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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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和没有让苏清玉失望,即使连日大雨,他还是带着十万大军日夜兼程,五日内赶到了京城。 谢安和飞箭传信:明日巳时,列阵齐安门前,午时不降,攻城,凡遇反抗,杀无赦。 苏清玉照例早上去了正乾宫,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瘦了好多,脸上的轮廓更加锋利了,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不知道他的妻子儿子和宠妾遭受了什么。 苏清玉大逆不道地伸出手,捏了捏皇帝的脸,笑出了声,却没说话。 幸亏仪王图的是一个名正言顺,不然男人活不到现在。 谢家手上握着兵权,皇帝一死,他们随时可能举兵拥立大皇子。 即使仪王风云手段解决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他的江山也未必能坐得稳,谢家和郁家将是他最大的麻烦。 可是苏清玉给他指了一条兵不血刃的方便之路。 利用大皇子斥责谢家狼子野心,再由世家拥立,大皇子主动让位,将他拱上那至尊宝座。 一切的威胁,反而能成为助力。 不过今日过后,解决了那十万大军,男人就随时有可能“不治身亡”。 苏清玉离开了,床上的男人,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昨日雨便停了,今天难得是个艳阳天。 仪王站在正乾宫门口,正抬头欣赏着门梁上挂着的牌匾。 正乾二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是开国太祖亲题。 “王爷。”苏清玉行了个礼。 “苏昭仪。”仪王点头,微微颔首。 “妾身去接了大皇子就要出宫。”苏清玉拢了拢身上新制的披风,发出邀请,“王爷若是无事,不一起来吗?” 直接与仪王对视,苏清玉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十万大军,王爷若是不在当场,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效忠谁呢?” 仪王只思考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了:“那本王就先行一步?” 苏清玉点头,行了个礼就离开了,她还要去祥宁殿接了大皇子,再坐马车出宫。 全城戒严,百姓全都被禁止外出,街道上只回荡着他们马蹄踢踏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显得荒凉寂静。 马车内,大皇子和苏清玉分坐两边,一个姿势随意,双手交握,手指轻扣手背;一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足尖轻点地面。 齐安门离皇城不远,但易守难攻,门外是护城河,连日大雨,河水湍急,唯有自城内放下木桥方能通过。 但只要攻破城门,便能一路杀进宫门。 赵安和选择这里,不知道是自大轻狂还是胸有成竹。 马车摇摇晃晃,直到巳时二刻才抵达齐安门。 苏清玉下了马车,与骑马先他们一步赶来的仪王对上视线。 大皇子自她身后跳下马车,苏清玉招手,让人把她之前披在身上的那件披风拿来,为大皇子披上了。 “本想着给大皇子做生辰礼物的。”苏清玉慢条斯理地为大皇子整理着,打量了一下,“看来还算合身。” “殿下,走吧。”为大皇子将披风理好,苏清玉退后一步,朝他伸出手。 大皇子看着她,伸出手搭上了他父皇的妃子的手,由她牵着,跨上了上城墙的石梯。 “王爷要一同上去吗?”苏清玉回头问。 仪王摇头:“本王待会再上去。” 苏清玉垂眸,带着大皇子在两个侍卫的护送下一步一步登上城门。 见到苏清玉和大皇子露面,赵安和眯了眯眼,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大皇子回头看了一眼苏清玉,转过头,与自己的舅舅对视,深吸一口气,大喊:“仪王!勾结外敌!串通世家!毒害皇帝!意图篡位!罪不容诛!” 少年清亮的声音响彻寰宇,仪王面色大变。他们身旁的侍卫当即上前两步就要抓人。 “跳!”苏清玉在大皇子耳边说,将披风上绣着的一枝迎春花扯下来塞进大皇子手心。 大皇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清玉推下了城墙。 身上的披风被风鼓成一个大球,减缓了他落地的速度。 赵安和立即驱马上前,将侄子接住,回到军阵中,叔侄俩抬头,注意城门楼上的动静。 