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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元昊认为万事齐备,大军整装待发时,已是八月末,濒近陆辞所料算的金秋时分了。 切断了宋廷按年发下的‘给养’,靠耗李德明辛苦攒下的家底,以及党项国内那少得可怜的耕地,要养着这么一股比从前要庞大上近五倍的军队……李元昊所面临的焦急紧迫之剧,可想而知。 他登极不过一年不到,李德明多年来攒下的物资,就已被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若非契丹国主借联姻这一遮掩,将大批军资输送过来,解了燃眉之急的话,李元昊怕是早坐不住,只得不顾一切地先向富得流油的大宋宣战了。 现他有契丹援助的军资撑着,又可调动契丹的边军…… 李元昊心念一动。 比起严阵备战数年,又有那老不死的战神曹玮坐镇的大宋,他倒更想同掌权未久,还在逐步吸纳原归属于温逋奇的军队的唃厮啰,来一较高下。 至于趁火打劫,是否有损道义这点,就全然不在李元昊考虑之中了:最爱惺惺作态,讲些仁义道德的宋人,不也曾在契丹只剩孤儿寡母,主幼国疑,看似最软弱好欺的那节骨眼上,大肆发起征战? 只不过当年的大宋低估了契丹,反倒被打得丢盔卸甲,含恨而归,落下莫大笑柄罢了。 吐蕃与党项一向何止是不睦,而是有着结结实实的宿怨的。 要能在唃厮啰最内外交困的时候添上一把薪,最起码不让他的敛权进行的那般顺利……也能算是对大宋大战前的预热了。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眼馋青唐那片被温逋奇曾经视作本营,极其看重的沃土。 陆辞到底不是行兵打仗之人,也真没料到,李元昊竟是把唃厮啰视作较严阵以待的大宋要好捏一些的软柿子,决定先拿吐蕃试手了。 李元昊调整进攻计划的举动极为隐秘,自然不是已撤走大半眼线的他能探知的。 倒是与其毗邻的吐蕃赞普,无比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凶险气息。 唃厮啰曾遭温逋奇软禁多年,算上他装疯卖傻加私下争取,所学也很是有限。 只是他天资绝伦,又极沉得住气,以至于朝中被他接连举动震得心中惶惶的那些温逋奇旧部,都瞧不出来他的‘外强中干’来。 对李元昊的为人,他完全称不上了解,却是精准得可怕地猜出了党项军可能的动向。 与其独自应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暗中向大宋这一盟方派出使者,商榷对策。 九月五日,李元昊纠集部队,以苏奴儿、崔庸、蔺喜为大将,亲点三十万精兵,兵分四路,雷霆万钧地直奔河湟吐蕃而去。 他‘推己及人’,认定此时的唃厮啰不过外强中干,就如他有求于契丹时那般进退维谷,才不得不急切地向大宋屈膝示好,自是视此为征讨吐蕃的黄金时机。 哪怕还称不上倾尽全力,却也将五十万大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与弓兵悉数集结。 最先抵达吐蕃最外围的猫牛城的,是作为先头部队、以轻骑为主的苏奴儿所领的三万骑兵。 他深知国主对吐蕃志在必得,昼夜兼程至此,几乎不敢有片刻拖延,就对还未反应过来的猫牛城发起了激烈的进攻。 攻势刚一发起,苏奴儿就从慌乱不堪、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由他们长驱直入的猫牛城民中,找到了十足的信心。 国主所想果然不岔——在世人眼中,一直都是在对大宋张牙舞爪,磨刀霍霍的党项骤然转戈,别说是寻常百姓了,就连忙着疏理内政、整顿温逋奇留下的这一烂摊子的新赞普,做梦都不可能想得到吧! 想到初战得意,苏奴儿顿觉神清气爽,当即将城里人扫荡干净,再命人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吐蕃百姓和守军的尸首拖出城中,堆砌做一道简陋‘尸墙’,以此震慑来驰援其他吐蕃军。 忙完这些,暮色已然降临,苏奴儿便大摇大摆地进了空荡荡的猫牛城,他所领的那三万将士,自然也在这城中安扎下来了。 因是轻骑上路,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辙还在李元昊亲自统领的中军里,苏奴儿这三万兵马,仅随身带了些半个月份额的勉强够果腹的吃食罢了。 在入驻猫牛城,住着宽敞洁净的房屋,苏奴儿当然不愿在委屈自己兵士吃那些应急用的粮食,而是轻车熟路地寻到城中粮仓处,猛一砸开门,里头果然盛放着新征收来的秋粮。 数量虽称不上多,但足够他们吃饱吃好一些日子了。 苏奴儿大喜,立马命人将粮食搬个精光,再去附近搜刮一阵。 一直紧随他身边的那位刘副将,却多少感到有些不对劲了:“苏将军,这城中百姓……是不是少了一些?” 他负责清点战果这块,在得到底下人汇报上来的斩首数字时,就直觉古怪了。 偌大一座城池,怎守军和百姓相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多人? 难怪会胜得那般轻松——莫说是被打个措手不及了,哪怕这三四千人严阵以待,也绝无可能是他们三万骑兵的对手。 苏奴儿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对这杞人忧天的刘副将道:“那你难道是认为,方才那副惊惧无备的模样,全是他们装出来的?” 还装得连全家性命都不要了? 哪怕赞普在吐蕃人心目中威望非同一般,也绝不至于会心甘情愿做这般逼真的死戏的地步。 见刘副将还是一副忧心忡忡,不甚信服的模样,苏奴儿到底不愿太扫兴了,好声好气道:“不过一边陲小城,人流动得本就厉害,许是碰着最少的时候了。” 就算真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城让占下来了,新收上来的粮草也全给奉送了……既都送到了他们嘴里,哪怕那计策翻了天去,只要小心应对,就绝对没有再吐出去的可能。 更何况最多再过个两三日,国主所领的中军就要到了,那吐蕃赞普,难道还能动什么手脚不成? 苏奴儿如此想着,在命连日赶路,其实早已疲惫不堪,只靠这顺畅得厉害的大胜多出一口精神气的将士们休息时,不忘布置下一千人轮番值守。 作为简单的庆宴,他知晓国主在酬劳有功士兵这方面一向大方,便自作了一回主张,动用了这批刚从吐蕃粮仓里收缴来的新粮,总算可以安心让兵士们敞开肚皮,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 ——只是自忖万无一失的苏奴儿,直到阖眼的那一刻都没想到,这也会是他这辈子带着将士们吃的最后一顿热饭。 两日后,当一身风尘仆仆的李元昊带着沉甸甸的辎重,以最快速度赶至猫牛城时,所面对的,并不是想象中迎接他们的党项先锋,而是一道道寒光闪烁的箭矢。 得亏他生性谨慎,不见城头升起熟悉的旗帜,不让大部队上前,只派了数十人去一探究竟。 当那数十人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