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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终于到齐的举子们,被一一引领入内时,就见崇政殿廊上整整齐齐地设了幔帐,隔开一个个座席。 座上文房四宝、桌椅一应俱全,还清晰地标注了每人的姓名。 就这考试场地,可比解、省试两场时,要来得宽敞华丽多了。 能省了自备桌椅的麻烦,陆辞还是挺高兴的。 而柳七此时的心情,则比陆辞的还好。 不知为何,惯来会将同保之人分散开的座次安排,这回竟将他的坐席放在了陆辞的身边。 能与相熟的友人挨着,已是大幸,更何况还是他最喜爱的小饕餮了。 单只这点,就叫他一颗悬着的心定了大半,想大笑三声。 尤其还有朱说充满艳羡和不甘的火热目光一路追随,直让柳七愈感得意,走着走着都带出了几分潇洒飘逸来,分外引人注目。 陆辞揉了揉眉心,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眼神。 ……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人。 众人受引领入席时,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的,生怕碰撞到什么,或是有半分失仪,犯了什么忌讳。 偌大殿所,竟是鸦雀无声。 他们会如此慎之又慎,显然不仅是因此试为最后一场、很是重要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还出在官家身上。 谁还不知道,殿试的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 不管官家是否已经亲至,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断断出不得半点差多的。 赵恒之前虽只是匆匆露了个面,就很快经殿廊入了水阁中,但发现他的人,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但意外看到官家出现的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一想到官家此时此刻也许就坐在殿后水阁中,居高临下地打量诸位士人,就足够让知晓此事的人心潮澎湃了。 他们恨不得立马开考,自己笔走游龙,大展才干——最好引来官家另眼相看,而不单单只盯着陆辞一人。 在众人隐约的期盼之中,由御药院事前雕印好的试卷,也被一一发放下来。 等所有人都拿到卷纸后,考官赵茴便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宣布了开始。 几乎是时漏被放下的那一瞬,所有试贡举人就齐刷刷地翻开了卷子的第一页,毫不犹豫地看向了此试的命题。 映入眼帘的,便是,和。 这是有多爱清明一词啊? 陆辞嘴角微抽。 倒不是它们难度太大,叫他有无从下笔之感。 而单纯是这三命题的画风,看着很像是皇帝本人的手笔。 陆辞轻轻叹了一声,借着研墨的这一小会儿,不但活动开了微微僵硬的手指,也顺利构好了腹稿了。 他慢条斯理地提笔蘸墨,端端正正地落下标题后,就再无片刻犹疑。 从今至古,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应试经验,可不是白得的。 在殿中所有举子之中,陆辞学识不是最好的,但心态却绝对是最稳的那个。 他已意外得了两元的保底,有省元的升甲优待撑着,加上年龄这一优势在,只要别犯大错,就不可能阴沟翻船。 只搏个中上名次,还是大有希望的。 在其他人还有些患得患失时,陆辞已将心态调好,完全不受殿试意义带来的庞大压力影响,且立马就进入了应试的专注状态。 至于命题,他倒半点不虚。 毕竟类似的题目,他已在练习时就接触过无数道了。 从落笔到收笔,他始终头脑清晰,文感通畅,屏气凝神下,洋洋洒洒地一挥而就。 在四周人大多还在整理灵感时,他已干净利落地收了笔。 竹制的笔杆捧在细瓷笔撑上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击声,紧接着就是“唰”地一下,是他将墨痕正湿的纸抽开,搁在专门空出的大片桌面上,等待晾干了。 在等晾干的短暂时间里,他便专心审阅,检查不考犯等。 这一系列举动,他已完成过曾千上万回,自如演练过般无比利落,宛若行云流水的优美。 若纯粹以局外人的身份去欣赏的话,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然而对于是他竞争对手的这些试贡举人,可就半分称不上美妙了。 不论是那细微的“叮”的一声,还是“唰”的那一下,都如敲在了其他举子的心上一般,惹得他们头皮发麻,小声地齐抽了口凉气。 原还踌躇满志的心态,也跟着一点点地往下沉。 “……” 那是……? 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刚刚那是什么动静后,柳七顿时一脸茫然。 他只盯了命题这么一小会儿,觉得能酝酿出灵感来,已经算不错了。 但他还没正式动笔呢,怎么小饕餮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已经写完了? 就在柳七怀疑自己正在梦游,暗自纠结的这一小会儿,陆辞已检查完了诗作,轻松愉快地开始打赋的腹稿了。 不单是坐在陆辞身边的这几人恍恍惚惚,连皇帝赵恒都忍不住自言自语:“我这回出的题目,是否太容易了一些?” 他正坐在位于崇政殿后水阁的考官幕次里,从上往下地俯瞰着举子们。 哪怕明知要做得不偏不倚,彰显公平,赵恒的目光,也还是忍不住一直往陆辞身上飘。 陆辞这一派轻松从容、毫不胆摄的应对,就全落入了赵恒的眼中。 他自问的声音太轻,忙于手头事务的其他考官都未听见,只被离得最近的内臣给听清了。 那内臣笑道:“官家可还记得,十几年前的晏学士,于科场上也是这般胸有成竹?” 赵恒嘴上不置可否,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当日情景。 的确很是相似。 “他此番表现,若非无的放矢,论起资质,恐还在晏殊之上了。”赵恒半是玩笑,半是欣慰道:“毕竟当年的晏殊,可未曾有过两元及第的风光。” 内臣这时只安静地赔了赔笑,而不敢接这话茬了。 他可极清楚,官家对不隐的晏殊有多宠信倚重的,屡屡破格提拔不说,常年放在身边,大事小事也常与其商议。 官家可随意揶揄晏殊,他却不能这般逾越放肆,揣摩帝意。 赵恒也只在上头坐了一会儿,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埋头奋笔疾书,很快就感到枯燥乏味,丧失了兴趣。 又因惦记着修仙的事,他果断起驾,直接就在宫人的簇拥下先行离开了。 殿试只考诗赋论三题,考试时长也跟着大为缩短。 省试时需考上整整三日,到殿试时,则在当日午时就得纳卷而出了。 因清楚殿试的卷子都会经人誊录再进行批阅这点,陆辞在字迹上没再用心思,在追求速度的同时,尽可能地保持工整,不至于让誊录官认错的程度,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