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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巷 第95节

    沈离脑子没转过来他突然说的这两句话,车窗已经摇上去,几秒之间发动驶离,在长夜的尽头消匿。

    “你说什么呢陆长鹤?!”她什么都不想了,忙小跑追出去,没控制幅度,高跟一扭,“啊”叫一声半跪在地。

    怎么又出错了?

    完全不按预想中的走。

    她犹豫的几秒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指的是什么。

    所以,陆长鹤就是因为那日对峙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而退缩的吗?

    那样骄傲自信,众星捧月,人人闻而仰之的陆总,居然在因她的所言所行,为自己的病症感到自卑。

    “……”

    世界宁静而又喧嚣,呼呼刮过的风成了利刃刀刺。

    沈离捂着疼痛的脚踝,深情酸楚,心中更苦。

    她本该同样爱他,可她从来没有那么勇敢坚定,她恨其入骨,一走了之,而他承受所有在国内苦熬六年,这个数字太过遥远了,她无法想象她热爱的人该如何带着折磨的病症度过。

    他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人,这样蠢笨真诚的小狗,他一直都是她爱的样子,从未改变,是她糊涂了六年。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

    脚踝肿起,基本上半废了,司机出来找了一条道才找到沈离,把她扶上车。

    送去诊所或者医院沈离都拒绝了,自己能扶则扶,跌跌撞撞了一路回到家里。

    冰敷过后,家里配备了医药箱,沈离靠一些常理知识简单处理了一下。

    还在抹药,刘茵茵的视频打过来,沈离接了电话放在床上一边给她照天花板。

    “离离我终于下班啦~”看刘茵茵的背景,正在大摇大摆蹦蹦跳跳赶回家的路上,“最近网上疯传一部超好看的电影,我们找个好日子一起去呗?”

    沈离看见她心情才好些,这段时间简直被压得心累不止一点,“可以呀,等你有空了,不打算带上陈阳吗?”

    “以你的时间为主嘛,他到时候有时间就一起,没时间就找个时间我再另外陪他去一次。”刘茵茵说得都把自己佩服到了,拍着胸脯骄傲道,“以后就叫我端水大师刘某!”

    真像那回事,沈离噗嗤笑笑:“嗯,端得真平。”

    扯了两句子皮刘茵茵才发现她手机屏幕里压根没把自己放进来,抱怨道:“离离你好敷衍呀,打视频就给我看天花板?”

    “哦,这样。”沈离把手机立正,照了照自己的惨状,“在上药呢。”

    “偶买噶!”刘茵茵眼珠子都瞪圆,“你咋了?!”

    沈离说起来也觉得蠢,“刚去陆大哥的生日宴回来,没注意穿得高跟鞋,跑一下给崴到脚了。”

    “啊?严重吗?”

    “还好,崴到不都这样,有点青肿,估摸着瘸十天半个月。”

    刘茵茵听得直愁眉,“你可得注意点,穿高跟就更要注意了!”

    沈离都不堪回想,就白跑那两下,人没追着,脚先跑瘸了,拿起手机对着脸,细眉低垂,“茵茵,我现在脑子很乱,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刘茵茵刚进电梯按了楼层,转眼一看屏幕里就是一张小苦脸,“怎么了?这幅样子。”

    沈离手肘撑在腿上,捧托着一边脸沉想,“陆长鹤他……不是我想的那样。”

    “啊?你等等,前不久你还在跟我说过吃一堑长一智。”要不是电梯里声音更清晰,刘茵茵差些觉得自己幻听,“这是什么反转?”

    沈离挫败垂垂脑袋,声音嘟嘟囔囔,“从六年前就错了。”

    那些事一五一十告诉刘茵茵,别说她很震惊,沈离自己也似梦初觉。

    如果一切都没那么巧合,但凡偏差一点,沈离就不会知道这些,不会知道那六年,她到底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她喜欢的人一直都很好,难过她喜欢的人一直都很好。

    “这怎么……跟演电视剧似的?”刘茵茵听完沈离跟她讲的来龙去脉,蹲在门口沉思起来,连家门都忘了进,“那你现在,是打算重新接受他了?”

    “他还以为我觉得他是灾祸。”沈离肠子都悔青了,掌心捂住眼睛,“我真的,想起来我都后悔死了,我居然在无意中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怎么还能装聋作哑忍下去?”

    刘茵茵敦一下坐地上去了,“浪子反转深情男,太过于戏剧性的故事了吧……”

    “你还是让我难过一下吧。”沈离躺进床褥里,“等我难过完了,再去找那只傻狗。”

    沈离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坚定,所以在面对她的主动,他都变得瞻前顾后,担心她的感受,自卑自己的缺陷。

    “我有罪,我马上收回那些嘴他的话,你们绝配。”刘茵茵迷迷懵懵从地上起来,“我也要去消化一下这个惊天消息了……”

    通完电话,沈离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愣,脑袋想的东西很多,捋起来头疼。

    陆长鹤的病期初步推断是超三年的,发病时伴有情绪失控,或出现幻觉,行为失控,分裂症,躁郁症的表现明显。

    临床治疗……

    沈离回想到之前那人失魂般拒绝前往医院,拒绝电休克疗法。

    对,初期阶段或有物理治疗,未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现今药物基本可以稳定,但是近期发病频繁。

    或许他还需要接受一个期段的物理治疗,然后靠药物,以及心理各方面辅助疗愈。

    说来恍惚,研究精神医学领域多年,最后这些病理知识会用在那人身上。

    病期过长,恢复的可能很小,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不可以颓下去,他的心理早就出现问题了。

    直接去找陆长鹤,这种僵持的关系下,那人死鸭子嘴硬不一定会说。

    沈离当晚联系了陆砚安。

    彼时宴会散场不久,他刚忙完还没休息,接到了电话,“小离?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一两句讲不清楚,沈离索性开口约他:“陆大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吗?”

