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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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 泣月也颇为歉疚,羞愧万分道:“对不住了前辈。”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虞禾虽然被逼得可怜,但她到这种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只是有个谢衡之往她身旁一站,莫名就压得人不知如何开口。 他轻轻一瞥,就能吓得人脑子一片空白。 “我去跟她们说些话,你就不要跟过来了。”虞禾小声嘱咐他。 谢衡之点头,脚尖踢了踢卧在虞禾脚边的尚善,示意它陪在虞禾身边。 尚善愤怒地抖了抖尾巴,还是迅速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谢衡之的视线,柳汐音才闷闷地问:“师父也没办法了吗?” 虞禾苦笑:“没有了。” “那前辈……是前辈自己的选择,还是师父他……”谢衡之的偏执和疯狂,柳汐音是见识过的,事到如今,她还是更想听虞禾自己的心意。 “是我自私,我不想死。” 虞禾答得坦然,柳汐音却又忍不住反驳:“前辈不是这种人,无论如何,这一切错不在你。” 泣月附和:“其实谢衡……谢前辈说得也有道理。” 但她紧接着又小声却坚定地说:“再过三日,瑶山也要与各大仙门追杀前辈,我也在其中。我……我答应了琴夫人,我要护佑瑶山和少主,还有天下苍生,今日过后,再见前辈之时,我只能……” 想到自己说这些话,与恩将仇报没什么分别,泣月更加羞愧了,眼神都不敢看向虞禾。 虞禾并不生气,他们都各有苦衷,各有要去捍卫的道,不分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柳汐音不说话,想必答案也是如此。 正因为几人心中纠结不下,才一路追踪至此,想见到她本人,好得到一个答案,让她们做好与她刀剑相向的决心。 虞禾忍不住想,其实她也有很多在意的人和事。 曾经她力量卑微,总有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但如今,她也是有力量,能够保护什么人的。 琴无暇与顾微无言地跟在她们身后,虞禾走近了才确认,琴无暇额心确实系着一条麻布。 泣月注意到虞禾的目光,解释道:“掌门与诸位前辈为了修补地脉,损耗了大量修为,中间又遇上魔族作乱,已经殉道了。还有瑶山的诸位长老,为了护住云梦仙洲,也有好几位不在了……” 难怪…… 疆黎有人修补地脉,云梦仙洲也有。 作为中州最大的仙门,想必栖云仙府也损失惨重,届时为了斩断地脉封印魔域,还要死许多人。 柳汐音一向坚韧,从不在人前示弱。如今看天命弄人,也体会到了两难全的滋味,面上难掩的伤感。 她盯了柳汐音一会儿,低下头望着手中的长剑,指腹轻轻摩挲过剑身上的断流二字。 “你回去见到鹤峰主,替我给他传个话。” 柳汐音只听沉默许久的虞禾冷不丁开口,随即不等她开口应答,便感觉温热的指腹触上了她的眉心,一缕灵力恍然间已然落在她身上。 柳汐音反应过来,这是栖云仙府的传音秘术。 既然虞禾不想让旁人知晓,她也不必多问,可是……谢衡之知晓吗? 柳汐音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说:“前辈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故人。” 虞禾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再抬起眼的时候,面上的郁郁之色已经不见,相反是一片明澈的坚定。 她想,要是重来一回,她也愿意替周师兄挡下那一刀。 细数一番,她也有很多,可以让她奋不顾身,以命相护的人。 有霁寒声,鹤峰主、柳汐音、宋师姐……还有—— 谢衡之。 —— 人影渐渐消失在薄雾中,谢衡之孤身站在芦苇旁,静看夜风拂动的芦花如雪浪翻涌。 散落的芦花似飞雪,悠悠扬扬地飘在空荡的黑夜里,又悄然落上他的肩发。 谢衡之抬手,轻而软的芦花落在他掌心。 本来约定过,今年再去雪境看冰灯会…… 他垂眸一瞬,从来无波无澜的心中竟也感慨万千。 芦花在谢衡之掌中被紧握,又在下一刻随着他展开的掌心随风而去。 “出来吧。”他冷声道。 寒凉如水的夜色中,渐渐现出一抹白衣身影。 “谢衡之”,霁寒声见到他,那张温润如玉的一张脸,总是像凝结了一层冰霜。 谢衡之行事不讲道理,不择手段又善用心机,霁寒声向来信不过他。但这一回,尚善受谢衡之的吩咐,给他带去了一句话,又故意引柳汐音他们现身。 即便此回命丧此地,他也会来。 霁寒声眼中不减警惕,语气却又隐含希冀,甚至激动到声线微微颤抖。 “你真的有办法救她?” 