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五七章 血染汉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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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用唐代边塞派大诗人高适里的这两句诗来形容此时的枣宜会战战场，再恰当不过。

    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中将是从陆军幼年学校一直上到陆军大学的职业军官，学了一肚子的作战指挥知识。现在，自以为通过向第九战区发动佯攻吸引了中**队的注意力，可以祭出杀手锏了，踌躇满志的园部和一郎马上命令早已整装待发的右翼第三师团于5月1日从信阳向泌阳发起攻击，当日边突破我第二集团军正面；第二天，日军左翼第13师团从钟祥沿汉水东岸发动攻击，直接突破我第三十三集团军正面。两路日军突破后全力北进，直指枣阳。我军第二集团军主力尾追日军第三师团之后，第三十三集团军尾追第十三师团之后，伺机伏击之。到了5月4日，日军第十六师团从中央战线发起进攻，当即突破我中央集团第是以集团军正面防线。

    我军查明日军行动和兵力后，蒋介石于5月5日致电李宗仁，指出各路日军“共只三师团强，且皆由其他方面拼凑而来，以配布于平汉、信南、襄花、京钟、汉宜各路之广大正面。其每路兵力，不过一旅团，最多至一师团。力量至属有限，并无积极甚大之企图，可以推见……我军正宜识透敌情，把握时机……不顾一切，奋勇猛进，必予敌以致命之打击。”

    同日，第五战区针对日军态势调整部署：以第29集团军任大洪山游击作战，并侧击京钟、襄花两路日军；左集团孙连仲指挥第1游击纵队担任桐柏山游击作战，并向西南侧击襄花路日军；江防军除原任务外，应以有力部队渡河东进，向皂市、濂山方向进击，威胁日军后方，策应右集团作战；右集团仍以一部固守襄河西岸，主力在襄河以东地区，与中央集团协同围歼由钟祥北上的日军；中央集团应于现阵地阻击、迟滞日军西进，不得已时应以确保襄、樊为目的，于枣阳以东逐次抵抗，尔后以一部在枣阳以北与右集团和大洪山游击军协同，攻击日军侧背，主力向唐河、白河以西转移；第2、第31集团军和第92军应于桐柏、泌阳以东地区围歼西进的日军，不得已时向唐河以西转移。

    日军的打法和随枣战役如出一撤，**的部署也和随枣战役基本一样。但是，这一次日军第十一军下了狠心，集中了三个精锐的常设师团，还从第六师团、第十师团、第一0六师团加强了兵力，又有飞机助阵，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因此，日军的攻击速度很快，每天前进三、四十公里，战场情况一日数遍，第五战区马山就感到压力加大。

    天上是成群的日军在轰炸、扫射，地上是日军坦克、装甲车引导着步兵攻击。炮弹在爆炸，机枪在扫射，美丽的鄂西北江汉平原硝烟弥漫，成了中日两军的厮杀场。

    国民革命军11集团军第84军173师师长钟毅，字天任，是广西扶南长沙村人，先后毕业于广西省立第三师范学校和韶关讲武堂，是李宗仁起兵反对广西老军阀陆荣廷时的骨干青年军官之一。

    第十一集团军现任司令官是黄琪翔，下辖覃连芳第八十四军和李仙洲第九十二军。

    李仙洲九十二军是中央军，准备派往山东支援苏鲁战区于学忠部，结果，李仙洲部还没有开拔呢，于学忠部就在日军重兵扫荡时从山东突围而出。李仙洲部就编入了第十一集团军，驻防襄阳、樊城一带。

    覃连芳第八十四军清一色的广西子弟兵，是抗战爆发后桂军扩编时组建成军的，首任军长由桂系名将夏威兼任，下辖林赐熙第131师，刘任第188师，凌压西第189师。去年初建制调整时，同是桂系名将的覃连芳接任军长，林赐熙第131师、刘任第188师奉命改隶第31军。另将第31军的贺维珍第173师、张光炜第174师改隶第八十四军，八十四军下辖贺维珍第173师、张光炜第174师、凌压西第189师三个师。

