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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不动声色地夹起另一道菜,咽下肚去,有些茫然地想道:“我是味觉失灵了吗?” 程透倒很有自知之明,略显尴尬地解释道:“一个太咸,一个太淡。” 药师这才松了口气。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程显听面不改色地打圆场,“挺好的,我看挺好的。君子远庖厨,呵呵。他不会做饭,我俩都不会。” 最后是实话没错。上伽弥山前程透只有十岁,那口快能把他本人塞进去的大锅饭,他实在是做不好。不过他会看柴火,被卖给牙婆前一天,他还和亲娘一起在灶前生火做饭。 昏暗的屋子里满是油烟,他娘咳嗽起来呼啦呼啦的声音像一直左摇右晃的风箱,稀疏的头发上有一层被熏出来的油亮反光。盐很贵,但她做饭喜欢放很多盐,做的很咸,这样只要炒一小盘菜就够全家人吃上好几天。 程显听嘴挑得很,做的不好,精米细面对他来说也是难以下咽。程透的厨艺是真的很糟糕,药师情不自禁就有点同情他起来。 饭后程显听要去药师家换药,作为午饭的报答,药师同意这次不收费。程透没有跟过去,俩人出了院子刚踏上路,药师忽然站住脚步,朝村口看去。程显听于是也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原来前面的路上正过来一个背着大背篓的女人,个子不高,背反而叫那巨大的竹篓都压弯了;一身鲜红裙裾格外扎眼,下摆破破烂烂,泥泞不堪;她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发团里插一朵雪白的芍药,阔额上还带了条细长抹额,红红紫紫,绣满花朵,不像个年华正好的姑娘,倒像个媒婆。一身打扮诡异至极,看得程显听目瞪口呆,只可惜了一张好脸。 “回来了啊。”药师小声说。 女人好像听见了药师的低语,站定原地冲两人招手,药师面露无奈,手抬到胸口意思意思挥了一下挥,算是回答。她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来,两手拽着背篓的肩带低头快步冲过来,大声喊道:“药师!” 药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冷淡地回答说:“我要的东西呢?” “都找来了!不过晚间再说吧!我风餐露宿半个月没洗澡换衣服了,先回家收拾收拾!”女人说着,夸张地冲自己扇着风。她向发现什么宝贝似的,瞪大眼睛看着程显听,凑过来问道,“嘿,哪儿来的俊小伙!新来的?” 程显听不知是受不住她这过于热情的待人方式,还是她身上恨不得顶风十里都能闻到的古怪味道,连连后退几步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阁下莫不是花匠?” “正是!”花匠对程显听知道自己是谁并没觉得惊讶,她摩拳擦掌,勾起嘴角又说,“我一定要跟你搞好关系!” 说罢,她风风火火地跟两人道别,并无比热情地邀请他们晚上上门做客,然后一溜烟地回家去了。 这几日金榜下来,校场指定又要挤满了斗殴比试的修士。等打得差不多该平息了,药师身为仙宫里唯一的医师,只怕院子里又要热闹起来。程显听琢磨着等那时候这位邻居富到流油,就可以想方设法地赖掉医药费了。 在他“不仁不义”地算计邻居时,药师掀开程显听的袖子,一层一层拆下白绫,外翻的伤口被药粉杀得透出头皮发麻的肉粉色,药师啧一声,口吻不知不觉严厉几分,“程掌门,伤成这样你还不缝针?得亏快入冬了,感染发炎你就可以驾鹤西去了。” 程显听心里本就没指望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见药师毫不客气把自己训一通,更加无惧无畏,拿相较完好的左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问题不大,你看要非得缝就缝吧,反正你今天不收钱。” 合着是在这儿给自己下套呢。药师瞬间感觉闹心,手上便收了小心翼翼,清理残余药粉的动作直逼快准狠而去,程显听向来是徒弟生怕弄疼他极尽温柔地对待,哪里受过这一手,立刻疼地倒抽一口凉气,胳膊却没乱动。 药师看他纹丝不动的样子,心道看来还是不够疼。他瞥了眼眯着眼睛的程显听,随口问,“今天程透怎么没跟来?” 这问题问得程显听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用手支着下巴,盯着自己的伤口,“不来正好,省得他看到又要骂我。” 余光瞥见药师对着光穿针引线,程显听一个激灵,坐直问道:“真缝啊?” “那你当我是穿着玩呢?”药师晃晃手里的线,“我去配麻沸散,你老实点等着。” 他转身刚要走,程显听却叫住他,手一捻灯芯把火点着,悠然道:“别配,我不喜欢用麻药。用完脑袋晕乎,半天不清醒,容易误事。” 半月来药师为程显听包扎过不少回伤口,内心知晓程显听其实是个很耐疼的人,大部分时候他大呼小叫只是为了在程透跟前找存在——这点在药师眼里和撒娇是差不离,不过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但给程显听缝针倒真是第一次,缝针跟刀割的快刀斩乱麻可不一样,人对疼痛的忍耐力都是有个度的,他怕程显听乱动。 “真不用?”但他还是选择尊重程大掌门的意愿,又确认了一遍不是程显听一档子脑抽,当即就坐下来把针烤过消毒,闪电般直接扎了下去。 程掌门一手捂住眼睛,两指头间又透着宽宽一条缝,“唉呀妈呀,太血腥了,太血腥了。”他挤上眼睛嘴里小声念叨了句什么,药师专心致志,没搭理他。 岭上仙宫御用医师不愧是一年缝针数比绣娘还多的人,程显听望着缝得整整齐齐的伤口,还挺满意,“缝好看点不容易留疤。” 药师没好气道:“你拿你的脑袋认真想想会不会留疤。” 程显听不理他,自言自语说:“最好别,省得洗澡的时候我徒弟看见了又要心肝乱颤。” 然而这句话被敏锐的药师抓住了其他重点,他收拾残局的手下一顿,抬起头来,就连挡在银箔面具下的那只眼睛都要射出诡异渗人的光来,“不是,你俩还一块儿洗澡?” 程显听被他问得也是一怔,随后大惊失色,看药师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衣冠禽兽,“老哥!你身为百岁老人,心里怎么装的全是这种龌龊思想!” 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药师好整以暇,正了正衣领子咳嗽声,镇定自若,“程掌门请回吧。” 经过此一番小插曲,程显听觉得自己胳膊都不是很疼了,他从椅子上起来三步并两步地离开药师家的小院,站在自家门口的黄土路上思考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