不多时苏清玉就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仪王。 苏清玉并没有反抗,乖乖被抓住。 她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更衬得仪王面目可憎。 “王爷生气了?”苏清玉不看赵安和他们,反而偏头看着仪王,语调调皮,就像不知道对面的人恨不得杀了他似的,“可我还有一份大礼呢!” 仪王回头怒瞪她。 “嗖!”的箭矢破空声,擦着仪王的面颊而过。 箭是自他们身后射来的! 接下来又是两箭,射向了押着苏清玉的侍卫。 仪王回头,远处的箭楼上,站着一个穿着明黄衣物的男子。 本朝以黑为尊,以金为贵,以红为正。明黄衣物,只有天下至尊穿得! 东方未明放下手里的弓,咳嗽两声,唇边溢出血迹,身子摇晃了两下,被身旁的护卫扶住。他将将苏醒,身上余毒未清,还虚弱着。只是看见苏清玉被抓住,一时气血上涌,夺过一旁护卫的弓箭,叁箭连发。 安桐院内,郁氏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熟睡的儿子,心中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比不上苏清玉。 她在自己手上抹了药,摸过二皇子的脸后,二皇子便高热不止。 郁氏还以为是自己几番大闹才让她不得不派来洪太医。 洪太医可是他们郁家举荐进宫的,但是他却对她视而不见,转而在床榻后的墙壁上轻敲了几下。 没有回应,洪太医敷衍似的看了二皇子一眼后便走了。 第二日再来,还是没有回应。 郁氏却已经知道了他在找什么。 曾经苏清玉被关在安桐院,原来陛下就是用这种方式来与她私会的吗? 第叁天终于有了动静,被苏清玉留在正乾宫的明珠终于找到了密道,将洪太医带去了皇帝的寝殿。 苏清玉没了束缚,转身就跑。 仪王捡起侍卫掉在地上的刀就朝她追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身怀武功长期在外历练的仪王,没几步就被抓住了。 “东方未明!你的好妃子还在我手里!”仪王手中的刀架在苏清玉脖颈上,冲着箭楼那边大喊。 东方未明眼睛危险地眯起。 “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响起,是苏清玉在笑。 “仪王殿下,您是在拿一个妃子要挟皇帝吗?”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苏清玉又忍不住大笑,“用一个……连妃位都没有的后妃……哈哈哈哈……要挟皇帝……还想要皇位……哈哈哈哈……” “不许笑!”仪王被她笑得脸涨红,手用了几分力气,已经划开了她的肌肤,鲜血流出。 苏清玉没理他,依旧我行我素地笑着,突然自头上拔出发簪,转身刺向仪王的眼睛。 仪王抬手格挡,谁料她只是虚晃一招,抬腿一个膝击。 即使是仪王也没想过她还有这招,那个地方受到重创,仪王当即跪在了苏清玉面前。 仪王的侍从也被苏清玉这招震住,愣在当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城门楼上都是仪王的人,苏清玉远远地看了一眼箭楼上的明黄身影,猜到对方也在看她,苏清玉勾唇一笑,在那些侍卫回过神前,提起裙子跑到城墙边,纵身一跃。 城墙之下,就是水流湍急的护城河。 东方未明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 皇帝苏醒,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暂代禁军统领一职的宁启明被人在毒死在家中。 散落在各地的兵马被击破收编,北边的人被呼德王和谢安定连手赶退了八百里。 投靠了仪王的那些世家战战兢兢地投了降,经此一战,东方未明的皇位已经无可撼动。 齐安门一战,失去战斗能力的仪王被活捉。 到了狱中,仪王始终不敢相信。 “本王,多年隐忍,多年筹谋,到最后,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仪王仰天长啸,“父皇!我没有输给东方勤!输给东方未明!我东方劲,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东方劲是最看不起女人的,女人,娇弱、无能,只会依附男人。 高贵如他母后,也要看他父皇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活着,宠爱着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皇子,不惜委屈自己的儿子。 娇艳如郁青禾,天天对男人撒娇讨好,即使被人骂妖精都还是笑着。 