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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童年保证(4700+)

    

【番外十】童年·保证(4700 )



    解除被“追捕”的危机,安度却没停,横竖鞋也进了水,她挣开陈沧的遮挡,任全身彻底暴露在雨幕里,踩着水坑玩。

    画夹饱渗雨水,内里画纸颜料溶得看不出本来面目。陈沧眉心蹙起,安度瞧见,抢来背在自己身上,推他一起爽快淋个通透,破罐破摔道:“大不了再画。”

    陈沧情非得已地用鞋尖点一点水坑边缘,退在稍凸的地面,抱臂站定,观她蹦跳撒欢。

    “水花攻击!”安度哪允许他超然物外,“啪叽”一下大力跺他近旁深坑,陈沧避之不及,污水溅布他衣裤鞋袜。

    陈沧抬眉瞋眼,学她回击,绕着她连跳三下,“你衣服比我白!”

    阳晕映着雨丝,安度挑起的“闹架”,他乐得参与,光烟与笑声皆是绚烂,解放他遏抑的,应有的开朗与顽劣。

    *

    一场太阳雨来去匆促,涤净尘埃与烦嚣,小路清寂,空气中水滴浮涌,腾起淡淡的白雾。

    两人玩够了,泥渍满身,形容狼狈万状。

    安度拨开黏答答的刘海,“没事,我们赶紧回家,在奶奶发现前洗干净。”

    陈沧搓擦手臂,乜她一眼,“哦,大小姐还知道怕奶奶。”

    保安不认识他们,被呵斥两声便罢;但想到安度踩在那个高窄的石椅靠背,往外就是带刺灌木丛,她还固执己为,要摔不摔的样子,陈沧余悸戚戚。

    “你再做这种危险坏事,”他板脸,“我以后不和你出来玩了。”

    安度毫不在乎,她摊开裙摆上的水痕,“你总这么说,次次玩得比我还过瘾。”

    陈沧语顿一下,转话道:“你老是想什么就突然去做,像今天这种事需要做计划,安排好谁放风谁行动,把准时机好吗?”

    安度才不听他事后复盘,嘻嘻笑:“你看你还要和我一起玩。”

    陈沧被戳穿,面上油然一热,埋头大步走在她前方,“不和你玩。”

    安度冲他身后做个鬼脸,轻快地踢踏。

    路过一家雪糕店,老板正往店门口撑帐篷伞,安度折过去,对陈沧道:“在这等我。”

    她伏在冰柜看一会,挑了巧克力味,“老板,两个蛋筒。”

    “好嘞,一共十块钱。”

    “咦?钱包呢?”安度将裙兜掏得外翻,小皮夹不见了,就剩几张红绿的零钱钞票,合计只有六块五。

    老板开玩笑:“小朋友,我这里不打欠条不赊账哦。”

    “我不会的。”安度抿唇想了想,说:“老板叔叔,那我换一支一块五的香芋雪糕。”

    *

    “喏,给你。”安度用蛋筒滚滚陈沧手臂,自己先拆了雪糕含嘴里。

    “钱不够?”陈沧捻着蛋筒尖,撕开纸盖时注意到差价,问她。

    安度咬下一角,任冰糕沁她好一会才说:“香芋的更好吃,我吃的比你好。”接着嘟哝道:“陈沧哥哥是个闷葫芦。”

    陈沧低哼,肩膀突然被她拍两下。安度惊奇道:“快看!”

    前面是一处上坡草丛,榕树繁盛苍劲,一道彩虹弯架半空,七色与蔚蓝交萦,城市中难见的风致。

    陈沧抬头望赏片刻,视线转开,撞入安度明珠般的眼瞳,那里瑰丽更甚。

    她指指榕树下方,揶揄他:“喔,上次我亲了你一下,你就和我绝交两天。”

    他刚才也想起了,但安度不提还好,一提陈沧再淡定不能,冰食都无法缓解他要烧起的耳朵。

    他愤然咽下一口凉甜,“你还好意思说?”

