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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要说的话,让他嘴上假装应下,回头再参上一本,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偏偏那份炉火纯青的功力,在官阶资历皆还不如他、顶多是仗着圣宠的东风才一时欺压到他头上来的这位陆三元身上,却是不愿发挥出来。 他默了默,刚要讥讽几句,陆辞又宛若无意道:“虽非有意,此番冒犯王尚书至深,着实不当就此轻描淡写。这一两日中,王尚书尽管在此地安心休养,我这便修奏疏一封,将此番原委道明,届时官家如何降罪,我必无二话。” 王钦若眼皮一跳。 陆辞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客客气气,分明句句戳到他痛处。 谁还不知,官家同这位分明仅有过一段不长不短的师生之缘的陆三元感情甚笃,三番四次都想召人回京,予以提拔?将他骗得后悔莫及的这回,也明明白白是这俩师生合伙设下的圈套,怪他太过急切,将脖颈生生往里钻去,才落得如此境地。论降罪,那更是笑话一场了, 官家如何可能舍得罚眼前这人!定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去。 况且他虽恨陆辞及那几个不听他辨说的赤脚军汉,但对令他丢尽颜面的此事,却又是恨不得抹得干干净净的,哪儿愿意将此事报予朝廷,当庭念出,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就他在馆阁中的那几位昔日同僚、各个是空有笔杆子的酸儒书生,定要乐得拿此编排他了。 再者,以陆辞此人从不吃亏的做派,那所谓的道明‘原委’,也决计要予他不利的。 谁让他一时鬼迷心窍,的确隐瞒了身份,对守兵的询问再三回避呢? 这么想来,他非但不能顺势发作,还要佯装大度,拦住惺惺作态的陆辞了! 王钦若想明白这点后,饶是再不甘心,也还是被形势所迫,硬生生将一口血咽了下来,勉强笑道:“陆秦州言重了。那几位兵士不过谨遵值守,也得怪我有语焉不详处,才被误作奸细,岂能怪罪他们?在我看来,还当好生褒奖才是。” 陆辞好似松了口大气,一脸感激道:“王尚书所言甚是。也得亏他们运气好,冒犯的不是旁人,而是似王尚书这般宽宏大量,胸襟令我辈佩服至极之人了!毕竟若触犯的是睚眦必报的奸邪小人,嘴上佯装大度、虽不怪罪,转身却要秋后算账,他们不得吃番大苦头?” 王钦若嘴角一抽,暗骂陆辞的厚颜无耻。 哪里不知,陆辞嘴上感念,实际上根本是在对他明夸暗损,狠狠敲打?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王钦若越想越悔,自己若是当初审慎些,不冒那头,此番也不会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陆辞胡来了。 陆辞又拉着王钦若打了几轮机锋,趁着对方这两夜在牢里担惊受怕、没歇息好,导致脑子不灵光时占尽上风后,才以不扰了对方安歇而满足撤退了。 滕宗谅全程在边上安静如鸡地听着,这会儿随陆辞退出来后,走了老远,才将捏的这把冷汗擦了。 他难以置信道:“若不是我亲耳所闻,简直不敢相信,你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 方才那些话,可不都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王钦若虽称不上是千年老狐狸,但凭那手娴熟的踩高捧低、抢功劳还让事主说不出口的本事,就知心恐怕是不止生了七窍的。 这样的人精,又哪儿可能叫陆辞这般糊弄过去,当真就不计较了,老老实实地咽下这一哑巴亏? 定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之余,简直恨极了陆辞,要事后寻机报复呢! 看着还一派轻松的陆辞,滕宗谅不住摇头:“他来之前,你还笑我小估了他,现在我看,你压根儿是将他当傻子戏弄,岂不是更荒唐?” 滕宗谅替他焦头烂额时,陆辞仍是不慌不忙,只笑吟吟地看着友人一直絮絮叨叨。 直到滕宗谅说累了,要歇了,他才简单道:“若不那么说,这位小心眼的王尚书,又怎么可能将这笔账全记在我头上,而懒得去同那几位仅是有眼不识泰山的莽卫兵计较?” 自打跟先帝交锋的那一场,陆辞别的不说,倒当真领悟了几分怎么拉满仇恨的心得体会。 被他连踩痛处,还嚣张地要挟一通,王钦若虽一时半会还碍于官家和初来乍到而不敢动手,但满腔的怒火,定然是对准他的。 滕宗谅闻言一愣,半晌方讪讪道:“……我虽也有心让你护护他们,但你更得替自身考虑一二啊。”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被那种不择手段的阴险小人盯上,尤其陆辞不久后就将还京,同王钦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人惦记着处处针对,哪儿有好日子过? 说难听些,要早知陆辞手段如此激烈,滕宗谅还忍不住想,这真不如将过失推到这几位守城将士身上,横竖人微势轻,再惩处也有限,大不了发事时补偿,事后再予以澄清和提拔的好。 “无妨,”陆辞道:“你以为我将责任全推到别人头上,这位老铁……咳,王尚书就不会记我一笔了?” 对上好友担心的目光,陆辞莞尔一笑,提醒道:“滕兄可别忘了,他此行是冲着谁来的。” 滕宗谅恍然大悟:“也是!” 陆辞笑道:“总而言之,先等王尚书歇上两日,待他缓过这口气来,也就可以照常开办月末的榷场了。” 滕宗谅挑了挑眉:“他正是恨极你,又疑极你的时候,你就那么有把握,他一定会顺着你的心意前去?” “他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不会出现在此地了。”陆辞漫不经心道:“……除非他想一无所获地走,否则,他想去的心思,怕是远比我引导下的还要急切。” 或多或少地受陆辞淡定从容的态度感染,滕宗谅的步子越走越慢,谈及公务时,也不再局限于王钦若一人了。 “对了,”滕宗谅忽地想起:“我今日还见你案头摆了一份文书,就随意翻了几页,见是吏部下派的新知县来报备相关的内容,人就等着你传唤呢。你是要——” 话未说完,他就被陆辞忽地调转马头,往另一边优哉游哉地驾去的举动给惊住了:“你这是作甚?” “不急。我忽然想起,”陆辞慢条斯理道:“这难得的休沐,可还剩下半日未完呢!” 面对一愣一愣的友人,他眉眼弯弯,说话来却是理直气壮:“滕兄辛苦,小弟我便先回一步了。” 望着友人轻快背影,滕宗谅懊恼不已。 若换作是自己的话,早被这狡猾的饕餮给顺势拐回官衙,勤勤恳恳地忙起公务来,而原本正值休沐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怎轮到陆辞身上,就变得难如登天? 这回却是滕宗谅想岔了。 要是平日里,陆辞虽定然会记得仍值休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