东方劲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皇还有东方勤,都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一退再退。 东方勤起码还是已故仁宁皇后的儿子,高贵的嫡长子,父皇自然是偏爱他。 幼时,当东方劲第一次表现出不甘心的时候,他的母后抱着他哭,让他别去和大哥争。 他不在明面上争了,只跟在大哥身后,大哥总让着他,可他越让,他就拥有得越多,让人怎么能不嫉妒。 直到大哥出宫建府纳妾。 小半年的时间,郁青禾的存在惹得满城非议。 郁家这步棋下得好,把女儿送进了勤王府,迷得勤王神魂颠倒,转头就鸡犬升天了。 流言纷纷,父皇明明最恨别人宠妾灭妻,偏心妾室,却还是愿意器重东方勤。 而东方劲后来,除了王妃再无侧室,仿佛是理所应当。 东方勤天纵英才,他东方劲也不是蠢人,同样是皇后嫡子,就因为比东方勤晚出生了十年,他就彻底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了吗? 他也曾试过去结交官员,却只是被敷衍了事,还惹得父皇不悦。 他气不过,便闹着要离京远行,父皇大怒,母后哭着让人把他关起来。 东方勤来探望他,还假惺惺地说等自己登基后,就放他自由,任他想去哪就去哪。 父皇驾崩后没多久,东方勤就兑现了他的诺言,将他赶离了京城。 背着一肚子气四处游荡,一年也不回京几次,后来即使有了孩子,东方劲也不愿意在京中碍着东方勤的眼,依旧在外漂泊。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渐渐真的沉溺进雄山壮水之间,却突然收到了东方勤的信。 他说自己时日不多了,儿子尚且年幼,希望弟弟能回京,为他儿子主持大局。 东方劲兴冲冲赶回京,没能见到东方勤临死前的惨状,只能在他的葬仪上,磕了几个头。 东方勤比他大十岁,自然会比他早死。 东方勤有自己的儿子,他只会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 而且东方未明还有一个厉害的养母。 在东方劲彻底放弃那个位置在外流浪的时候,那个东方勤信任了一辈子的男人向他递来了橄榄枝。 那个男人说东方勤耽于情爱,不配作为一国之君,又说东方未明太过软弱,受何家和郁家挟制太过,难成大事。倒是冷血冷情的他,更适合做皇帝,只是没遇上好时机。 那个男人说自己已经为他计划好了一切,只要他按照他的计划走,就能名正言顺,得登大宝。 那个男人说自己的性命是此局的关键,并为他留下了一个更好的谋士,只要时机一到,东方劲自然会知道是谁。 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东方未明的妃子。 苏丰此人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他肯舍下性命成全自己的野心,东方劲不可谓不感动,再加上苏清玉巧舌如簧,回回都能指出厉害,字字都能戳在他心窝子上,他自然也对苏清玉放松了警惕。 可他输了,那个女人,她到底安排了多少? 采萍在苏清玉身边跟着,寸步不离,苏清玉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微小举动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为什么大皇子会喊出那些话?为什么东方未明会出现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箭楼?为什么城内的禁军没有出来支援?为什么他会输得这么惨? 他还有后半辈子得时间去思考。东方未明念及叔侄亲情,并没有要他的性命,只夺了爵位,终身幽禁。 东方未旷已经被苏清玉绝了根,仪王这一脉彻底绝了后,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京城外叁里的河口,这里是护城河的下游,河口处下了大网,不少水性好的汉子潜入水中又浮起。 远处的马车里,东方未明和大皇子都坐在里面,等着那些兵士的汇报。 仪王一伏诛东方未明就下令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般湍急的水流,那样一个弱女子掉进去,谁都知道她凶多吉少,只是都不敢说出来。 赵安和远远望着马车,叹了口气,已经过去叁天了,护城河的河水渐渐平息。那对还不愿意接受现实的父子日日前来等待结果。 远处,一个跛脚的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被重重包围的马车,一瘸一拐地被姐妹扶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