    *

    是去年夏末的事了,当天太阳灼烈,浇得绿植泛白,一只麻雀受伤缺水,在树根下虚弱地扑腾翅膀。

    简单包扎安抚,麻雀精神复原快,陈沧低头专心给它喂食,正用树枝夹送第二只虫子,脸颊突然被两片温软的湿润重重印盖。

    安度嘴唇半撅,贴在他皮肤,偏还要特地发出“mua”的一声,在他耳膜里炸开。

    陈沧愕然惊愣,树枝也扔了,本来蹲着也摔成坐态。

    他使劲揉被安度亲过的那处,搓得腮帮通红,蹦出一句生硬的怒喝:“裴安度!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实际上害羞远大于生气,她对类似的亲密行为还没有概念,因而不避讳;他却不能诈痴佯呆——亲吻是互相喜欢的人,男女朋友之间才能做的事。

    安度仍安之若素,为两人分配“爸爸妈妈”的身份,喝水一样平常。对她来说只是一次角色扮演,不具有任何特殊意义。

    从前玩“过家家”最多口头说说,没有“实际”行动。陈沧隐隐气她“什么也不懂”,又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为她讲解区别,沉着张脸掩藏郁结,说:“明天我不出来了。”

    “陈沧哥哥,你生气啦?”安度那时问,语气不带半分“反省不妥”意味。

    她将头发往耳后挂了又挂,人凑近他,点点自己的脸,“那你亲回来。”

    树叶盛不全日光,透漏几束,小麻雀叽叽叫着,安度嘴巴眼睛都笑弯,一派舒展的明朗。她认真地只为“扯平”,纯粹以为这样可以解决他的情绪。

    陈沧感觉空气都要凝固,眼睛瞥去天上,加热过的赧意自心脑外涌,借暑气不适的理由,他闭眼道:“我头痛,先回家了。”

    安度目送他一会,抚着麻雀道:“陈沧哥哥今天好奇怪。”

    陈沧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头低垂着。杨晓岚发现他异常,探他额间,问:“沧沧你是不是发烧?”

    “晒的。”陈沧答,往壁镜一瞟才发现自己脸红不退。他将脸埋进洗脸池,打发母亲道:“妈,我睡一觉。”

    避开影响他的“根源”,冷却两日,陈沧才调整如常。

    后来安度再见他也没谈起,两人像是都忘了,今天再提,他忍不住要好好说道。

    *

    “安度你知道亲是什么意思吗?”陈沧问,他三五下嚼尽甜筒脆皮,狠狠地吞,“不要乱和别人亲来亲去!”

    安度本意只作调侃,寻他开心,被他严肃语气一慑,气性也被激出,“不亲就不亲!我亲娃娃,亲雅雅,还会亲洋洋……”

    她瞎改顺口溜:“小气包,卖面包,陈沧只能吃辣椒!”

    他从她聒聒不断中提炼:“洋洋又是谁?!”

    安度哼答:“一个五岁的弟弟!”

    陈沧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泄声道:“安度你八岁了!”

    她爱摆列“成熟”,喜好“话语权”,比如乐于当姐姐,以年龄优势获取别人的顺从;但男女意识极度匮乏,发展迟缓。

    陈沧静和道:“你知道男和女的区别吗?”

    “知道啊!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安度咬着雪糕棍,“小姑娘换衣服上厕所洗澡男孩子不能看的!”

    “裴安度你就知道这个?”灌输传授非他所长,陈沧几度抿唇,语句都变笨,最后按按额心,抬了抬音量含混道:“反正不要乱亲别人,弟弟妹妹都不要,影响不好!”

    “亲,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意思。”叫她全名肯定没好事,安度不示弱,反向教育他,呛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凶什么凶!我就爱亲弟弟妹妹!”