    陆长鹤说过他的病没有告诉过家里人,但大哥是否会不一样?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

    她认为这种事,作为陆长鹤的大哥应该多少了解,期望能够进一步了解他的病情。

    生意人都很忙,陆砚安的行程基本上也是堆满的状态,只在数日后的某个中午抽出小歇的时间,约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你送的小玉件我收到了,挺漂亮的。”刚坐下也不知道说什么,陆砚安索性寒暄两句。

    “其实是嫂嫂挑的,她知道你喜欢什么吧。”沈离面对陆砚安的时候总有种面对家中长辈的自觉,身子坐得很板正,一丝不苟,“你们之间的感情,有时候还挺让人向往的。”

    陆砚安倒是随和,听闻是自家太太,唇角弧度渐深,“是嘛。”

    沈离却担心陆砚安百忙抽空耽误要事,才一两句开场白就着急进入主题,“其实约大哥出来,是有事要说的。”

    陆砚安不急不缓,轻点头,“嗯,你慢慢讲,不用着急。”

    一边服务生刚把两杯拉花咖啡送上来,沈离到嘴的话停顿一会儿,等服务生走开,组织着语言,迟疑着询问:“我想问问……陆长鹤精神疾病的问题。”

    “?”

    陆砚安接过咖啡,指间摩挲着杯把,闻此一顿,困惑不解掀起眼皮看向她,“长鹤?精神疾病?我怎么不知道?”

    “不……不知道?”沈离意外,却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他从没跟我说过。”陆砚安神情整肃,唇线拉得笔直,眼神从未有过的锐利,“你是怎么确定的?”

    “他连你都没有告诉?”她以为陆长鹤说家里无人得知,她以为陆砚安会是个例外的。

    所以……他病了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家里,真的没一个人知道他生病了吗?”

    “精神病……”陆砚安反思起来,平常陆长鹤到底有那一点不对劲,结果是没有,是他没注意,但是陆长鹤实在瞒得太好了,“怎么会?我只知道他因为应激性心理创伤导致行使过失控行为,但那时医生说并发其余精神病症是概率性的,只要好好治疗,不会有这种事的啊……”

    “应激性心理创伤?”沈离感觉心里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他做了什么?”

    “自杀。”陆砚安言简意赅两个字,概括了当年那晚,惊动全家上下,如此令人惊魂未定的事情。

    “自……”这两个字像霹雳响雷在沈离心里狠敲两下,眼前恍然一黑。

    “关于你和他的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说到这个份上,陆砚安还是想顺水推舟把当年的事情跟她将明白,“其实……”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她坐不大住了,呼吸在抖。

    “那就好说了,他吞过药,但你不用太自责,这不完全来自于你。”陆砚安安慰她,希望减少她的愧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作为都是受害者的他们,谁都没有承担过错的责任,“生意场上压力很大,他起点低的情况下,需要付诸必常人过于千百倍的努力,加上各种因素刺激,才会导致的创伤应激。”

    沈离几乎窒着气听完这段话,倒吸一口凉气,“他自杀的事情陆叔叔知道吗?”

    “知道。”

    这个回答更令沈离脸色陡然一变。

    知道。

    可是那天回去吃饭,他们之间的气氛仍然是不对付的。

    沈离表情惊愕,眼眶睁得酸红,“那陆叔叔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吗?或者想对他好点,他怎么至于患上这么久的精神疾病?”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父亲,一直都是那样的。”就连陆砚安他自己都是在这种压迫下成长的,只是他听话,优秀,一切按着规矩走,所以走得平坦些,“在以权为主的家庭里,都是这样的。”

    沈离无法理解,她脱离豪门的圈子太久,况且她的父母一向疼爱她,她就更无法想象,作为父亲怎么能够冷血到这个地步,对生命嗤之以鼻且罢,可那是陆长鹤,自己的儿子被逼到自杀那种程度,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吗?

    “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有陆长鹤一个傻子。”沈离脑子里空空茫茫,嗡嗡作响,苦涩的眼里被些微润湿。

    “他具体是什么病症?”陆砚安问到点上。

    沈离把自己所分析的跟他说了遍:“精神分裂,或躁郁症,我见过他服用的药物,和他病发的表现判断。”

    “好,我知道了,我会再找相关的权威医生,然后跟他了解情况。”得知这个消息,陆砚安好不到哪里去,气得肺都要炸掉,又心疼又无奈,“这个臭小子,这种事居然瞒着家里人。”

    “今天是十号。”

    “嗯?”陆砚安一下不知她报这个数意欲为何。

    “他生日。”

    生日宴那天,沈离就在注意他,乃至他说的每句话。

    没记错的话,他是说今天生日。

    沈离眼睛瞧着杯中的拉花,是一朵轮廓分明的玫瑰,心中泛起丝丝涟漪,轻言问:“陆大哥,你知道他现在住哪里吗?”

    第79章 敬岁月

    酒楼席间觥筹交错, 巨大的暖色吊灯铺天盖地映得人恍惚。

    桌上菜肴名目繁多,山珍海味五花八门摆满人视线,没见多动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