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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站在未来天子这一阵营,对太子身边当之无愧的红人陆辞,自也愿提供一些方便。 哪怕陆辞未开口问起,他在将人领去大内时,还是以被压得极低的声音提醒道:“官家对陆制诰提前回返一事,本就不满,在得知你尚未复职,就与太子面谈后,更是不快。” 说到这,他警惕地往四下看了眼,见远处有人路过,忙噤了声,最后撂下一句提醒:“总之,你且小心罢。” 陆辞与林内臣的关系向来不冷不热,也知对方身处大内,步履维艰,会顺时局做株顺风草,也是情理之中。 乍然听其‘告密’,就为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时,他不免有些讶然。 陆辞亦将声音压得极低,飞快道:“多谢林内臣提醒。” 林内臣暗舒口气。 他对陆辞会否告密这点,倒不存在担心——陆辞既能以一寒家子的身份,在短短数年里平步青云,自是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而不可能是什么不知好歹的古板人。 遂安心地加紧了之前刻意放慢的脚步,好领人回去复命了。 他无从得知的是,陆辞这会儿落在自己后背的复杂目光,充斥着微妙的同情。 ——那是对一个素来谨慎,却在不久前下定决心,将大半身家拿去买了支将要跌停板的股票的赌徒的同情。 对陆辞这个自己心目中的‘稳重圆滑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一无所知的林内臣,在匆匆忙忙地将他领到殿前,听得内侍们将陆辞名姓通报进去后,便先行告退了。 陆辞未在外殿候上多久,就得皇帝传入内殿。 “都退下罢。” 赵恒惫懒地靠在椅背上,案前摆着一小叠尚未批阅的奏折,听得陆辞进入殿内后,他也未抬起眼帘,仅是冷冷淡淡地吩咐了这么一句。 原正为他捶肩拍背的侍人们,纷纷得令退下。 眨眼间,殿门密实合拢,偌大宫室中,仅剩陆辞与赵恒二人。 “陆辞,”赵恒这才掀起眼帘,淡淡地看着陆辞,却不再以从前亲昵的‘狡童’相称:“若我记得不错,你告假时,口口声声说至少要三月之后才得回归,怎才过了二月不到,就已私自回京了?” 不等陆辞开口,赵恒便眸光暗沉地又问道:“又是何人如此大胆,给你传递的消息?” 问完这话,官家便敛了目光,悠然地自斟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准备听陆辞如何狡辩。 赵祯到底是太嫩了些,对他的一举一动,赵恒不说尽在掌握中,却断不可能错过朝外递信的大动静的。 殊料陆辞却不按常理出牌,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臣忽得太子急信,知京中有变,自当回归。” “…………” 得这爽快承认,赵恒事前准备的一肚子斥骂,瞬间没了出去的地方,半晌才气极反笑道:“好大胆子!你不过一从三品的知制诰,彼时人在千里之外,竟胆敢哄得太子递信予你,妄议朝堂之事!” 陆辞却面色如常,毫无畏惧地反问道:“承蒙官家抬爱,臣与太子,也算是曾有半师之谊。那学生勤奋,遇不解之处,去信询问夫子,又有何不妥之处?” 他这轻描淡写地一拨,就将太子递信之事的性质,给彻底改变了。 “噢?”赵恒面色稍缓,口吻却仍是冷凛:“太子于密信中,以什么问你?” 陆辞平平静静道:“太子年岁尚轻,逢此大变,不过满腹委屈,不解为何圣人一朝翻面无情,亦不解官家何故对他不闻不问。” 赵恒蹙眉,正欲开口,陆辞已不卑不亢地摘下官帽,只以双手捧着,背脊仍如松柏般挺直,面无表情地继续了:“臣为官不过数载,身无长物,唯因官家厚爱,得此官职,现愿以此为凭,向官家发问。” “一问,东宫与官家有骨肉之亲,血脉之系,圣人又何如?虽瞒得一时,可瞒得一世?” “二问,官家膝下尚余几子?” “三问,东宫谦和恭顺,于官家满腹慕孺之情,从无质疑怨怼,又有何过错?” “四问,圣人舍陛下亲子不顾,改而抚育王侯之子,用意为何?除官家外,其人若有不臣之心,请问还有何人可控制情势?” “五问,官家现出尔反尔,百官装聋作哑,姑且瞒得一时,但如此反复,他日东宫再掌监国职事时,又还能剩几成威信!” 陆辞每发出一问,赵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那层一直被人有意遮掩、甚至忽略的遮羞布,瞬间被扯了个千疮百孔。 不论是他的私心,还是刘圣人的小算盘,都变得无所遁形。 等听到最为诛心的最后一问时,只觉脸皮都被撕了下来般难堪至极的赵恒,是再也坐不住了。 “亏我当日看你是个稳重知礼的,方将你放到东宫为官。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叫鬼迷了心窍,不知天高地厚了!” 哪怕是最能激起他怒火、傲慢地说些不留情面的训斥话的寇准,也得在此刻的陆辞的针针见血,下下戳他痛处的狠厉前甘拜下风。 这还只是个刚及弱冠、官列从三品的郎君,就敢对他如此狂妄进言了! 对陆辞这无礼至极的发问事前并无准备的赵恒,当场被气得浑身哆嗦,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他已彻底将往日对这狡童的喜爱抛在了脑后,只觉这人简直比与他针锋相对多年的寇准还来得面目可憎,若不是一丝理智尚存,记得不杀文臣的祖训,他杀心都已起了。 他哆嗦了半天,才将手边的墨砚举起,朝面色淡定的陆辞狠狠砸去:“混账东西,乌纱帽你既不想要了 ,就这辈子也别想碰了!滚下去!” 陆辞目测了下,确定那块墨砚在这养尊处优兼不务正业多年,显得体态虚胖的赵恒手里飞不了多远,便也不躲了。 任那块墨砚重重地砸在他身前半丈的位置,又从从容容地站着,随那漆黑墨汁撒在官袍下摆上。 ——反正铁定要遭撤职,这身官袍也用不上了 ,毁了也无所谓。 见陆辞不曾闪避,墨砚虽没砸得人头破血流,但足够让衣袍变得狼狈不堪,赵恒的火气稍减一些。 陆辞也在此时利落地一俯身,就把一直捧在手中的官帽放在足边,淡然道: “臣言尽于此,谢主隆恩。” ——他将仇恨值拉满,就确保了太子的安全。 而他想说的,也已全都痛痛快快地说了。 陆辞一完成任务,就披散着一头乌发,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这毫无留恋的潇洒姿态,又险些叫赵恒气了个倒仰。 因夜幕已至,陆辞朱色官服下摆上的厚重墨渍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畅通无阻地出了宫,又重新租赁了马匹,很快就回到自家宅子里了。 等陆辞一进家门,就得到了满桌子丰盛无比的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