    她不肯“悔改”,陈沧也追究不放:“除了‘洋洋’,你还亲哪个弟弟?”

    “关你什么事!”安度憋红小脸怒瞪他,雪糕棍上留下几个气结的牙印。

    陈沧一停,倏忽笑了,撤去剑拔弩张,换一副嘲讽口吻:“今天我叫你‘姐姐’,才躲过保安追杀。”

    她脑瓜转转,再迟钝也知道在他那儿“亲”不算光彩乐事了,反反复复提,好像是什么笑柄。

    安度脸更红,握拳道:“你这种假弟弟,我不亲了,永远都不亲了!”

    她恼羞成怒,抓起陈沧手腕就咬。他龇牙忍痛,等她发泄够了才小声抱怨:“傻子野兽。”

    安度眸心水意上蹿,抹一把眼睛甩头就跑,“你又啰嗦又小气,还爱笑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手腕内侧留下少许她雪糕的糖分,微黏,绷着皮肤,还有别的地方。

    五块钱的蛋筒是店里最贵的雪糕,安度钱不够,明明可以买两种同样便宜的,但她没有。

    她处事称得上自我,哄人手段稚拙,但总是把最好的分派给他。

    陈沧将早该扔掉的蛋筒纸压平放进口袋,快步追上,“我不是凶你。”

    安度不搭话,抽耸鼻子,扭头不看他。

    陈沧牵住她连衣裙腰间绑带,旋身拦在她跟前,倒着走,“我保证不对你大声了,好不好?”

    “闷葫芦,小气包,啰嗦鬼,随你说——嗯!”陈沧没看路,脚跟压到一处不平的硬水泥,侧向一崴。

    他俊秀眉眼难看地堆在一块,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持续着变形。

    疼痛程度明显是夸张装演,安度没见过他那么丰富的表情,“噗”一下破涕而笑。

    她拉起他,傲色一摆,给台阶地说:“嗯。”

    四下茉莉花开紧簇,香气甜醇,怎样也掸不走。

    陈沧笑笑,“我们快回去。”

    *

    天光还明,裴宅没开灯,张姨在后院浇花。陈沧和安度在玄关角落微作整理,偷摸着商量:“还好奶奶没回来,赶紧洗澡。”

    陈沧不太放心:“奶奶发现脏衣服,问起来怎么办?”

    安度挥手,“没关系的,我们诚实说,奶奶不会骂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骂你?”易美珍出声,自客厅书柜暗侧走出,“你们两个小鬼头今天干什么去了?”

    *

    两个脏兮兮的小人坐在方长餐桌头尾,各执一份纸笔,按易美珍“分别招供,不得交流”的方式述写事实。

    “保安叔叔好心送回你的钱包,还让你们两个以后注意安全。”易美珍当时拿出安度的钱包,摆在茶几,“安安你老老实实交待。”

    安度后悔以前为防意外把家中地址和姓名塞在钱包内袋,又不知事件经了保安的口是怎么描述的,她能肯定的是,易美珍再溺爱她,也决计不会对“偷”姑息——即使未遂。

    她没了进门拍胸脯不被责骂的信心,攥着裙子不吭声。

    陈沧替她发声:“奶奶,其实……”

    “沧沧你不用说话。”易美珍打断,不带半点慈爱,拖着安度胳膊旁挪,拍她屁股几下,薄怒陡生:“裴安度是不是我太宠你了,由得你天天惹祸!”

    “我们什么也没干!奶奶你信别人都不信我!”