    部队建制调整不久，钟毅就因战功调任173师师长，接替了贺维珍。

    按照第五战区的作战计划，第八十四军三个师在襄花线上的随县、枣阳一线阵地布防，阻击以中央突破战术向枣阳推进的日军第十六师团。

    阵地是既设阵地，可惜再坚固的阵地也挡不住飞机和大炮轰炸，挡不住日军坦克的攻击。

    日军第十六师团昨天发动攻击后，第八十四军的一线阵地就被突破，开始转入逐次抵抗阶段。

    五月五日这天早上，日军发了疯一样，朝着第八十四军各部阵地猛攻，部队伤亡明显增加。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第11集团军黄琪翔司令急令第八十四军主力向枣阳集结，命令钟毅的第173师殿后，掩护军主力向枣阳撤退。

    主力撤退后，担任殿后阻击任务的173师被小鬼子粘住了，各团都陷入了苦战。

    钟毅站在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动向。

    情况很不好，小鬼子的火力太猛了，飞机轰炸后，紧接着又是重炮炮击，这江汉平原上本来就是沃野千里、无险可守，构筑的阵地在日军航空炸弹和重炮的轰击下，支离破碎。

    钟毅忍不住骂了声“丢那妈！要是在广西，老子往大山里一钻，让狗日的小鬼子找都找不到，瞪着两眼挨枪子儿，一打一个准！”

    日军又一次猛攻了，坦克打头，炮火掩护，后面跟着集团冲锋的日军步兵。

    眼见小鬼子来势凶猛，钟毅心里一紧，不敢怠慢，马上下令预备队出动，坚决把小鬼子打下去！

    下达完命令，周毅令副师长周元留在指挥部指挥，自己抓起一支中正式步枪，带着一个警卫班出了师部掩蔽所，向前沿阵地跑去。

    八桂子弟天下雄！

    迎着鬼子攻击箭头的阵地，早已被日军炮火摧毁，已经看不到有活着的人了。

    一辆小鬼子坦克轰鸣着，冲上了阵地，转动着炮塔，屁股一顿，“轰”的一声，就朝后面的二线阵地开炮了。

    就在这时，坦克旁边的中国守军死人堆里爬出了个又矮又黑又瘦的士兵，似乎是被大炮震晕了，在地上蠕动着，瞪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四下打量。看到身边正在开炮的坦克时，这个中国士兵似乎清醒了，使劲摇了摇头，把尘土抖落掉，顺手抓起了战壕里的一个炸药包，拉着了引线，爬到了坦克旁边，把炸药包送到了坦克下面。轰，爆炸激起的尘雾把坦克震的晃了几晃，接着起火燃烧了。

    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士兵清醒过来了，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几把刺刀同时捅进了这个中国士兵的后背。

    一个小鬼子士兵刚刚拔出刺刀，就发现自己的双脚动弹不得了。低头一看，一个被炸断了腿、浑身是血的中国兵死死地抱着他，怀里还冒着青烟。小鬼子胆寒了，哇哩哇啦乱叫，手里的刺刀也朝着中国兵的后背狠狠扎下，鲜红的热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这个时候，中国兵怀里的手榴弹爆炸了。

    已经被日军炸塌了的战壕里爬起了一个军官，操起机枪朝着冲到跟前的小鬼子步兵打开了，边打边扭头喊：“活着的都给老子站出来，打！”

    侥幸活着的弟兄们都在开火，拿着步枪、手榴弹和鬼子拼命。

    眼见小鬼子踏过阵地，在173师防线上撕开口子了，预备队冲了上来，机枪、步枪朝着坦克两侧的鬼子步兵猛打，手榴弹一排排飞出，在鬼子冲锋队形中荡起一片片尘雾。

    在指挥所里的副师长周元命令迫击炮开炮，掩护预备队反击。

    173师没有反坦克用的战防炮，遇上鬼子坦克、装甲车唯一的办法就是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炸，那是要用弟兄们的命换的，十条命都不一定换一辆坦克、装甲车。

    钟毅赶到的时候，预备队已经和日军绞杀在了一起。周毅大吼一声：“丢那妈！不活了，杀”，手里的中正步枪就开火了，把一个一脸狰狞、正往一个弟兄身上捅刺刀的小鬼子打了个脑袋开花！

