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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姑姑的样子都没有。仿佛是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逗乐。可也就只有她那样的身份,才敢这样对他。不惧怕他、对他天然不做作地亲近。 心中百转千回了一番,才让那些尘渣沉淀下去。 看她眉眼笑意盈盈地等自己请安,傅博尧只好掸袖屈膝垂手,毕恭毕敬地道:“侄子博尧,给姑姑请安。” 婉初的笑还没收住,接过他手里的梅花,笑着说:“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是柔柔的带着些姑苏的腔调,又有一丝女孩子的娇俏。这样的好面貌合该衬着这样的声音。 傅博尧恭敬地回她道:“是,姑姑。”然后直身,抬眼就瞧见她纤纤葱指上一枚素戒。 婉初听得“姑姑”两声极是得了趣味。婉初见他一身戎装,做这动作时带着几分不情愿和不得已的扭捏。怕是除了父母没给什么人屈过膝。 傅仰琛的众多子女里头,就这个嫡长子岁数是长过她三岁的。别的晚辈叫她一声姑姑,她尚且能受得理直气壮。可这一位,身量比荣逸泽还高出半个头去,又是这样傲然的一个人物,这“姑姑”两个字从他嘴里叫出来,却是分外的有趣。她却没一点做长辈的自觉,嘴上带着笑,不时地打量他。 博尧却是被她看得窘了,脸也红了红。原来他也是会害羞的,这个更让他觉得难堪。垂目规矩地立在她身侧,等她问话。 婉初把他看够了,比照着记忆里父亲年轻时的小相,估摸着父亲年轻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个风流态度的,才笑道:“你也是过来折梅花的吗?” 婉初听说过,这个院子本是空着没人住的。由于梅花长得好,偶尔有丫鬟、小姐过来折梅花插瓶。她住在这里,也喜欢这院子的景致。今天走到院子里仔细一看,觉得梅花开得分外的好,她也忍不住想折一枝,可又觉得折下来可惜。正犹豫间,不想就被他折了。 “回姑姑的话,我只是散步到这里。不知道姑姑住在这里,是侄儿惊扰了姑姑。”他跟在她后头,长幼有序,并不敢造次。 婉初看着这么个沉稳的大侄子,总觉得好笑。低头又暗暗笑了笑,又想起什么来,于是问他:“你房间里有电话吗?” 傅博尧答道:“回姑姑,有的。” “能借我打一通电话吗?” 其他房的电话都是跟大厅相通的,只有傅仰琛的电话是单独的线。傅博尧是家中嫡长子,又在军部有重职,那么他的电话应该也是单独的。 婉初问过几回听差的丫头,有没有电话过来找她,丫头都说没有。她心里多少有些疑心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怕是荣逸泽抄错了电话号码,所以找不到自己。可大厅里人来人往,又不好在大厅里打电话。 自己这间住处却没有电话。家里人多,汽车也总是在外头的,也不好叫人带她去电话局。 “当然。”傅博尧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不用厅里的电话,却并不问,“我这一线电话和父亲屋子里头的一样,不过父亲白天多半不在家中,所以不会有人听到。” 婉初被他这样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事情。”可这解释反而有越描越黑的意思,索性不再说话。 两人往傅博尧的院子去,婉初还携着那枝梅花,进了他的房间里,博尧就退了出去。 电话照样没人接听。婉初有点气馁,可又担心他出什么事情,手里的梅花也无心欣赏。 抬眼打量了一圈傅博尧的房间,桌上紫砂盆里供着赏石,房间布置得干净雅致,却有些过分老成。看到他几案上一尊孔雀蓝釉长颈球瓶,倒是给这房间增了些许亮色,顺手就把那枝粉白的绿萼梅花插了进去。 出来谢过傅博尧,婉初又回了听梅轩。 傅博尧心潮难以平静,半夜睡得就不踏实。辗转左右也不能深眠,索性起床写字。 更深夜重,他懒得惊动下人,只自己添水磨墨。等到一篇写完,才觉得心静下来。 鼻端似有暗香浮动,抬头才看到瓶子里那枝梅花,正是白天折给傅婉初的那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插到这里来了。想到白天的境况,情不自禁地嘴角扬了一扬。 元宵节这日,年轻的一辈照例是要去观礼大街看花灯的。 到了街上,简兮由未婚夫陪着,几个兄弟姐妹也各有相好的手足。弟妹们有些怕傅博尧,反而各自躲走得远些。四下散开后,最后倒落得傅博尧和婉初形单影只,只好凑在一处。 婉初很久没凑过这样的热闹,看什么都新奇,步伐是说不出的轻快灵动。傅博尧默默地跟在她后头。 年里军部里的事务大多是散闲下来了。往年他从不凑这个热闹,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弟弟妹妹们出来了。看着街上人人喜气洋洋的笑脸,突然就想不起来上一回出去看灯是几岁的事情了。 好像依稀能记得跟着母亲去过一回,后面家里再怎么热闹,也没什么记忆了。好像那些热闹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没人记得叫上他。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姑姑,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同自己说话却是长辈的口气,又时不时冒出年轻小姐的娇俏做派,凭空就给他添了几分兴致。 街上人潮比肩接踵,傅博尧怕她走丢,亦步亦趋地跟护在左右。婉初见着新鲜玩意儿必然要凑过去看。 走着走着,婉初突然就不动了,远远瞧着一盏灯笼发呆。愣了半晌,才缓缓走到那花灯摊前,仰着头看。 傅博尧顺着她目光看去,是粉色宫纱糊的一盏灯,上面工笔白描着一位美人。穿的却是旗人旧式的衫裙,手拿团扇扑着流萤,上面是一行行书“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画面上的美人螓首蛾眉、妍姿巧笑,怎么看都有几分面熟。 他恍然想起,却跟婉初有几分相像。于是偷眼去看婉初,却见她眸子里盈盈水水的。 “姑姑是看上这盏灯了吗?” 婉初点点头。傅博尧看她那眼神倒有几分孩子气,于是忍不住笑了笑,走上去找那小贩取那盏灯。 那小贩却说:“这盏灯只卖给姑娘。” 傅博尧觉得好笑,便道:“就是姑娘要买。” 小贩又道:“只卖给姓傅的姑娘。” 傅博尧却是哭笑不得了:“可巧,就是姓傅的姑娘要买。” 小贩看了看傅婉初,便摘了灯笼给傅博尧。 博尧正要掏钱给他,那人却不要,还递了张叠在一处的字条给他,说是给买灯的姑娘看的。 傅博尧更是疑心了,将灯笼和字条一并给了婉初。婉初打开,看后却是脸上飞个一朵红云。 上头的字是见过的,可还是不敢相信一般。会是他吗?又期盼着是,心里又有些气恼:那头跟别的小姐好了,这边就这样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