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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局外人(8)

    

番外四:局外人(8)



    安格斯三世对他们的反应很是不满,自顾自补充道:我们安格斯一派,一直以来都是私生子。

    约翰一晃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老人家一身的王者之气和底气十足的声音不该是说我们安格斯一派,一直以来都是血统纯正的嫡系吗?怎么会有人这么坦荡且光荣地说自己是私生子?连带着父辈祖辈都给拉下水?

    安格斯一怔,傻傻地问:为什么?

    看见孙子有兴趣,安格斯三世很开心,慢条斯理道:孩子是嫡出、庶出、私生只是按婚姻划分,而婚姻是什么?这是男人掌权的社会,作为统治者的男人想要地位稳固,必须给下面的男人一些甜头,这些甜头就是女人。爱情是男人给女人的迷魂药,婚姻则是统治者给男人的甜头,以及对女人的统治手段。

    每一个容易暴动的下贱男人通过婚姻都能理直气壮蓄奴,也就是拥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既当泄欲工具也当生育工具,事无巨细伺候男人,任打任骂。如此一来再下贱的男人都能体会当家做主的成就感,也就不会轻易暴动,统治者才能平地起高楼。

    所谓圣洁爱情美好婚姻都只是遮羞布,华丽的袍子下全是女人血淋淋的尸骨。我的祖父安格斯一世明白这个道理,相信是个男人都明白,而成为安魂会的最高决策人,他拥有权力,不必统治者施舍甜头。他看中了一个女人,杀了她的所有血亲,将她占为己有,因此有了安格斯二世。

    慢着!约翰惊魂未定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想教他什么?

    约翰,没事,我想知道安格斯从哪来。安格斯轻轻搭住约翰的手臂。

    安格斯三世一脸骄傲,小哈特利,每个人都有权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的小儿子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了,可我的孙子还年轻,他需要知道,这对他的以后很重要,所以我才会让韦斯特叫你们来。说实话,我已经快死了,倘若你们再不来,那么他的人生就会被耽误,安格斯也会蒙尘,我也会死不瞑目。

    所以,孩子,你只要记住,嫡出、庶出、私生,看似给孩子分门别类,其实是男人在将女人分为三六九等。这也是统治女人的手段,让她们为了和男人有名分而互相争斗,这种争斗显而易见毫无出息,却很有必要。男人不会生育却想要后代要奴隶要当家做主,除了让女人像白痴一样别无他法。

    约翰一时说不出话来,男人不会生育,这是祖父曾经教导过他的医学知识,但祖父不像安格斯三世这样用冷酷无情的语气述说残忍的真相,祖父教导他要怀念自己的母亲,尊重任何女人。

    他不着痕迹看向安格斯,安格斯神色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

    你几岁?安格斯问。

    约翰不相信安格斯三世快死了,他简直比中年人还年轻,看起来身体结实硬朗,还这么健谈,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城府深不见底,再回欧洲翻天覆地几十年也没问题。

    一百吧。以前我在一个部落里,有个巫师说我只能活到百岁。安格斯三世说。

    只能约翰望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很想离开这里,你一个无神论者,信巫师?

    安格斯三世白了他一眼,无神论者是别人加在我们头上的。对我们来说,心情好,想信什么都可以,心情不好,就只能信自己,明白吗?

    约翰心里无力,这家伙会弄到众叛亲离,原因真是多得数不清。

    安格斯三世继续摸着手背说:我简单给你们说说安魂会的事吧。你们都一知半解,对我们的误会也太深了,别人无所谓,倒是我的孙子,要是对长辈误会大,那可不利于合家团聚。

    安格斯目光一沉,有些嫌弃地睨着他。

    安魂会本是罗马人掌权的组织,一家独大,十九世纪初,两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联手夺权,一起上位,就是艾维斯一世和安格斯一世。安格斯三世用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说,在那个时候,他们是好伙伴,关系产生变故是在之后,我父亲这一代的事。当时,除了教廷权力重,还有一个家族地位十分重要,因为他们家有钱。

    艾维斯二世和我父亲并没在一起经历过什么事,感情比不上父辈的深厚,所以在父辈离世之后,经过别人的挑拨,自然是要出事。教廷需要一个听话合作的决策人,在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艾维斯。所以,当他们告诉艾维斯二世,安格斯背后有富可敌国的家族为靠山,除掉他自己独大是轻而易举的事,艾维斯二世为了避免这种结果,也就成了虔诚的教徒。

    安格斯背后的家族?约翰问。

    安格斯三世似乎在逃避说起这个家族,安格斯一世是这个家族当家人的私生子,但他成为最高决策人和这个家族的权势一点关系都没有。

    约翰和安格斯默默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在猜是安魂会哪个家族,要说是可以动摇决策人的,他们还真想不出来。

