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多年前，苏梦枕与雷纯定下婚约的时候，金风细雨楼是依附六分半堂的，双方的人马自然有所来往。雷媚作为雷损身边亲近的人，时常会陪雷纯去见苏梦枕。是以雷损这次才会让郭媚以雷纯的名义给苏梦枕送月饼，若换做其他人，苏梦枕必定会怀疑其中有诈。 郭媚定的是三合楼二楼临窗的雅间，在苏梦枕还未到时，她便望着窗户底下的市井百态打发时间。三合楼生意很好，三合楼所处的这条街，也十分热闹。街上有卖菜的，也有卖艺的，有卖字画的，也有卖鸡的。 郭媚看得出，其中有些人并非普通百姓，而是练家子，估计是来自各个势力的眼线。毕竟这三合楼是两大势力的必争之地，外面遍布眼线暗桩，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甚至这三合楼里的掌柜、小二，应该也有各大势力的人，就像她开的满足饭馆和白莲茶馆一般，虽说是在认真做生意赚钱，但同时也在认真收集情报。 苏梦枕到的时候，郭媚的目光正放在一个卖字画的青年人身上，那人一袭白衣，眉间一番傲骨气，很有几分怀才不遇，只能在街头卖字画求生的意味。这让郭媚想到了顾惜朝，但那人比起顾惜朝来，又多了几分阴郁之色。 “三堂主在瞧什么？” 苏梦枕走进来的时候，见到郭媚十分专注地望着窗下，倒是有些好奇。 “苏楼主来了，请坐。”郭媚收回目光，同时关上窗户，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过是看看市井百态罢了。” 在三合楼会面，自然得担心隔墙有耳，是以郭媚今日的身份只是六分半堂三堂主，而非金风细雨楼的郭东神。 苏梦枕在郭媚的对面坐下，瞧见桌上摆着的两个月饼盒子，问道：“这是纯儿托三堂主带给我的中秋礼物？” 郭媚一边划开礼盒上方的机关，拿出藏在里面的小纸片，一边说道：“这一盒是大小姐送给苏楼主的月饼礼盒。” 这层机关其实是用来放祝福短笺的，被郭媚用来放了区分月饼的纸片，薄薄的纸片上只写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足以让苏梦枕沉下脸，因为这两个字是“剧毒”。 郭媚确认苏梦枕看到了纸片上的两个字之后，便将纸片放入了自己的香囊中，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粉色的短笺，重新插入了机关中。 “至于这一盒月饼呢，是方小侯爷托我送给苏楼主的。”郭媚做了同样的动作，边展示这盒月饼机关中的纸片，边说道，“小侯爷贵人事忙，听说我约了苏楼主，便让我一道送节礼了。” 同样的纸片上，写着不同的字，但短短的三个字“慢性毒”，让苏梦枕的目光都变得犀利起来。苏梦枕不觉得郭媚会欺骗他，但他有些想不通，雷损和方应看这样做的原因。 雷损的理由，苏梦枕勉强还能猜到，可能是想逼他先动手，给他在朝廷面前扣一个惹事的帽子，或者通过给他下毒来打开僵持的局面，趁他病要他命，还能让他因为雷纯的举动而伤心，引他分神。 可方应看是他的盟友，为何会送他下了慢性毒药的月饼？苏梦枕又惊又恼，因为这盒月饼上写满了“背叛”二字，若不是方应看背叛他，就是郭东神背叛他，故意挑拨他与方应看之间的关系。但郭东神如何会知晓，他与方应看背地里结盟之事？又如何知晓，方应看在月饼中下了毒？ 苏梦枕的脑子有些乱，六分半堂的那盒月饼挺好解释，多半是雷损假借了雷纯的名义，让郭媚给他送月饼。下毒一事，雷损自然也不会瞒着郭媚。但方应看的这盒月饼，又该如何解释呢？ 郭媚却没有解答苏梦枕的疑惑，而是收起写了字的纸片，放入一张金色的短笺。做完这一切之后，郭媚微笑着说道：“说来也巧，京城最大的糕饼铺合芳斋近日推出了限量款月饼礼盒，里面装的是一些以前京城没有的口味。这不，总堂主和小侯爷不约而同都买了这款月饼礼盒。合芳斋如今生意好到周围人都眼红，把我们六分半堂糕饼铺的生意抢去了大半，唉，幸好负责糕饼铺的人是雷滚不是我，否则这中秋节，我是吃不下月饼了。” 郭媚给苏梦枕和自己都倒了杯白水，她今日点的都是清淡的菜，也没有点酒，毕竟苏梦枕身体不好，时常咳得让人觉得他会把肺都咳出来，郭媚自然不会点辛辣刺激的菜。还是让他多喝热水吧，热水包治百病！ 苏梦枕夹起一筷子苦瓜，一口下去，只觉得嘴里也苦，心里也苦。苏梦枕秉承“用人不疑”之道，他不喜欢怀疑自己的下属，也不喜欢怀疑自己的盟友，但如今这情势，他却不得不做出判断，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让他难受的判断。 郭媚夹起与苦瓜同炒的鸡蛋，慢慢咽下，感叹道：“苦瓜虽苦，却‘不传己苦与他物’，难怪有人称它为‘君子菜’，说它‘有君子之德，亦有君子之功’。” 苏梦枕吃苦苦的苦瓜，她吃没有被苦瓜传染苦味的炒蛋，这道菜也算是一菜两吃，毫不浪费了。郭媚边吃边点头，正好前日与赵楷吃得有些重口，今日清淡一些，也算是养胃了。 苏梦枕看了看桌上，苦瓜、丝瓜、黄瓜，觉得郭媚也是挺用心在点菜了，她八面玲珑，想来是背地里与方应看也交好，方应看才会托她送月饼给自己，却不知郭媚真正的身份是他的郭东神。 两口苦瓜下肚，苏梦枕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郭媚若背叛了他，想要害他或者挑拨他与方应看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必这般麻烦，直接将月饼给他就是。之所以这般迂回地提醒他，应该是怕隔墙有耳，又怕自己在雷损和方应看那边不好交代，所以才做做样子，约他出来把两盒月饼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