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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隐约泛起红丝,我想着那一抹在雾气中渐行渐远的倩影,余生再也难嗅到的梨花香气,便忍不住哑声道:“陈家人许是做了恶事才受那膺惩,可金梦小姐……金梦小姐又怎会……” 陈老夫子瞅着我,似也明白过来了甚么,只由着我哽咽半晌,叹气道: “董老板,有些事我不消说,是委实觉得于你没甚么知晓的必要,解释起来又属实繁难;不过你终究算我世侄。这样罢,我送你一道符,且系在身上藏好了便是。” 说着不待我答复,便从怀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符纸来,递到自个儿眼前细细看过,又背过身去往上头吹了口气,便径自塞进了我怀里。 我手里捏着符纸,不免怔愣道:“这是……” “且拿好了,万不可教你的枕边人看到。”陈老夫子慢条斯理道,“若日后遇到甚么意外,只消如我方才那般往上吹口气,危难之时丢出去,便可以送某些阴间之物……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 第10章 …… 怀揣着两张粗糙的黄符回过神来时,陈老夫子已是又托着他的鸟笼走远了。 董镇的天仍是一如既往地阴仄,穿长衫的主人未曾回头,那笼中玄异的黑鸦却蓦然朝我看来,发出了几声喑哑的吱嘎。 我叹了口气,并未再出言去唤那位高深的老夫子,想想便将符纸收好,谨慎地藏入了胸前的衣襟;心下虽还有几分隐隐的慌疑,却莫名安定了许多。 便只沿着青石的小巷慢慢走,想快些归家去与父母报个平安。 金家府邸距落魄的董家小宅颇有些距离,仅以双脚委实走得人疲累,须得寻个甚么顺风的物事来代步才行;我只彳亍了一会儿便在市集横通的巷口站定,想要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骡车可以乘。 昔日家中时常赶骡车去邻镇的街坊似乎在薄雾中行了过来,附近本就人烟稀少,骡蹄踏在石板上的哒哒声便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分外悦耳。见天色还早,我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挥手来唤,余光却见有一少年的身影自邻近的巷口飘然而出,倏忽一下没入了一条清幽的小径。 我疑心那是方才下了学的阿满,意图搭车的手臂僵在半空,想想还是收了回来。 将自己的斗篷捂得更紧了些,我跟上少年的步伐,发觉那果真是多日不见的阿满,此时正一副郁郁的模样,也不像是要下学回家,怀揣着一叠不晓得甚么物事的纸张,一路朝坟场的方向走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想要看看他究竟是打算去做甚么。 …… 愈发荒凉的董镇平日不见几分人影,城西那片凄凄的坟场却莫名喧嚣起来,好些坟头都是微湿的新地,野草还未漫上几许,墓碑边飘扬着早已化为灰烬的纸钱。 董镇近些日来确乎一直在死人,论理是出离可怖的;只是应了灾荒年代的景,便是外头素来富饶的鱼米之乡,死的人恐也不比董镇少上许多。 我看到金梦小姐的坟头正孤零零地在一处清秀之地立着,并未被陈家一同迎到祖坟,喉头微梗着别过头去,心下便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见阿满在坟场中漫无边际地走着,晦暗的神色看不出他的目的与打算,我迟疑了一下,想上前叫他与我一道离开,却见他竟跪在了不远处一座不算新鲜、却也并不古旧的坟茔旁,将怀里厚重的纸钱尽数祭出,点燃在了爬满青苔的墓碑前。 袅袅升起的烟雾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墓碑上的字迹亦算不得清晰。惘然间我听得阿满哽咽道: “爹,娘,最近世道实在是糟……董镇这鬼地方,我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烧着纸,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却也擦一擦不以为意,只仍对那静寂的墓碑说着话。 “听闻邻镇的乡民都在赶着逃荒,我们学堂的先生也撑不住这董镇的萧条,与相识的学者一同到上海谋生去了;没有书可以念,我也近乎成了废人,到头来连哥都没能保护好,教他被那回到镇上来的猫妖强娶了去。” 他的眼泪越来越多,直直地盯着墓碑上血红的字迹,嗓音也越发凄楚无依起来。 “爹,娘阿……当真是你们同意那猫妖娶的哥么?哥今后与他一起过,当真也会过得美满么?” …… …… 我站在树后看着低泣不止的阿满,渐渐的感到手脚冰凉。 宛如当头一棒的眩晕感冷却之后,我总算清醒过来,明白了这几日来心中最为骇怕与不安的一点源自那里。 是了,我的父母早在两年前便因肺痨相继离世,只留给我了一间小小的古玩店,以及尚且年少懵懂的弟弟。 那么当日我归家后如活人一般问我可否有中意的姑娘、要我与金潇结亲的,究竟是那里来的诡物? 浑浑噩噩间,我看到跪在坟茔前的阿满哭着哭着,竟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不过,倘使那猫妖能将这镇上的人杀光,倒是再好不过的事。” …… …… 我疯也似的一路奔回金家大宅,恍然间看到原本堂皇的府邸已是蒙上了一层窳败的死色。 头顶的树影间有猫爪掠过似的窸窸窣窣,我蓦地推开喜房古朴的门,发觉原本的一室旖旎已被血淋淋的字迹所取代,墙上地下密密麻麻地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房梁与门框满是猫儿的爪印。 一阵若有似无的阴风从耳后吹过,将我裸露在斗篷外的皮肤激出几许鸡皮疙瘩。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静寂的庭院内仍是鸦雀无声,仅只两点鬼火样的物事穿墙而过,慢慢地朝我滑了过来。 我不晓得究竟是该留在这间不详的喜房内,还是出门与那更为不详的鬼火相撞;手脚却先我一步有了动作,将眼前的房门猝然紧闭,便将那意图与我相会的鬼火挡到了门外。 回过头来时,原本血淋淋的喜房已是回复了最初的模样,先前被我窥见的字迹不翼而飞,周遭也无甚猫儿的爪印与足迹;幽香的红烛仍是燃得静谧,金潇留给我的珍本也摊在我离开时的那一页,仿佛一切的诡状都从未发生过。 我惊魂未定,只在那红帐低垂的床榻间坐了,想要速速逃离这里,却又怕遭遇新的诡事。 阿满说得委实在理;董镇这鬼地方,我也确乎是待不下去了。 不若明日便逃回家去收拾一番细软,关了自己惨淡经营的古玩店,自此带着阿满一道远离这片鬼魅之地。 …… 正蒙着头默念般若心经,我余光窥见梁上那两点幽冥的鬼火倏然放大开来,慢慢在廊下现出一个女子的形态;门外阴风吹得更甚,低低的呜咽声也悄然在风中弥散开来。 “阿鸿……!” 梨花的香气盈入鼻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