    从艾维斯二世向教廷靠拢开始,我父亲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因为他没有靠山。等我和艾维斯三世一起上位的时候,战争才算真正开始。虽然说出来有点丢人,但我确实向现实屈服过。我心平气和地和教廷谈过,但他们已经有艾维斯,容不下我,还硬是把无神论那一套往我头上放。我跟他们闹翻,就是因为这次谈话。我说我不是不信上帝,只是不信站在祭台上的人。事实如此,只要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教义严格遵循,人人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就急了。他摇摇头,无奈说,可惜他们越是对我赶尽杀绝,我就越是觉得自己才是他们的上帝。

    约翰不禁扶额,看向安格斯,他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有着一样的不敢置信。

    我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我养的狗们长本事了,那个家族也来认亲了。安格斯三世怅然地望着窗外,你们是不是觉得一切都会变好了?

    变好了我们还会在这里见你?安格斯说。

    他叹息一声,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谁知道那群白眼狼,说他们是狼都是抬举他们了,就是一群狗,可惜是我帮他们剪了狗尾巴,就不能怪他们不对我摇尾巴,还跑去和艾维斯三世苟合。

    安格斯一头雾水,你刚才也说艾维斯四世身后有狗,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群从东方来的家伙,秃了半个头,剩下半个头的头发长得和尾巴似的。安格斯三世哼着气,显然生气了,是我帮他们剃成光头的,语言不通也是我教他们英语的,给了他们身份和差事,我算是对他们很好了,谁也没占谁的便宜,一切公平,谁知道他们早就想在我背后捅刀子。

    东方来的?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没见过?约翰诧异地问。

    安格斯三世冷哼,你当然没见过,当年我和父亲把他们藏得深,没人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自己藏得更深,就像黑暗中的狗,连眼睛都不闪一下光,什么时候想扑出来咬人全凭他们自己,根本防不胜防。老实说,就是因为有他们在,我才不得不在非洲长留。我曾经想过去东方,至少看看他们诞生的地方,听说是个大家族,但去到德黑兰,我就觉得很远了,怕回不来,就没再往东。

    你们该知道佐-法兰杰斯家族吧?在战争中被灭,剩下的那个小子如今在美国风光得很,还经常杀安魂会的人。康里·佐-法兰杰斯,韦斯特猜是他杀了艾维斯四世。安格斯三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其实,那群狗才是康里·佐-法兰杰斯最大的仇人,可惜他未必下得了手,因为他们都姓佐,他们是一家人。

    约翰倒抽一口冷气,安格斯满脑子乱成一团,隐隐有一条线在拉扯,将东方来的一群狗和东方人阴原晖嘴里的一群贱人连接了起来。

    噢,佐-法兰杰斯家族的悲剧,我的小儿子也掺了一脚。安格斯三世风轻云淡地补了一句,又摸着下巴思忖道,在我百岁之前,我还挺怕他死在我前头的。

    约翰脑袋里猛然锣鼓喧天,震耳欲聋般,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手问:为什么你不和艾维斯五世谈谈?既然他有份,那他应该知道那群人在哪,你不是想报仇吗?

    报仇?安格斯三世面不改色,他们虽是背叛我,却没向我下毒手,我没什么仇可报的。再说了,我的小儿子和他们合作得很好,从佐-法兰杰斯一事上可以看出来,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们的合作关系就会崩裂。而且,我说了,我和他谈,只是在找死而已。

    他清楚儿子从小到大的自我怀疑,和艾维斯四世的互相猜忌,就像神经绷成一条线,随时担心父亲会弄死自己。如今,他早已长大成人,深沉而隐忍,逼退艾维斯四世,如他所愿娶了他的私生女,熬到他死了,又火速杀了他的亲生儿女们。这一步一步,他都在茫然中做出果断且残忍的决定,只是为了活。他已经活下来了,曾经困住他的疑问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能引起他的警惕的,便是威胁他的生命的。

    我快死了,并不想临死之前还给他制造麻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唯一的孙子知道,当他的父亲退位之后,他该做的事是什么。

    安格斯蹙了眉,约翰当即决定拉开话题,他们没给你下毒手,那是谁呀?

    安格斯三世微眯蓝眸,你就一定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约翰一愣,是你说要跟我们讲清楚这些事的,其实别的都不重要,只要让我们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就好,以后我会带安格斯离他们远点。

    安格斯三世微扬下巴,不怒自威。

    咳,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努力帮你报仇。约翰忙改口。

    哼。安格斯三世淡漠地垂眸,我儿子在世时,已经替我报了。

    他指安格斯四世,约翰在脑海里快速翻找关于安格斯四世生前的大动作,似乎没什么。

    法兰杰斯,他们只剩嫡系,也是我的堂亲,早就跑美国去了。

    约翰瞪大了眼,法兰杰斯?

