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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应晏江何所说,“随便”考上了中央美院。 拿到通知那天晏江何乐得心旷神怡,就算要去医院加班也满脸喜气。张淙却笑不出来,通知到了,就证明他远离晏江何的期限又近了。 人生就是这样力不从心。现实像是天堑,总会叫自不量力的人领教残忍,摔成粉身碎骨。 而“上大学”这天大的喜事,直叫晏江何满地嘚瑟,甚至口腔科的小护士,都知道胸外科那位貌似端庄的晏医生,家里有位年少有为的弟弟,考上了中央美院。 这还不算完。晏江何还非要给张淙搅和一锅“升学宴”。张淙怎么都觉得像“离别宴”,斗胆阴阳怪气地出声拒绝,扫晏江何兴致。 晏江何定然不会管张淙那套,他大手一挥垄断道:“必须办。谁家考大学不办?咱家也得办。” 张淙再次吞咽一肚子苦水,眼眶里养活着蜜糖。这滋味没经历的人永远想象不到,不知比登天入地难上几百辙。 或许是全世界都在将张淙往深渊里推,他本来从未被什么鬼神妖魔多体恤过,这下彻底穷途末路。 ——他对晏江何的千不该万不该,终于纸包不住火,漏了。 都要赖晏江何太忙了。他说是要办升学宴,结果离开学只剩小半个月了,才总算小办两桌。 大办不现实,满街道去宣扬,直等于伸手问不相干的人拿礼金,单剩一副要饭的穷酸相。张淙上大学这么好的事,晏江何不屑去讨那个嫌。最后只是叫上了一家人,医院一些关系好的同事,以及钟甯这样的好朋友,外加再拖上张淙的老师和汤福星。 晏江何坐庄。名头“升学宴”,实则更像一个大规模的私人聚会。 当天张淙作为主角,存在感颇低。他惯性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对别人的祝贺也只点头致谢,脸皮都没多笑上半下。 可他一双眼睛却是抓色。张淙将包间里的人看了个遍,没发现蒋蕊——幸好没有她。也没有其他的小护士,多为和晏江何熟悉的医生,甚至还有冯老那一届的几个前辈。来的女人少,年纪也都不小,还有一个护士长,听说儿子来年高考,甚至想讨张淙的复习笔记用。 张淙知道自己有病。他是治不好了。 招呼过一轮,教张淙美术的许老师最先凑过来,晏江何帮张淙倒了一杯啤酒。张淙犹豫了一下,端杯子敬过去。啤酒下了喉咙不是很舒服。张淙皱起眉,表情不太好看。 “不喜欢喝啤酒?”许老师问他。 “不喝就喝饮料吧。”晏江何见状夺过张淙的酒杯,给他换了雪碧又递过去,“在坐都是熟人,不用那么讲究。正好你不喝,完事了开车。” 张淙点头“嗯”了一声。晏江何说完便钻进医院那一堆去。 许老师一杯酒喝完,想起要朝张淙商量正事,便开口道:“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 张淙:“什么事?” “你放在画室那几幅画,有几个学生,就你也帮着带过的那几个,他们想要,要不你出个价?” 张淙高考完闲大发了,胡思乱想会将自己炸死,只能多找活儿干。他没再去Azure打工,倒是跑去画室帮着教学。张淙并未自诩老师,只是帮忙监督学生画画,顺带指导一下基本功,像是个助教。 听许老师这么说,张淙有些意外。他短暂笑了下,说:“不用了,送他们吧。” “这么大方。”许老师也笑了起来。 许老师:“对了,我还想问你,你学的艺术设计,有没有兴趣研究下动画建模,3D游戏贴图之类的?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做游戏公司,需要找人做些手绘板绘工作。” “美术这东西,主要看水平,不看年龄阅历。你知道的。”许老师继续絮叨,“你在绘画网站上发的作品都很优秀,先前你申请的微博账号,现在也不少粉丝了吧?” “……”张淙有些无奈,想了想直接应下了,“行。” “那可太好了。”许老师拍拍张淙的肩,明显非常开心。 另一个更开心的就是汤福星。这陀螺货太蠢,如何挣扎都回天乏术。他那高考成绩只能上个水货三本,最后搁家里挨完揍,又跟亲妈一起琢磨半天,决定不为瓦全,立志深造宠物美容美发,将来子承母业。 这会儿他坐在张淙身边,半瓶哈啤吹得五迷三道,一口一个“好”,面朝张淙飙唾沫:“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出息,你不一样,你真不一样,你有才华,你……” “滚蛋。”张淙笑骂一声,推汤福星的猪头一边儿凉快,“半瓶酒你就喝出病了?赶紧闭嘴吧。” 汤福星挨骂也嘿嘿直乐,他扭脸去看邻桌的晏江何,又拍张淙的肩头:“真得感谢晏大哥。” 张淙:“……” 张淙也抬眼去看晏江何。汤福星说的对。要感谢晏江何。没有晏江何,张淙现在还不知埋在哪片脏土里挫灰。 可惜他终归无法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淤泥里生长的物种,只有在淤泥中才能长命。 ※※※※※※※※※※※※※※※※※※※※ 这章没漏成,下章继续漏火。 “舅舅,我觉得小舅舅生气了。” 张淙视线所及之处,晏江何刚敬完消化内科的方主任一杯。 要说生活真的挺奇妙的。当初张淙胃疼,晏江何还在厕所朝方主任骂他,为他拿药。晏江何想着想着不禁感慨,那会儿的王八蛋,现在竟成了他的宝贝疙瘩,叫他摆桌请客来展扬。 晏江何想过一溜儿,脸上的笑彻底开了。张淙眼盯上看,看他的笑容,看他的一举一动,看这人将酒杯放下,与身边的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全是魅力,或者更像是魔障,勾引得张淙魂不守舍。 晏江何又喝了两杯,便起身出去,可能是去上厕所了。这下张淙的眼睛才眨动。他眨一眨,眼眶仿佛刚烧完了火一般热,眼皮烙着疼。 钟甯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视野正好,他端好明白装糊涂,将一切尽收眼底。 钟甯直觉得张淙属于穷找罪,这小子是倒霉透顶才这样想不开。 碍于钟甯自己也与众不同,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嘟念两句:“真是天可怜见,他怎么就没憋死……” “憋什么?”钟甯身侧的徐怀听得模棱,扭头问道。 “没。”钟甯叹口气,拍拍肚皮,“我是说啤酒喝得胀气,肚子憋得慌。” “不能喝你就别喝,咱钟老板多娇贵,别喝多了。”徐怀立马嘲笑道。 钟甯笑骂:“滚蛋。来,再来一杯。” …… 桌面上其乐融融,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包括张淙的人生,从明面上去看,几乎任何人都会觉得,他终于苦尽甘来了,他的人生终于进入正轨,他即将展开羽翼去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