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愧疚
50. 你就这么放任她做蠢事?陈伯宗叠着腿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谈绪喝着酒,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呢?他斜他一眼,你要是有办法,也不会约我见面了吧。 陈伯宗默了会儿:干脆告诉她得了。 谈绪苦笑,闷了一杯酒。 陈伯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闹大了,我和你都护不住她。 所以?谈绪挑眉。 陈伯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她不是还有个好爸爸吗。 谈绪一怔,放下酒杯,缓缓道:不行,旎旎受不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 方旖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赵郁偷了出来。 医院无人问津反而成了益处,方旖旎只花钱买通了其中一个医生,伪造了一份劣质证明,就把赵郁带出来了,她还留了个心眼,弄了份赵郁的死亡证明。虽然因此赵郁成了没有户籍档案的人,但总好过日以继夜非人般地呆在那里。 方旖旎把赵郁藏在老城区的一间单身公寓里,一个多月了,朝夕相处的谈绪并未发现。 下班后方旖旎照例发消息给谈绪: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谈绪一如既往地回复:好,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方旖旎:不用。 方旖旎先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她原来是去超市买的,有天偶然瞥见墙角的摄像头,心里有不好的感觉,之后就在老城区的菜市场买菜了。菜市场脏、乱、臭,为了赵郁她硬生生地克服了。 方旖旎不知道赵郁爱吃什么,反正做什么他都能吃得一干二净,仿佛吃不完要受惩罚似的,吃鱼连鱼刺都不吐。方旖旎渐渐摸透,便买易消化易咀嚼的菜。 我回来啦,赵郁? 方旖旎一进门,忙把手里的菜放下,甩了甩手。刚一手提着一手摸钥匙开门,锁眼又涩,塑料袋勒得她手疼。 赵郁听见动静从卧室出来,说是卧室,其实是卧室、书房和卫生间一体的一卧;客厅很小,只容得下一张折叠餐桌;厨房跟阳台搭在一起,每次炒菜方旖旎总担心会被人从楼下看到,疑神疑鬼了一周,买了简易帘子遮住阳台的窗户才放下心来。 如今帘子上都是油烟污渍,方旖旎看着帘子自言自语:又忘了买新的了,走之前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赵郁寡言少语,嗯了声,又小心地瞄她一眼,才乖乖开始择菜洗菜。 老旧水槽倒是被赵郁收拾得很干净,原来攒着一层浓漆般的污垢,现在几乎恢复了本色。 方旖旎也想让赵郁住好些,但她对谈绪的话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行动。只有这的老破小没经过公安机构登记,查不到她和赵郁,方旖旎自嘲自己逻辑紧密,退休后可以协助警察办案。 方旖旎洗过手,脱了外套穿上围裙同他一道洗菜。两人挨挤着,小声交流,同一栋楼挨家挨户的饭菜香顺着管道和空气流动在他们鼻尖。 今天有看书吗? 嗯。水声都比赵郁的声音响亮。 有人过来吗? 赵郁摇头。 嗯,有人来了要先打电话给我。 赵郁点头。 方旖旎冲他笑笑,擦了下手抬头摸摸他的脑袋:真乖。 赵郁先是下意识缩头一躲,见方旖旎笑容明媚灿烂,又把头放回去,耳廓渐渐红了。 她一直不相信赵郁得了精神病,虽然医院的档案明确写着。带赵郁出来以后她并不敢带他去看医生,好在赵郁没有过激的行为且没失忆,生活也能自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唯独不太爱跟人交流和肢体接触,存着很浓的防备心理,方旖旎买了很多书放在他卧室,赵郁爱看,白天就基本在看书。 方旖旎怀疑他心理受过创伤才这样,因此几乎不提过去的事。 方旖旎把新鲜蔬菜用保鲜盒分装好,装进冰箱里,反复确认蛋奶面包都还有。 她跟赵郁道:我得回去了,你吃完饭记得在客厅里动一动,我不是给你买了哑铃什么的吗,没塞床下吧? 赵郁在炒菜,闻言忽的回头可怜兮兮地望住她。方旖旎只好又走过去,半晌后无奈道:我真得回去啦。 赵郁耷拉着眼睛点点头,神色灰暗地像泥巴掉进了眼窝,有痛,端着盘子的双手看起来是那么无措。 方旖旎一叹再叹,接过他的盘子放去餐桌:好吧,再陪你吃一会儿。 赵郁先是迅速拿起筷子扫了一圈饭,接着慢下来,还会时不时地偷瞄她一眼。 方旖旎笑笑:吃啊,看我干嘛。 姐姐。 方旖旎柔声:嗯,怎么啦? 赵郁欲言又止,头发又长长,稍不留神就晃眼睛。方旖旎伸手过去,轻柔地拨动了两下他的刘海,一双澄澈的眼睛便像乌云后闪烁的星星,雨点泼上去也会滑下来。 她的指尖微凉,时不时地落在他眉间,似在感他所感,哀他所哀。 赵郁小声问:姐姐,你可以不走吗? 方旖旎手指一顿,鼻子泛酸,看着他不说话。赵郁攥着筷子,神情期盼而紧张。 她默默收回手,故作玩笑道:就一张床,我睡哪儿啊。 赵郁眼睛一亮:你睡床,我可以睡地上。 方旖旎想,那么点地,坐着睡都嫌寒碜:改天吧,改天我想想办法。 赵郁虽然失望,但还是乖乖点点头。 方旖旎扫了眼手机:我走了啊,明天再来,天气冷了衣服要是没干就别穿,我给你买新的。 嗯。 赵郁把她送至门口,其实也就三两步路,哪用得着送。 房子面积小,连玄关都没有,门边堆放着三大箱泡面,这是她以防万一买的囤货。 方旖旎瞥了眼:泡面好吃吗? 还没吃过。目光并未转移到泡面上,他始终凝视着她,几近贪婪。 方旖旎莞尔叮嘱:要是觉得做菜累了可以偷懒吃泡面,但不能多吃。 好。 你爱吃什么零食?明天买来给你吃。 赵郁歪了下头,这让他顿时有了些活气,嗓子清脆蹦出两个字:菠萝。 竟然是菠萝。 方旖旎转身背过去,快速抹了下眼角,手牢按上门把手:好明天带来,我走了啊。 话落,她用了劲把门把手往下掰,倏尔感觉自己也被人掰了一下 赵郁俯身抱住了她。 姐姐,对不起,以前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语气是菠萝汁的粘甜酸,就像那天流进她袖管里一般流进了她心里。 没关系。 骗她一点又怎么样,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假如她不招惹他,赵郁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源头是她,这是她的债,是她的罪。 方旖旎一骨碌跑到楼下,靠墙背着楼梯无声地流眼泪。幸好天色已经晚了,只有风与尘嘲笑了她的狼狈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