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

    第二十八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

    两人凝目望去，就见守着洞口的十余人中，只三个人立着，不时走动，仿佛是要绷紧了肌肉把睡意挤出身去，全都挺挺站着，头不自然地高昂。

    剩下的全围着火堆，不敢明目张胆地睡，强自睁着眼睛，头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动着。

    温玉看他们这副疲惫不堪的萎靡样子，暗忖道：平日要对付这群泥猪瓦狗，简直砍瓜切菜般简单，可山洞前地势平坦，全无遮挡，他们一倒，隐在树林里的岗哨立刻就能看到，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可真难的很了。楚老头必然也是这么想的，才马虎布置了这么样人在门口。

    正想着，就见远处红光闪闪，又两个人提着灯笼往这里巡逻过来。李浸月搂住温玉，脚尖轻点，悄无声息上了树顶，隐在繁茂枝叶中。

    这时月华正亮，如水泼地，温玉不放心地向下张望，生恐有影子泄了行踪。

    幸而那两人毫无知觉，走到了大树底下，其中一人道：歇歇吧！一晚上走个不停，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人忙嘘他：你小点声。

    那人声音本不大，闻言更放沉了音量，旋身往山洞那边看：你看那些人，还能抽冷子开个小差，眯缝一会儿。我们呢，定时定班，到时间就得赶到下个交班点。

    他同伴道：守门的除了庄主亲传弟子，其他都是去凑数的，让我们巡逻，还是看得起我等。

    先一人冷笑一声，道：什么看得起，光出力气不喝汤。说是里面关的人身上有绝世神功，可庄主平时连自家武功的精妙处都不指点我们，那绝世神功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倒好，苦都是我们吃，好处是一点没沾处。

    他同伴道：行了行了，你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你要是内门弟子，白天大厅地上的席子有你一张。

    那人不禁哆嗦一下，吐舌道：庄主这些天行事残暴荒唐，我真想偷摸跑了，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地？

    他同伴摇头道：要跑也得等事情过去，现在想脱离山庄是找死，大师兄就是前车之鉴。

    那人四下里望望，凑近道：我这一天就在琢磨，你说大师兄那孩子，知不知道地上躺着的就是他爹？

    另一人犹豫道：知道吧

    那人打了个冷颤，一时无言，半晌方道：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就没一个拦着的，实在让人齿冷心寒。

    他同伴叹气道：谁敢拦？庄主现在六亲不认，手段狠辣，谁敢触他霉头？话说，你你今天看没看到采买处的王师傅拖了一车什么东西回来？

    那人道：没啊，我下午都在补觉，你好精神，还有闲心到处逛。

    他同伴道：什么好精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就在大师兄院子后面，隔着一个园子，哎，谁听了那哭声睡得着。

    那人站直了身子，轻推了同伴肩膀一下，道：真作孽咱们继续走吧。你说王师傅买了什么回来。

    他同伴与他一起往远处走，一边道：我也不敢问他，就见那车子上放满了麻袋，我瞧着像

    说话间两人渐渐去得远了，轻语声消散在夜风中。

    温玉转头面对李浸月，轻声道：那人说关在里面的人有功法，看来郑巳归就在里面了。我们我们今晚要强闯吗？

    李浸月摇了摇头，道：这些人拦不住我们，但要是惊动他们或把人劫走，那就让楚庄主又有一番借口好作了。

    温玉道：那我们走吗？这趟探明了师哥在他们手上，也不算白来。就是不知道那楚庄主想出什么法儿来对付师哥了。

    李浸月笑道：听刚才两个人的口气，那什么王师傅采买来的东西定是要用在你师哥身上了。算算日子，你师哥落到楚庄主手上也四五天了，竟还没开口，不知是夸他有韧性好，还是视功法如命好，有命抢，没命练。