    安格斯三世淡然地捋了捋头发,本来我不想提起他们家的,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如果他们家有家徽,那一定是棵墙头草。我和父亲有几次都差点栽在他们手里,假如当年我儿子没有抹灭他们的一些痕迹,那么无神论者的名单里,第一个就是他们。你们以为他们家财万贯哪来的?还不是靠花言巧语骗来的。在我的儿子大刀阔斧杀了他们各个旁支庶出之前,我都数不清他们究竟支持了几次艾维斯,又支持了几次安格斯。

    他们家之所以能逃到美国,是因为当家人用血缘亲情迷惑了我儿子。他目光深沉,微微摇头,没办法。不过,拜尔德·法兰杰斯现在和康里·佐-法兰杰斯走得近,两个法兰杰斯,我倒是很想看看谁会活到最后,应该没什么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安格斯一世是法兰杰斯家的私生子?约翰心里震撼。

    安格斯三世轻笑,你大概没见过法兰杰斯家的人,但你应该听过,法兰杰斯的金发像孩子一样纯粹。抬手指向一脸沉静,正在默默理清自己听到的东西的安格斯,他的头发,像我一样,都遗传了法兰杰斯的金发。

    约翰看向安格斯,他就知道,别人的金发长大后或多或少都会变,他的依然这么显眼,毫无杂色,实在招摇,居然是法兰杰斯家族的遗传。

    安格斯仍牵挂着心中的疑问,你说的那群狗,都叫什么?

    安格斯三世一摸下巴说: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不学会他们的语言是记不住的。现在当家做主的人肯定也换了,只能确定他们姓佐,和康里·佐-法兰杰斯是一家。你们得避着他们,至少在艾维斯五世没退位之前,等他退位了,他目光一厉,着重对准约翰,我要你们把该杀的都杀了,明白吗?

    约翰很无辜,我们怎么知道该杀的是谁

    你们哈特利真是不管几代都是一个样。安格斯三世蹙起眉头,我清清楚楚再跟你说一次,艾维斯那杂种搞出来的两个小崽子,法兰杰斯和那群狗,还有现在,安魂会谁在当老二,就是谁。

    约翰很为难,我们办不到。

    办不到?他的声量明显提高了,我儿子现在还年轻,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做足准备,你跟我说办不到?

    这跟约翰无关。安格斯平静地说。

    呵呵。安格斯三世不怒反笑,我的孩子,从他成为你的教父,从你到他家去,他就已经不是局外人了。你自己清楚吧,小哈特利?

    这家伙实在太不客气了,约翰想,可他只能沉痛地点头,因为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我赞成你的说法,但是,这种事情和安格斯无关,为什么你要让他用生命做代价,帮你干这些早就是过去的事?

    安格斯三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种事跟他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也不是在帮我,要知道我可是很护短的,怎么会让自己唯一的孙子陷入危险?我是在提醒你们,要未雨绸缪,要先发制人。

    约翰有点心虚,他确实清楚,如果艾维斯五世退位,查理上位,那安格斯的确永无宁日。而艾维斯五世看起来已经是个什么都不想管的人了,否则查理纠缠安格斯,他该有所作为才对。只怕是,虽然查理有艾维斯四世的血脉,终究也流着安格斯的,艾维斯五世就像这老狐狸一样冷酷,却不像他的绝情,他不知道该偏着哪个孩子,所以干脆视而不见,由着他们去争斗,最后死了哪个,在他看来也许都是命。

    安魂会的人,只会支持名正言顺的嫡子查理,安格斯则早已是人喊人杀了。

    他们确实需要未雨绸缪。

    在这栋房子里,他们待了三天。约翰的计划是待上半个月,让祖孙两人联络感情。安格斯三世喜欢聊天,特别愿意跟一脸冷漠的孙子讲他这些年的事迹,还给出了他这些年来培养的心腹的名单,几百号人,各行各业,遍布世界,大多都是隐匿的杀手。约翰也在上面看见了安魂会各个等级的人物,不由得对这老狐狸更佩服了。

    第四天上午,他们便发现老狐狸在睡梦中长眠了,享年一百岁。

    根据他的遗愿,不下葬,骨灰撒在大西洋。他的手下,一个阿拉伯人说:本来他想撒在地中海的,但后来嫌地中海太小了,容不下他,要撒在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