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见面

    出国！母亲居然以这个来威胁她？！李品梅心中有了砝码，语气渐渐稳下来，只是额头细密的汗珠和眼神中的冷冽还在延续着对峙的焦灼。刘珠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保全毫无作用的体面，母亲居然想要扼杀她的自由！刘珠心中的惊惶，逐渐演变为恐惧，她的牙齿因为过于激动而颤动，到了最后，刘珠的心里只有悲凉。

    她想起父亲打给她的那个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慈爱地说：“我和你妈妈分开，是大人之间的事，太复杂了，你不明白……”

    是了，刘珠突然开始质疑，婚姻的破裂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过错，她随母亲生活，心自然就偏向母亲这一边，所以她在潜移默化间，就把母亲对父亲的怨恨转化为自己对父亲的怨恨……可是，父亲的话警醒了她，她从来都在听母亲的抱怨，却没有听过父亲说起这段婚姻，是什么推导了它的破裂？仅仅是刘怀民的花心和嗜赌吗？刘珠看着眼前的母亲，心中恶劣地有了答案，李品梅时有时无的强势与疯狂，几乎病态，父亲，一定有时候无法忍受，才会在外面寻花问柳吧……

    刘珠觉得自己突然就理解了刘怀民，他们父女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父亲找到了她的手机号，他说过的话几乎令她热泪盈眶：“爸爸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你做什么，爸爸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这段时间，刘珠总是心惊胆战。她察觉到了自己和许峰仪的私情在李品梅面前露出了马脚，她想要掩饰，近乎焦头烂额。最终李品梅挑开了这层遮羞布，直接断了她所有的后路，也切断了她和哥哥的未来。刘珠原以为会乞得母亲的谅解亦或是怜悯，不料母亲是如此的冷情伤人。她既震惊又愤怒，怒中又带着委屈和自我伤怜。她在孤立无援之际，居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改过自新的、关心女儿的父亲——她一直渴望的父亲，他说会是她坚强的后盾……成熟理智的父亲，一定会支持她、帮助她吧！刘珠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把刘怀民划归为了自己的那一派，而面对母亲李品梅，就有些憎恶起来。

    “妈妈，你不要逼我，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呢，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真的有把我当女儿看吗？还是说，我仅仅只是满足你的虚荣心和好胜心的一个物品呢？”刘珠把心中的不甘全都说了出来，一簇火焰从她的眸中燃起，蔓延到了李品梅的五脏六腑。

    刘珠决意要和母亲争一争，这一次，她不会轻易让步。她被母亲抚养长大，她从来都不忤逆母亲，可是母亲呢？母亲只会一次次地向她要求更多，这一次也是一样，母亲为了自己的体面，为什么她要付出代价？刘珠觉得，这么多年来，她都生活在阴影下，她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她不曾见过太阳，可是她既然见过光亮，就决心要摆脱阴暗。她和母亲之间病态的相处方式，必须由自己斩断！这张面具，她早就想揭下来了，她的皮肉和面具黏连在一起，撕下来，无比的痛苦，可她又无比地憧憬未来。

    父亲可以帮助她，只要有父亲的支持，她和许峰仪就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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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对峙后，刘珠和李品梅直到旅途结束，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许魏发现了母女间的异常，可他的立场，不允许他偏向任何一方。他知道李品梅的强势，也可以感觉到，刘珠看似顺从，实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以为，母女俩的性格，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让两人剑拔弩张，其实也只是性格冲动使然，嘴上伤害彼此，心中依旧关怀至亲，母女怎么会有隔夜仇呢！许魏这样想着，心中就释然了，没有起疑心，也没有询问实情。

    李品梅还在等待着刘珠的承诺和保证，所以自从回国后，她就一直紧紧盯着兄妹俩的举动，不允许再出现任何越距的接触。

    回家休整了两日，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刘珠决定告诉父亲刘怀民，关于自己和继兄相爱的事情，她刚打开手机，刘怀民就主动给她电话，她点接听，父亲慈爱的声音传来：“珠珠，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爸爸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想见见你……”

    父女果然心有灵犀，刘珠想着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索性当面讲这件事。刘珠应下父亲的提议，记下晚餐的饭店地址。这一次的父女会面很重要，也很私密，为了不让母亲李品梅知道和阻挠，刘珠谁也没有说，甚至连许峰仪也没有告诉，打算偷偷去见父亲。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她和刘怀民通话的时候，就被李品梅听了墙角。

    终于要见到阔别多年的父亲，刘珠的心中居然有点忐忑。他这些年过得还不好？纵然从别人口中听说他过的不错，可刘珠还是十分关切。她十分重视这次的会面，她要在父亲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她特意穿了一件新衣，画了个淡妆，显得端庄又清丽。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确认无误后，才终于出了门。

    第五十八章电话

    饭店的位置很偏僻，隐藏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平平无奇的巷口，弯弯绕绕许久，结果饭店内里的装潢别有洞天。外面看着低调，里面却十分奢华。自从那位市长任职开始，反腐倡廉进行得如火如荼，高官们的私下聚会，总要避开那些别有用心的隔墙耳，于是这类饭店应运而生。

    服务员将刘珠领到一个包间，刘珠心下奇怪，父女间何必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进了包间，才发现里面不止刘怀民一个人。除了一身正装的刘怀民，里面还有另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

