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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伍幸得不死,逃回城里,找到罗家老祖宗的说媒摊子,给了金银,由罗家人护送他离开了河间,罗家老祖宗得知他的身份,就把他的来意套出来了,后来太祖得了天下,在各地屯兵,兵将戎马多年,很多人早已没有了父母亲人,更是连媳妇都没有,杨伍感念罗家老祖宗的救命之恩,就把这个好机缘给了罗家,罗家四处搜罗良家女子,牵线搭桥,嫁于这些老兵传宗接代,户部上了奏折,请旨嘉许,这便有了世袭官媒一说。” “罗凤凰的事不知真假,但罗家是靠给卫戍兵士说媒兴家的,在河间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听我们镖局那个媳妇子所说,这罗凤凰一事是千真万确的,罗家老祖宗后悔了许多年,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偷偷护送罗凤凰和杨伍出城,说不定罗凤凰这个祥瑞就能做皇后了呢。“ 白九娘说到这里,便笑了起来,丫鬟们也都掩着嘴笑,这种事也有人会相信,的确可笑。 罗锦言没有笑,她知道罗家人世世代代都在后悔,他们相信凤凰的传说。到了族叔那一代时,硬生生便这个传说变成了现实。 河间官媒罗家,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小筑,就叫凤凰轩,前世,她在那里住了整整十年。 这个故事让小院子里热闹了一个早上,到了下衙的时候,罗绍照例没有回来。 罗绍去了荷花池,像往常一样在门房里枯等。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刚刚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请他进去。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去张谨的书房,而是直接进了第四进院子的一间小厅。 小厅内摆着六张黑漆太师椅,一侧放着一座黑漆镙钿四季花草屏风。 张谨阴沉着脸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看到罗绍进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还是要求亲?” “请先生成全。”罗绍深深一揖。 他没有抬头,看着脚下的青砖地,思忖着这一次是茶杯还是茶壶,或者又是齐眉棍? 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东西扔过来,他这才迟疑地抬眼去看,却见张谨正在虎视耽耽地瞪着他。 “先生......” “罗沛然,我且问你,你娶个和亡妻一模一样的妻子,不害怕吗?” 罗绍一怔,这老头魔怔了吧,真是病得不轻,哪有这样说话的。 “有何可怕的,再说令嫒和我亡妻虽然相像,但毕竟是两个人,我从没有让令嫒取代亡妻之意。李氏是我的结发之妻,她的地位无可替代;我求娶令嫒,是想求得相伴余生之人,她的地位也同样无可替代。” 屋内落针可闻,屏风后的徐老夫人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三姑奶奶,见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第二四八章 解春风 “荒谬之极!”张谨怒斥,“你想续弦找一个能共渡一生之人,不用等到今时今日!还不是正月初二那天,你在我那里偶见小女,见她与你亡妻长得甚是相像,这才动了心思?” 是啊,你罗绍虽然不是芝兰玉树、国之栋梁,可也是两榜进士,想要再娶早就娶了,何必要像现在这个样子,一而再,再而三上门相求? 罗绍垂下眼眸,英俊的脸上一片赤红,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才赧然道:“当日乍见令嫒,我的确是震惊了,那一刻,我以为亡妻李氏思念我们父女,投胎转世回来了。可过后一想,亡妻如果转世,应该还是几岁十几岁的小小女童,断不会是令嫒这个年纪,因此我也就没有再往亡妻身上想了,但无论如何,我之所以看到令嫒,还是因为她的容貌。如果她不是长得和亡妻有几分相似,在芝麻胡同时,我看到有女眷,会立刻回避,即使避不开,也决不会去凝神打量。” 他顿了顿,又道:“先生轰我也好,打我也罢,我不以为忤,因为先生说得没错,若是令嫒不是与亡妻甚像,我自是不会注意。先生留我用饭时,我也就不会一吃难忘了。” “什么一吃难忘?我留你用饭,只是怜你孤家寡人,孤魂野鬼一般,你心思龌龊!"张谨忿然,太可恨了,居然还敢把他牵扯上。 屏风后面的张三姑奶奶嘴角弯起,险些笑出声来。父亲如此洗白自己,是怕被母亲责怪吧,这罗绍也真是个呆的,提什么吃饭? 罗绍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了,声音就像风里的草,执拗地挣扎:“我......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可口的饭菜,每一道菜都......都是我喜欢的。先生说直令嫒的容貌,其实我只记得她长得有点像我亡妻,仔细再想又觉模糊,但是那顿饭的味道,我这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满室愕然。 窗边的花几上放着一盆茶梅,零星地开着五六朵花,也不知是缺水了,还是被某人的话给惊呆了,此时花枝低垂,一副要藏进土里的模样。 “你给我再说一遍?”张谨的暴喝打破了一室宁静,就像是水面上忽然扔进一块大石头,渐得水花四起。 屏风后的徐老夫人和张三姑奶奶,也对视了一眼,一个忍俊不已,另一个满脸无奈。 “我不敢有所隐瞒,我就是觉得令嫒烧的饭菜吃得很舒服,比世上任何山珍海味都让我觉得舒服,更何况令嫒有主见有担当,大气凛然不逊须眉,而且我女儿也喜欢她,我对您也崇敬有加,那时我就在想,如果错过令嫒,我可能再也等不到这么好的姻缘了,因此我会一直求下去,令嫒一日未嫁,我就求一日。” 又是一室寂静。 张谨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一侧的屏风,完了,完了,不论女儿怎么想,徐氏肯定同意了。 女儿的厨艺,是徐氏教出来的。 “你求娶小女,就是想让她给你当一辈子厨娘?你罗绍真会省钱。”张谨挖苦道。 屏风后的徐老夫人已是柳眉倒竖,这不是没理狡三分吗?这老东西越来越可恶了。 徐老夫人看向张三姑奶奶,却见女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屏风外的张谨目光如箭般咄咄逼人,罗绍脸色更红,背脊却挺得更直,但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底气:“当然不会,令嫒想下厨时就下厨,若是不想,逢年过节让我吃顿可口的就行了。” 忽然,屋里响起一声轻笑,但很快便听不到了,倒像是有人笑了随即用帕子掩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