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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履凌乱地在厅里转了几十圈后,深吸了口气,状似平静地向轻松含笑的陆辞询道:“摅羽兄这回前去任职,是要让狄弟留在京中,还是一同带去?” 同样也最关心这点,却一路上都不敢开口问的狄青,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陆辞却道:“是走是留,当然由狄弟决定了。” 说完,他转身看向一脸错愕的狄青,笑道:“狄弟是想留下,还是随我去秦州看看?先说好了,秦州我可未曾涉足,又为外敌欲犯大宋时的必争之地,是凶是吉,我也说不清楚。至于留在汴京的话,虽平和无趣了些,但有朱弟与柳兄照看你,定——” 原本忧心忡忡的狄青听到前头几句,已是心花怒放,双目放光,哪里愿听让他心情急转直下的第二个选项? 登时也顾不得是否失礼了,他更怕再沉默一阵,会叫公祖误以为他是在勉强,于是情急之下,打断了陆辞不说,还破天荒地在陆辞跟前大声嚷嚷了出来:“秦州!我愿随公祖往秦州去!” 狄青的反应,自然都在陆辞的意料之中。 他笑道:“也好。我亦认为,你既有从武的意愿,那兵书读得再多,纸上谈兵终是虚言。总归需亲眼一见。虽说不好曹将军是否会亲自与我进行事务交接,但有他一手操练出的军队在,你即便只得皮毛,也定能获益匪浅了。” 狄青拼命点头:“公祖思虑周全,正是如此。” 朱说安安静静地看着此时此刻、已幸福地浑身都在冒粉红泡泡似的狄青,心底竟也悄悄地产生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嫉妒来。 若非理智尚在,他在这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伤怀不舍的驱使下,几乎都要脱口而出‘想跟去做主簿’的荒唐话来了。 ……他依稀明白,柳兄平日三天两头把‘你这小崽子真走运’的戏言挂嘴边时,究竟是怎么个心情了。 就在朱说心情微妙时,陆辞忽叹息一声:“只是离开京城后,要有好久都没法尝到北街的茶果子,金灵巷的劝酒果子库十番,樊楼的砌香果子、雕花蜜煎……” 他一口气历数了三十多样,还有些意犹未尽:“……以及二陈馆的煎香茶了。” 朱说要是听不出陆辞故意只说了好存放的那些小食的话,也就白与他交往这么多年了。 “摅羽兄放心。”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郑重保证道:“我一定记得每月按时给你寄去。” 陆辞满意地点了点头:“等我出发后,过个十天,就可以往秦州官衙寄了。” 朱说不禁失笑。 不可思议的是,笼罩在他心头的那厚重的离愁,当真就被摅羽兄这刻意展现的熟悉的饕餮胃口,给驱散了大半。 朱说忍不住一脸认真地开起了玩笑:“若我晚些寄去,摅羽兄等不及,不得不写信来催,岂不更遂我心愿?” 陆辞:“……”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然一向最正直的朱弟,又怎么会跟柳七学坏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宋制在派遣京官外任上,称得上十分宽仁。 但凡不是身负十恶不赦的罪名,或是得了特殊勒令需得立即出京的,那哪怕故意缓收行囊,同亲朋好友慢告别,途中顺道游山玩水,只要到任的时日别迟得太过分的,都会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 赵恒固然想给‘伤透了自己心’的陆辞这么一道特殊勒令,奈何说不出具体罪名,加上太子死活拦着,还为刘娥不住送出的情信,最后唯有悻悻作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陆辞明知道前头等着的是这样一份的苦差事,却无一丝一毫要继续赖在京中,仿效别人久久不出发的意思。 甚至恰恰相反——他连送行宴,都只赴了关系最好的那几人所办的两三场。 紧接着,就如当初回乡时的那般,仅带上提前收拾好的不多不少的行囊,身后跟着一只兴奋不已的狄青与两位对此习以为常的下仆,便潇潇洒洒地出发了。 对于朋友们不舍的挽留、以及对他这称得上‘急切’的出发态度的不解,陆辞笑着回答:“秦州广大,我已迫不及待地要大展身手了。” 狄青却知晓,真正原因是公祖太过好心厚道,知晓一直想回京同家人长伴而不得的那位曹将军定会急切,想让镇守边疆多年、功绩卓绝的老将早些回来,才急着出发的。 由汴京至秦州,皆是陆路,陆辞所携行李并不算多,只租赁了四辆驴车,就已显得绰绰有余了。 一车-书,一车衣,一车杂物,一车人,足矣。 在临行前,陆辞还特意带着狄青往集市上逛了一圈,最后以整整八十贯的价格,为狄青专门购置了一匹身体强健,油光水滑,正值青壮的灰马。 “宝马配未来的狄大将军,”银货两讫后,陆辞笑着将缰绳交到毫无防备地狄青手里,揶揄道:“而美人的话,我可无能为力,就得靠你自己长大后慢慢争取了。” 狄青整个人都懵了。 ——当公祖在挑选马匹时,的的确确是一直在询问他的意见。 但他哪儿能料到,这马儿是为自己选的? 他只当陆辞骑了数年的那头性情温顺的母马,恐怕应付不了路途艰险,才不得不新购置一匹。 正因如此,在提供建议时,他的中肯尽心,就净往强壮健实上发挥了,那些价格低廉的寻常劣马,自是看都未看一眼。 整整八十贯,那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 在汾州的时候,他一家子人辛辛苦苦在地里山里刨一年食,顶多就攒个二十多贯,但在村人眼里,已算惹人羡慕的富裕了。 况且公祖刚被明着平调、实则贬调去了秦州,正是缺钱用的时候,哪儿能浪费在他头上呢! “不可!” 狄青回过神后,就跟手里被塞了个烫手山芋似地,猛然回撤,惊慌失措地连退几步,连撞数位路人,语无伦次道:“要不得,要不得的!” 原本盘在他肩上打哈欠的小梨花都差点摔了下来,登时气得喵喵叫。 狄青压根儿就顾不上搭理它,在手忙脚乱地给莫名其妙的路人道了歉后,就哭笑不得地发现,那匹高壮的大灰马的缰绳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到了自己手里。 而他家公祖,人已在数丈开外了。 狄青无可奈何,只有握住缰绳,带着不情不愿睨着他,半天不肯挪步的大灰马跟上。 然而大灰马能卖出这高昂的价格,不仅卖相好,自然也是个脾气傲的。见狄青个头小,年纪轻,已很不满意了,正估量着这小崽子的份量,就被拽扯,哪儿能服气? 眼看着陆辞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好似真要将他撂下一般,狄青登时急得满头大汗。 虽然公祖答应了要带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