第103章 柳汐音他们来得突然, 连曲流霞等人都没能立刻追上来,虞禾跟谢衡之的踪迹却被他们捕捉到,恰好是他们几个, 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虞禾其实稍稍想了一下,很快便心中了然。 应当是霁寒声给他们透露了她的行踪,到了这种时候, 比起将她逼到绝境,彼此反目成仇, 最后再落个凄惨的收场, 还不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让她能心甘情愿献身正道。 如果是旁的什么人试图打动虞禾, 谢衡之恐怕不会给人开口的机会。 换做柳汐音他们, 即便无法令她改变心意,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霁寒声或许是担心她在谢衡之身边,得不到外界真实的信息, 受了他的蒙蔽而不自知。 虞禾一点也不怪霁寒声,他修的是仙道,仙道无情, 为私情罔顾苍生, 这违背了他的道心,也辜负了他的师友与相信他们的百姓。 她想着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临了要走的时候,又回过身,说:“要是见到霁寒声, 你们帮我带个话吧。” 她思虑一番后, 才说:“就说,我不怨他, 请他不必挂怀,祝他仙道亨通。” 说完后虞禾转身离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几人面色各异,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尚善跟上虞禾的脚步,蛇身从低矮的水草中游过,伴着虫鸣沙沙作响。 他问:“听说你从前是被谢衡之抛弃了,那你跟他是怎么个诀别的法子,这总要有点狠话吧?” 尚善的语气,像是很不满意她给霁寒声留的话,怎能是这样软绵无力毫无恨意,即便不说出点狠的来,多多少少也要有点讥讽,好叫他从今往后良心难安。 虞禾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没说什么。” 当时谢衡之恢复记忆,对她就像陌生人一样,最后她说了几句保证不再纠缠不跟人乱说的话,其他的就没了。 莫说是狠话,连个告别都算不上。 而且她当时难过到脑子混沌一片,见着他的脸都会伤心不已,也没想着最后一面该说点什么。 即便是让她说,那个时候的情境,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才好,多半只能沉默。 “为什么?你跟霁寒声都留了话。”尚善追问她。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谢衡之不一样。” —— 虞禾回到谢衡之等待的地点,他还静静地站在那处,似乎从她走了以后,脚步便不曾挪动过。 流萤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随着飞扬的芦花一同点缀这略显落寞的黑夜,而他也成了这黑夜的一部分。 “谢衡之。” 她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然后猛地扎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 就像从前许许多多次那样,谢衡之在看到她加快脚步走近,便熟练地展开手臂,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嗯,回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对谢衡之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了,而今忽然抱住他,总是会令人忍不住回想起过往,思绪便如同回潮的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上来。 想得越是多,越是觉得不舍。 虞禾紧抱着谢衡之,能闻到极淡的清幽茶香。 深吸一口气,她仰起脸,说:“我想到该去哪儿了,我们回婆罗山。” 据尚善说,谢衡之命人建造了一个平替版日月洪炉后,就将婆罗山从邽州给移走了,似乎是早预料后来会发生些什么。 这事虽然听着荒谬,发生在谢衡之身上就不算什么了。自他入魔叛出栖云仙府,他有再多匪夷所思的行为都不算离奇。 只是这么一来,九境中不乏有修士,认定婆罗山中藏有玄机,要么是谢衡之所修炼功法的秘密,要么是藏着什么极其珍贵的法宝。 要不然也无需他大费周章,莫名其妙搬一座山放置在魔域,又在他即将殒身前再将山移走。 不知多少人都在寻找婆罗山的方位,却连个婆罗山的影子都见不到。 虞禾跟着谢衡之,沿着熟悉的路径,果不其然,他是将婆罗山移回了原先的位置。 婆罗山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事实上,除了山顶有一棵罕见的婆罗昙外,婆罗山便是个平平无奇的无名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