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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师父就是给你用来喊疼喊委屈的,用不着你骨头这么支棱着。疼你,我最愿意。” 一笔带过的两年里,究竟有什么被通通轻描淡写,他连想都不敢想。 “让你受苦了,”恍若脱力,程显听一直提着的音调降成气音,“师父往后一定好好修炼,再不会叫旁人欺负你。” 年轻的掌门承诺着,也告诫着自己。 这日风和日丽,程显听做东在他寒酸小院里给自己摆了场寒酸的接风宴。他亲自从后院里把那坛酒起出来给每个人满上,连鲜少碰酒的药师都抿了两口,可以说是给足程大掌门的面子。 只可惜满树杏花不知不觉间落败,不然配上这佳酿,应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程透这两年厨艺练好不少,四个人都很尽兴,一整坛子酒被分干净,最后只有不怎么喝酒的药师还能坐直。客人帮忙收拾残局,把程氏师徒连拖带拽地先送回屋去。 程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算清醒。花匠和程显听都差不多神志不清,尽职尽责的老妈子把众人安顿好才回家去,凳子还没捂热乎,有人叩门。稳又轻的声音一听就不是伤员,药师不紧不慢地过去开门,来者让他稍稍一愣。 外头的人面目温和,身材颀长,竟然是万卷仓的陵宏道人。他闲定自若,径直进到屋里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怎么让人安宁。“她可能又快不行了。” 药师眉头瞬间皱起,快步走过来道:“药不是一直吃着呢吗?” 陵宏驾轻就熟地为自己斟茶,微笑起来,“你看,我和你说她快不行了,你明明前几天才亲眼见过她风光又美好的样子,却不问我‘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心里一直知道她在苟延残喘。” 药师没有反驳,沉默半晌才又问道:“药从未断过?” “我同她说是我配的,她没起疑,从未断过。”陵宏捧着茶水却不喝,只回答说。 中午药寮里阳光充足,戴着半片银箔面具的男人在光晕里踱步二三,像安慰自己般喃喃,“这不该呀。” “你也知道她是个……特殊的人,水若漫出来,端起来擦的时候是会洒的。”陵宏把茶盏放回桌上,继续往里注水,浓茶漫出来撒了一桌,他收敛笑容,“到时间了。” 药师背着手低头思索片刻,沉声道:“药还接着让她吃,其余的,我准备好会去见你。” 陵宏点头,没有一句寒暄,站起来就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来停下脚步,回头说:“最近程透又在频繁缺席了,是事情有了眉目吗?” 药师神色恢复如常,随口答道:“岂止是眉目,已解决了。安顿下来还是你的好学生,人家可有自己师父,你犯得着眼巴巴等着吗?” “哪里,我是惜才。”陵宏笑道。 程显听已经不太记得上次他喝得酩酊大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翻过身看见旁边双眼紧闭的程透,想半天才回忆起来,上次喝醉是有一年伽弥山上下大雪。他醉到神志不清地躺在雪地上,程漆乐得看他发癫,是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程透把他拖回屋里换衣服盖棉被。程显听其实一点都不怕冷,甚至可以说极其抗冻,程透给他盖的厚棉被半夜压得人喘不过气,第二日反倒捂发烧了。 零零碎碎的过去,从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原来反复在胸口浆洗,都能挤出点甜味来。程显听漫不经心地坐起,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徒弟,忽然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程显听没醒。程透不敢吵他,蹑手蹑脚地去了万卷仓。 晚上的时候,程显听还没醒。程透赶去如意坊前把饭做好留在桌上,深更半夜回来时,程显听还是没醒。 青年脸色有些阴沉,试着叫他,可男人就像在冰棺时一样面容安详却不会醒来。他沉默着坐到天亮,去叩小药寮的门。身经百战的医师最开始没太当回事,几步远的路连药箱子都没拿,优哉游哉地过去检查须臾,脸都黑了。他往圈椅上一坐,手指头在银面具上飞快地点几下,冲程透吩咐说:“你快去叫花匠来。” 二话不说,青年立刻动身。 花匠来得更快,一身酒气未消。她还没消化完什么叫“出了点事”,往程显听身边一杵半晌,酒全吓醒,摸着下巴寻思半天,冲药师道:“这……?” 药师直摇头,“我没法确定才叫你。” 花匠看看程透,又看看药师,“我去找陆厢。” 事情的发展更加超乎程透预料,他终于沉不住气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还要叫来陆厢?” “以花匠的修为也不足以判断是不是那样了,得找有特殊能力的陆厢来验验。”药师这解释和没说一样,好在花匠动作够快,陆厢也没有推托,不紧不慢地进来屋里,先参观一下垮掉的半边,才到程显听床榻边问道:“他又是谁?” 花匠立刻说:“少废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这屋里仨人盯着你呢,你少耍花招。” 陆厢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姐两年没见,也是越来越凶。” 虽说话挺多,陆厢还是麻利地伸手按在程显听额头上,闭起双目。与此同时,他眉间一道金光好似割裂皮肤般现出道半指长的伤口来,在缝隙里,一只琥珀色的眼睛骤然张开,黑色的竖瞳先是左右移动,扫过在场一众,使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绷紧身子。三眼乃为神相,可陆厢的第三目却瞧着极其诡异,甚至有些道不明的邪性。 那竖瞳滑向程透,锁定不动了。 陆厢却开口道:“查干,去看一看他的灵魂。” 竖瞳听话地定于中心不再乱移。在场所有人屏息凝视,半刻钟后,第三只眼睛缓缓阖上,金光再过,他眉心光滑平展,什么都没有过。 花匠率先开口:“怎么回事?” 陆厢先是说了句异邦言语,当然没人能听懂,然后才皱着眉答说:“有些特殊,白色的雄狮不敢正视他的灵魂。” 这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陆厢现在虽是修士,在思想与言语上仍可能还夹杂着异族的信仰,三人来说难免不做些联想。程透单刀直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敢?” “我不知道。”陆厢摇头,“但我知道人有三魂七魄。” 陆厢垂眼看向程显听,露出不解,“他少了一魂一魄。” 药师和花匠同时看向程透,异口同声道:“你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