    易美珍仅是摆架训诫,力气也不大,但当着陈沧的面被打屁股,安度颜面全无,天大委屈瞬息替代本还发怵心情,更不愿承认错误,牙齿紧扎下唇,眼睛执拗地向上斜,犟得像头小牛。

    “你还撒谎!家里缺你什么了……”易美珍从前没对安度动过手,安度哭兆显现,她也心疼,重话说了一半便停。

    念及陈沧还在,她叹一声,招呼陈沧靠近,缓和神情道:“来,沧沧是好孩子,你说。”

    “奶奶,安安没有偷别人东西。”陈沧只是关心安度情绪,多的不答。他快速补满她身周孤伶,肩膀和她的并挨,有难同当的模样,对她道:“不怕,不哭。”

    易美珍低眼剖视两倔强小人一会,一计顿起:“学校布置了暑假日记吧?你们现在就写。”

    *

    四顾肃静,灯光清宁,易美珍戴起老花镜,靠着摇椅看报。

    安度偏头一望,自果盘折一颗荔枝滚向陈沧。

    陈沧正写着,抬头见她一脸捱苦,她笔尖点点还空白的纸,在空中比个问号。

    他暗笑,泰然剥开荔枝吃下,指一指果盘,做个照描的写生动作提示。

    安度徜恍一喜,握嘴回笑,对他很是佩服地竖了个大拇指,思维骤活,疾书起来。

    *

    比起安度不敢对接视线的忐忑容色,陈沧立得笔直如水杉,唇微抿,眉眼流露刚毅,大有不怕质问,所言皆诚的意蕴。

    陈沧:【为了完成兴趣班作业,今天和安度去了水文队葡萄架。我们决定练习画葡萄,葡萄长得太高了看不清,我就打算摘一串下来观察。安度说不用,我说:“你这样肯定画不好。”她只好同意了。还没有摘到,保安叔叔就来了,批评教育了我们。我保证不会再出这种坏主意了,这是调皮的小孩才有的行为,我们会当好孩子。】

    安度的涂改痕迹明显,语句显得磕巴:【今天和陈沧哥哥一起去了葡萄架,我说要练习画葡萄,要陈沧哥哥帮我摘。陈沧哥哥说:“不可以摘别人的葡萄。”我很不耐烦,自己爬上去摘,还没有摘到就不小心被保安叔叔抓了。我怕被骂,拉着陈沧哥哥逃跑。我应该听陈沧哥哥的话,听奶奶的话,听老师的话,不能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

    易美珍审阅完两份事因相似,但说辞完全不同的日记,又望望他们,责中有爱道:“娃娃不大,脑子鬼精,不准再有下次,去玩吧。”

    结合保安说法,拼凑能知大概真相,但“互助”的友情难能可贵,她不说破。

    “不会了不会了。”安度全身舒松,嚷着要沐浴,直往浴室跑。

    易美珍和陈沧在后方,她抚一下陈沧头顶,无奈笑语:“沧沧可别被安安带坏了,你总帮她掩盖,她要更得意了。”

    陈沧仰头笑笑。

    *

    陈沧睡前经过易美珍书房,门缝微张,安度赤脚抱被,绕易美珍说着什么。他停驻一会,听清内容。

    “奶奶,陈沧哥哥那份日记可以给我吗?”

    “不行。”

    “那你不要交给杨阿姨哦。”

    易美珍逗她:“哦,你还知道会连累陈沧哥哥啊,再闯祸试试。”

    安度咬被角,“我不敢了。”

    她又要哭,易美珍捏捏她脸,安慰道:“傻宝贝,早点睡觉吧,奶奶保证不说出去,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放心了吗?”

    安度亲亲易美珍脸颊,“谢谢奶奶。”

    陈沧回房,听到安度房门也关了,上床平躺。

    房门中上部被她贴了张纸质牌匾,多色水彩笔涂写,透明胶固定四角,是她工整稚嫩的笔迹:“陈沧哥哥的专属房间”。

    他住进来的第一天,安度就大声念出,学古装片里的“店小二”,肩膀搭块毛巾,时不时来送水送果。

    不足为挂的小事也被她看得重如山石,陈沧笑一声,脸朝去她房间方向,隔着墙轻唤:“傻子。”

    —分隔符—

    9月14日并章完成

    9月18日将下章的上半段挪进来了,内容结构上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