    中将师长亲自上阵厮杀了，广西子弟兵不要命的狠劲彻底激发出来了！弟兄们踏着战友的尸体、踏着鬼子的尸体，潮水一样往上涌，用手榴弹炸、炸药包炸，有枪打，用刺刀捅，整个变成了一群不要命的饿狼！

    小鬼子胆寒了，坦克、装甲车倒车了，掩护着步兵退了下去。

    鬼子一退，钟毅就命令弟兄们后撤，防止鬼子炮兵炮击！

    就这一会儿功夫，鬼子的炮弹就落了下来，先打的是迫击炮阵地，紧接着，朝后撤的守军展开了炮火拦截，企图留住173师。

    刚才的反击，打的很英勇，但是部队伤亡太大，一个团的预备队，撤下来就只剩一个半团了。

    周元派人来通知钟毅，军长命令173师向枣阳撤退。

    钟毅知道第五战区的作战计划，知道李司令长官是要在枣阳周围聚歼日军，他们的阻击只是为了迟滞小鬼子，掩护主力向外线转移，放小鬼子往包围圈里钻。因此，接到周元传来的军座撤退命令后，钟毅马上下令各团交替掩护，快速后撤。

    大平原上，一览无遗。一见打阻击的中**队撤退，日军马上就衔尾急追，并利用坦克、装甲车、汽车快速穿插，要分割包围173师。

    一方要成功突围，一方穷追不舍，苍茫的江汉平原，见证着中**人的不屈和日军的血腥杀戮。

    到了第二天，日军依然穷追不舍，偏偏173师和军部、集团军司令部、长官部失去了联系，无线电失灵了！

    到了此时，连续三天激战的173师损失已经非常大了，建制被打乱了。钟毅整理部队后，判断日军主力必直袭枣阳，遂兵分两路，向吕堰驿以北集结。周元带一路，他自率左翼纵队及师直属部队进入枣阳以北的太平镇与苍台之间。

    下午三点，钟毅率领的左翼支队和日军主力在唐河的太平镇与苍台被日军追上了。

    面对围上来的强敌，钟毅知道只有拼死突围一条路可走。

    捷克式机枪被集中了起来，钟毅端起一挺机枪在前开路，率领部队杀开血路突围。

    日军此时已经把钟毅他们看成了到嘴的猎物，哪里会让他们突围成功！

    钟毅及记不清自己换了几个弹匣了，只知道机枪枪筒打红了，又换上了步枪。步枪子弹打完了，就一手举着手枪、一手握着手榴弹，边冲边打。

    鬼子的骑兵部队杀上来了，骑兵们在马上狂笑着，马刀在疯狂的挥舞，霎时间，血流成河！

    钟毅指挥残存的弟兄们组成了原型防御圈，朝着鬼子拼命射击，想打退鬼子骑兵。

    大平原上，步兵遇见骑兵，先天就处于劣势。加上鬼子追上来的步兵部队的火力，情势越来越危机。

    八桂子弟兵啊，那都是死战不退的主儿，无论是当八路还算当**，在打鬼子上从来都是不要命的。

    阵地被日军突破再突破，切割再切割，一个个英勇不屈的生命在这江汉平原上绽放着忠诚的花朵，绽放着无比的美丽。

    战到最后，钟毅身边只剩下了40名士兵。

    看着一张张黑瘦的脸，再看看外围日军骑兵耀武扬威的鬼子骑兵，钟毅反而镇定了，干脆坐了下来，从一个弟兄手里要过了香烟，点着，慢慢的吸开了。

    似乎是被中**官的镇定惊呆了，小鬼子的骑兵竟然停止了追杀，勒马驻足，举着战刀，冷冷地看着这群弹尽援绝的中国士兵。

    吸完烟，扔掉烟头，钟毅眯着眼看了一下小鬼子，冷笑了两声，低声说道：“小鬼子，老子要是有飞机大炮坦克，比你们会打！耍什么威风么！”

    说完，钟毅扭头对弟兄们吼道：“誓死不当俘虏！我革命一生，绝不受日寇侮辱！”

    喊完，钟毅拔出佩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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