    温玉听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语气，伸手轻轻捏她手：别说了我们下山吧。

    李浸月轻声问道：你不要救他？

    温玉血气上涌，强自忍耐住，道：你还要试探我？我还以为我的心意已经告诉你了。

    李浸月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你真不要将他带出来？他毕竟也是你师父的徒弟。

    温玉蹙眉道：眼不见心不烦。他是咎由自取。她语气决绝，其实眼圈不知不觉间已红了。

    李浸月望定她，看清她神情，知她到底是心软念旧的。若此时她师哥在她面前，叫温玉一剑刺出，亲手结束了他，她是万万下不了手的。能狠心不去救人，已是她厌恶已极的表现了。

    她心下叹了口气，暗忖道：这是她的天性，强逼她亲手结果姓郑的，或者让她亲眼见到姓郑的受折磨，她必要难受，没有快意。我又何必强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笑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温玉点点头，正要从树上跃下，忽地又伏下身，轻拉李浸月衣袖，低声道：你瞧，是楚庄主和楚游心。那车子后面莫非就是

    李浸月望过去，眉峰渐渐拧起来。

    楚懿正带着楚游心并两三人押着一辆拖车，往山洞走去。洞口本坐着的庄户忙不迭站起来迎这一行人。

    月光亮得很，李浸月又视力极佳，清清楚楚望见那车上麻袋里的东西一刻不停地蠕动着。

    温玉猛攥住她手，轻声道：是蛇我闻出来了。

    李浸月偏过头看她，就见她目光中全是惊恐之意，两人心中都明白，那一车的蛇，自然是要用在郑巳归的身上了。

    那些庄户起身迎接，楚懿漫不经心地一挥手，似是让他们别浪费时间。

    那些人忙回身到栅栏边，将拦路的路障移了开来，又集十多人之力，推了许久，才将门艰难推开，原来那山洞的门是块巨重无比的大石头。怪不得楚懿放心让这些武功平平的人守着。

    来犯者纵然能轻易解决守洞的人，却定然无法极快速地打开石门，一耽搁，楚懿和庄中好手也就必然赶得到了。

    楚懿龙行虎步地往里走，楚游心等人继续催着车跟在后面进了山洞，很快看不见身影了。

    那石门却并没有关。

    温玉面色惨然，涩着声音，勉强开个玩笑：楚庄主总不会是运蛇进山洞煮蛇羹吧。

    李浸月认真问：要不要救他？那门没关，是个好机会。

    温玉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坚定道：不。她继续道：这样残酷的刑罚，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况且他还是我认识的人。但是，我心里知道救他出来，他也不会感激的，是他背信弃义不顾同门之谊在先。

    她勉强牵动嘴角，认真地望向李浸月，柔声道，况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做违心的事。

    李浸月闻言，一时喜悦地连笑也忘记了，愣了片刻方绽出一个笑来，又忙不迭收拢了笑意，小心翼翼道：我为你见死不救开心，是不是太缺德了？说到最后，语气又控制不住往上扬。

    温玉见她如此失态，不禁也抿起嘴角，泛起笑意，细声细气道：好像是有点。顿了顿又道，我也笑了，两个缺德家伙，正好

    李浸月心里接过话来：正好是一对。

    两人这时方准备下树回家，陡然听见山洞方向传来惊呼，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大门处直射出来。

    洞口众人忙要去拦，定睛一看却是楚游心，动作不禁一顿，这一犹豫，就被楚游心抢了出来。

    她一径冲李浸月和温玉方向奔来，兔起鹘落，身法敏捷灵巧之极。李浸月这个师姐见了，不禁点头，暗道：看来练功倒没有偷懒。

    几个起落间，洞里又冲出来一个人，却是那楚庄主，就见他提气直追，口中怒呼道：孽女！一个个都反了不成，连你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他狂奔之时，气息仍不乱，声若洪钟，方圆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呼百应，就听四周草木簌簌响，周围巡逻的人闻声迅速往这个方向聚来。

    温玉和李浸月见了，面面相觑，只得重又往树上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