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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温驯小狸奴的狄青脑袋上安抚地揉了揉,方笑着向义愤填膺、忙于谴责蜷在地上恐惧不敢语的拐子的百姓询问,看是否有认出这童子,好帮着寻其家人的。 毕竟小童子佩金戴玉,一身精神的锦袍,又生得粉雕玉琢的可爱。能养得起这样的小郎君的,家中不说大富大贵,也起码颇为殷实。 城里这样的人家应不算多,认识的人却该不少才是。 果不其然,不等陆辞问完一圈,就有人认出来了。 只是他的语气并不十分笃定,凑近了又看几眼,才道:“这乳儿生得好似公祖家的!” 四周一片哗然。 有附和说“当真像得很”的,也有怀疑说“公祖家何来这么丁点儿大的乳儿的”,还有人嘲弄他道“你何时够格登门拜访公祖,还连他家幼儿都见过了?” 最早说出这话的人颇不服气,尤其在多看几眼后,他心里越发肯定了:“约莫在去年十月上旬,公祖于官衙中得一郎君,因在光州得子,命名为光,而我家有亲戚在县衙当值,我恰巧那日有事寻他,撞见一眼,怎就不准了?” 他说出不少具体细节来,信的人一下多了不少,但仍有人质疑道:“时隔一年多,你见着不过一面容皱巴巴的乳儿,现长开许多,你只凭一眼却还能记得?莫不是故意这般讲,好向公祖家讨赏吧!” 那人没好气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若无几分把握,我哪儿敢说出口来!到时候赏讨不得,还因给公祖寻晦气挨顿罚,难道这罪你能替我受!” 几人笑骂着争执时,陆辞挑了挑眉,看了眼面容沉静的狄青,又看了眼舒服躺在他怀里、又将肉呼呼的小下巴搁在他肩上,似是因哭累了而睡得正香的小童子,最后将目光微妙地落在了也听到众人议论、此时已是一脸懵逼掺杂着绝望的拐子身上。 ……拐孩子拐到当地县令家头上,这贼子不仅有眼光,运气也不是普通的‘好’。 因是大年三十,县衙也值休沐,当班的不过寥寥数人,但听闻有拐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偷童子,还被人捉个正着后,顿时精神一振,尽数赶了过来。 他们到时,从发觉幼子丢失后就心神大乱、四散去寻找的童子家人,也刚巧到了。 两边一会和,当场证实了之前那人的话语:这童子不是别人家的,正是当地县令去年新得的幼子,虚龄二岁,名光。 这出千载难逢的瞎眼耗子偷猫崽的好戏,对当地百姓而言,显然比一年总会有一回的傩仪要有意思多了。哪怕是离得颇远的,也纷纷抛下傩仪上的热闹不顾,挤过来。 等赶到之后,更是额外忙碌:既要谴责这活该千刀万剐的可恶拐子,也要瞧瞧被吓破胆的拐子是要如何颜面全无地苦苦哀求,再是期待公祖将怎么严惩对方,以快慰人心。 陆辞见人多起来,也知傩俗是瞧不成了,便在将怀中酣睡的童子交给因失而复得而欣喜若狂的孩子娘亲后,就要领着狄青功成身退。 然而当地县令,在简单交代了衙役将人先领回狱中官衙,留候取证和审问后,就赶忙向他走来了。 “幸有恩公慧眼如炬,辨得贼子可疑,及时出手,方于危难中救得犬子。” 显然,他已从周边人的七嘴八舌中得知此事经过,登时吓得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在心惊肉跳的惧怕稍微平复后,就是满满的对眼前之人的感激了。 若幼子当真被人带走,就拐子的轻车熟路,怕是眨眼功夫就能带出千重山远,他虽为此地县令,却也多半追不回来。 可想而知的是,届时重惩粗心大意的婢女,也已无济于事。不止他将万分痛心,更令人忧心的是,夫人聂氏和娘亲本就身体柔弱,怕是难抑失子的哀痛和之后寻子的漫长煎熬。 后果不卡设想。 正因如此,他不顾自己身为当地父母官的颜面,硬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陆辞结结实实地行了大礼,再握住陆辞双手,恳切道:“还请恩公赏面,来我家中一趟,也好真正容我谢上一回。” 陆辞好笑地退开一步,将默默站在他身后,充当护卫一般的狄青往前拉了一把,笑道:“当不得光山令的谢。实不相瞒,头个识破那拐子花招,更是亲手将他擒获的并非在下,而是舍弟狄青。” 狄青毫无防备,就被陆辞灵巧地拽了出来,一下手被握个正着,茫然无措地承受起光山令的诚挚感激来,更是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了去光山令家中一坐的邀请。 等他回过神来,登时慌了:“公祖,这该——” 公祖紧赶慢赶,连与娘亲团聚的机会都放弃了,就是为了早日回京。他怎就昏了头似的,被人说得应了下来,平白耽误了公祖的事? 陆辞慈爱地微笑道:“无事。我们虽在赶路,也不至于急这一晚。” 在他看来,能让狄青切身体会一下,心怀善念,见义勇为会得到什么,也有助于树立正确的行事观念。 毕竟类似这样的亲手打拐、再接受亲属谢意的机会,不可多得。 再看狄青即使得他宽慰,也还是满面懊恼的模样,陆辞最后那点想让他随时注意保持冷静、日后莫随意应承人的话,也给咽回去了。 显然,狄秀儿对自己已足够严苛,没必要再给他施加过多压力。 陆辞与狄青来到光山令家中时,自是得到了已得知此事的县令家人的最高礼待。 不过因险些丢失的是孙辈,这户人家又是再正统不过的书香门第,哪怕再感激,也不会出现祖辈也轮番来向狄青这一小辈亲自道谢的情景,这才叫一直暗自紧绷神经的狄青松了口大气。 而光山令也不知为何,明知狄青才是三郎的救命恩人,下意识地却最对这笑容温和、年岁稍长一些、约是刚刚及冠的漂亮郎君更为亲近,很快将自身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复性司马,名池,字天章,景德二年进士。 还是去年三月才调度至郑州任防御判官,只因当时光山知县缺位,才改任的光山知县。十月十日诞下家中第三子时,他还欢喜地将此子命以县名为光,不曾想一年过去,差点就叫拐子得逞了。 陆辞略一沉吟,居然还真有些印象,忽道:“若我未曾记错的话,去年官家广征毛竹时,公祖治下的光州县,好似是头个完成指示的吧?” 司马池当场愣住了。 陆辞宛若无心的话语,透露出的信息量之大,却是让他不敢细想的多。 天禧三年时,官家的确因要在光州大兴土木,修建庙宇,道要供奉天书,而向各县征集毛竹,且要求三日内就要上缴。 这一要求可谓无稽,也让各县叫苦不迭。 毕竟众所皆知的是,光州境内根本不产毛竹,哪儿能在三日内凑够份量,交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