    看见刘珠，刘怀民笑着招呼她：“珠珠，快！来这里坐！这是你张叔叔，快和张叔叔问好！”刘珠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所谓的“张叔叔”。这人身形清瘦，衬衫外面套了个马甲，有些鞋拔子脸，眼睛细长上吊，还有点三白眼。“张叔叔好！”刘珠对于父亲带着外人的行为有些不满，但还是礼貌地向张叔叔问好。张勇点着头朝刘珠笑，原本的细眼简直变成了一条缝，眼尾的褶子和眼睛连在一起，就像一张面皮上被人强行划开了两道口子。张勇一笑，就露出嘴里的黄牙，一看就是在烟酒场中浸淫多年，哪怕外表看起来多么体面，可依旧藏不住那些污秽腌臜。刘珠知道以貌取人不好，可忍不住心中对这个张勇泛起厌恶。

    刘怀民的神色言语都是对张勇的奉承与讨好，刘珠想不到父女多年后的相会竟成了这般模样。她心中对父亲充满了挂念，她还有许多困难想要向父亲倾诉，可是父亲却安排了一个陌生人加入这个饭局，刘珠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珠珠，过来，坐张叔叔这里，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张勇热情地把身边的位置拉得离自己更近，后半句话是对着刘怀民说的。

    刘珠从未见过张勇，故而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在父亲鼓励的眼神下，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张勇的旁边。她今天穿的连衣裙，坐在椅子上，膝盖和一小半大腿露出来，白花花的晃人眼。感觉到黏在腿上的目光，刘珠不适地皱起眉头，那人见好就收，装作不经意般收回视线，又笑呵呵地说：“我和你爸爸是生意上的朋友……”

    张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住刘珠身后的靠背。刘珠浑身警戒起来，正想挪开一点，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刘珠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握着这只一闪一闪的手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飞快地离开了包间，刘怀民叫她她也没听见。张勇有些不悦地扫了刘怀民一眼，刘怀民脸上露出讪讪的笑。

    出了包间，沉闷的空气突然变得清新，刘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图拜托生理上的不适感，这时候铃声还在响。刘珠触了一下接听键，还没把手机贴在耳边，就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啜泣声。

    “芝芝，你怎么了？”刘珠虽然从来没有听过戴芝哭泣，不过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就辨认了出来，她心中一颤，有不好的预感。

    “珠珠……我、我怀孕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电话那头的戴芝哽咽不止，可吐出的字句足以让人如坠冰窖。

    “怎么会怀孕呢？芝芝，没事，你先别急，你哥哥呢？”刘珠尽量用一种沉稳的语气和戴芝说话，试图先稳定她的情绪。

    “呜呜……我、我和我哥的事情被发现了了……我妈心脏病犯了，现在在医院还没醒……我爸他、他说要把我哥送出国……怎么办？怎么办？我妈还在病房生死未卜，都是我的错……”她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和哥哥在一起，我妈是不是就不会出事……怎么办？怎么办啊？如果我妈有什么事，我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是不是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老天就要这样惩罚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四个月了，我不想打掉他，可是、可是我不敢把他生下来，我怕他是个怪胎、畸形……”

    “芝芝，你不要急，没事的，没事的你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刘珠尽力地安慰着戴芝，可是又怎么会没事呢？

    “可是妈妈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要是妈妈真的救不回来怎么办？我会恨死我自己的……珠珠，我好绝望，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无助……还有我哥！我爸现在根本不让我见他，我爸还说要把他送出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我们？亲兄妹就不可以相爱吗？我们根本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为什么厄运就不放过我们呢？”戴芝一开始还只是哀泣，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控诉，“要是妈妈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给妈妈赔罪……”

    刘珠几乎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李品梅变成了这样，自己应该怎么办？光是这个念头都足以令她心如刀割，难道兄妹相恋真的没有好结果吗？会给周围人带去无尽的伤害？她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是的吧，她带给许峰仪的只有情欲和肉体的快感，她什么都没有帮到他，而母亲李品梅，因为这件事，又逐渐变得神经质起来，许魏叔叔，还不知道她和许峰仪的关系，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痛吧，一定会责怪她吧！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建立的重组家庭又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威胁……难怪母亲那么仇恨她，是她，都是她一手造成的现在这个局面，都是自己的错误，而她，却还想一错再错下去……戴芝不就是自己以后的样子吗？非要搞得家破人亡不可吗？刘珠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到害怕，她突然头痛欲裂，一抽一抽的疼痛似乎像是被一根丝线牵引着，有什么顺着这根线撕扯她的神经。戴芝还在电话那头哭泣，她悲戚又嘶哑的声音让刘珠更加恐惧。

    难道，事情真的要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她才会悔恨吗？像戴芝一样，被父亲痛恨，母亲生死未卜，要彻彻底底毁掉这个家才算结束吗？

    不会的，不会的，刘珠按住自己的额头安慰自己，自己和许峰仪不是亲兄妹，他们不会受到惩罚的，不会的……真的不会吗？不会吗？母亲有越变越疯狂的趋势，自己也越来越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

    不能再想下去了。

    刘珠深呼吸，再把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想再拨过去，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她哪里又能帮得到戴芝呢？戴芝给她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要倾诉一下，她现在六神无主，也只能向上苍祈祷戴芝的母亲快点醒过来，其余真的爱莫能助。

    刘珠突然想起刚才还没结束的饭局，觉得出来的时间太久，十分不礼貌。可又想起张勇刚才黏在她大腿上的视线，心中一阵作呕。她拼命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可是她心中确实有很不好的预感，好像身处在枯井旁，随时有人把她一把推下去。父亲知不知道张勇有可能人品败坏呢？看来今晚之后自己要好好提醒一下父亲了，交友不慎，不知哪一天，张勇就会害了父亲。不过今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过得去，不能让父亲丢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