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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亘着众多因涂了防晒霜而发黑发亮身体的沙滩,也浮现出银行账户上突兀冒出来的几位数酬款。与此同时,你却如同困在冰窖里,你的男人和你的狗都不想理你。 你把邮件删掉,把自己在应召网站上长久挂着的招徕生意的裸露照片删除,你让你自己下了架。 你悄悄溜进卧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爬上床从后面搂住安东尼的腰,你把他包裹在你温暖的怀里。你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之后还恶意地向他的耳朵呵气。你说:“你得接受我早就完蛋了的事实,我干这行已经五年了,除此之外我毫无其他谋生技能。你现在想离开我还来得及,否则我就会像海藻一样缠住你。” 你的两条腿也缠到安东尼的身上,你说:“你的三秒钟做决定的时间到了,我要像海藻一样缠住你。” 你的两条狗安静地凝视着你们。 你又说:“你的占有欲和你的嫉妒带给你的痛苦,我能尝得到百倍。我因为你的痛苦而更加痛苦。” 你还说:“我刚刚拒绝了一个‘大生意’,以后也不会再去做伴游。我没办法想象当我在别人床上醒来时我男朋友彻夜承受的煎熬。” 但你依旧没有办法从这个行业里抽身,除非你真的去应聘汉堡王服务生。 你的男朋友因为你的妥协而妥协。他说:“但我还是会忍不住会猜测到某个路上和你打招呼的男人是不是曾经和你发生过关系,你可别指望我对那些人有好脸色。”尽管在你们一开始交往的时候,他说过会接受你的职业,但他似乎从未许诺过会接受你在工作期间所认识的人。 隔天,你打电话问那个努力呼吸的VP亚当除了当色情演员你是否还能在这一行有其他出路。那个正在做骑行计划的亚当对你说:“在这行干下去,等你三十岁左右,到了不适合出现在荧屏上的年纪,你可以考虑在我们公司做个色情片导演。我是说,你有充足的经验,你早就了解了流程,你还可以协调那帮年轻演员的关系,指导他们怎么样尽可能在镜头前表现得诱人。我猜,你下个月可以在来公司试试。” 你将信将疑地将此事告知安东尼,你说:“还是得在这一行,但是我可能可以做个色情片导演了。” 安东尼拥抱你,说他以你为荣。 你头一次有了稀薄的成就感,你有了模模糊糊的目标,你觉得你想变得更好。 而之后那部男澡堂性爱之旅的掌镜还算成功,你穿戴整齐,还拥有自己的导演椅。这部同志色情片完成之后,亚当说你做得不错。你并非总是一无是处。 从郊区摄影地点回家的途中,你才意识到那一天正是情人节。你匆匆拐进花店,对那些大捧花束视而不见,你只买了一朵玫瑰。 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孤零零的一朵可以代表“忠诚”也代表“你”。 回到家以后,你开始在卡片上贡献爱语。 你的卡片上写着—— 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对你说我永远爱你的机会。 而安东尼也是。 Chapter 8 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三年,如你所想,你与他人融合的生命轨迹正在被逐渐抹去。也如你所想,这些人必定会在心中窃喜,为他们终于摆脱你这个足以摧毁他们人生的大麻烦而感到欣喜。 哪怕是在你离开这喧闹无比的花花世界不久后自杀未遂的前男友,哪怕是永远甘愿当替你清理人生垃圾拾荒者的哥哥,哪怕是曾为你提供生命载体的亲生父母。在你没入海面之下,他们出于道义或是情感上的难以割离都曾死死拖住你的手臂,但是当你最终独自沉入海底,他们都幸存者般松了口气。而三年时间足以使这口气一抒到底。 但是倘若你认为你已经完全从这世界上消失或是成为什么深海幽深底部船只残骸间一边游荡一边卖屁股的幽灵,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人们总是拼命想要记起那些被他们差点忘记的东西。就像某人急匆匆走进厨房,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先前的目的,但是那种做某事的迫切感却哽在心头,如同一道被蚊虫蛰咬之后皮肤上爬着的蜿蜒红色凸起。就像你。 想象一下如果你想要捞起无意间丧失的记忆。你会怎么做?你会以时间顺序进行一次检索性的回忆,先是你的邮件界面,接着是你抬起的屁股和随站姿而滚轮向后的皮椅,之后是你踩着地毯的赤脚和触摸到卧室门合金把手的手指,最后是你经过客厅走进厨房期间听到的狗叫声和安东尼同胞姐通电话时的轻声细语。你把所有影像串联起来,赋予动机。“啪”的一声,回忆的闸门锁应声打开。你终于想起你的盘算。 而如今,他们也试图用这种方式打捞你。你存在过,由此有关你的种种被定格在某个时间节点的回忆时不时就会被一些气味、声音、画面和物件勾起。他们开始编织旧时间,摩挲着绳结,然后拼凑出你。 在你离世的三周年,安东尼和你的哥哥短暂相聚。来的时候你的哥哥带来了一本书。你是那本书的封面。为了让你在照片上看起来更完美,你半个月时间都泡在健身房,而你的肤色是你花大价钱进行日光浴晒成的古铜色。 安东尼接过那本书,用手指摩挲着平装书的封皮——你赤裸的肩膀处的位置。 “德里克——就是那个少数群体午夜电台的男主播,搭档是个胖蕾丝边的那一个——把他的新书寄给我。这本该是他上一本书的封面,但是他的出版经纪人不喜欢。这一次他说服了他们,于是就用作这本书的封面。他也想寄给你一本,但是你搬了新家。瞧,我也有一本。”你的哥哥从他的背包里面摸出同样一本书,随手翻开,那一页第一句话就在描述高中时期发生的针对男同性恋的霸凌。 你哥哥耸耸肩,说:“这一段使我觉得羞愧。” 接着你哥哥提到你们高中的时候常常会戏弄那些同性恋男孩们,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也会是。你是同性恋。 你哥哥说的“戏弄”实际上是经语言美化的“欺凌”,你的笑声总是最恶意,你逼着那些瘦弱的同性恋描述男性间做爱的过程,你还逼着他们承认你是他们的性幻想之一。尽管当时你在处于某种摇摆的性取向辨别期,你仍十分可恨的嬉笑怒骂着往别人洞黑的深渊里扔石头。 但你似乎也不总是恶人。 在你和安东尼同居的第四年。你觉得一切都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你把自己剖开,让安东尼一直可以摸到你的心脏瓣膜。 在你对安东尼说出那一句“我不会再允许其他任何人像你这样接近我”的那一天,你收到你那个作家兼脱口秀主持人朋友的封面邀请,他还约了你第二天中午一起喝咖啡。为了防止安东尼误以为德里克是你曾经的老主顾,你把地点定在了安东尼大学校外的一家乱糟糟的咖啡厅,并且友情提醒德里克你也许会带着男朋友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