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小说 - 言情小说 - 不驯之臣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第三十五章

    大唐以武立国,自高祖、太宗以来, 历代帝王对武将的选拔从未懈怠过。龙朔二年起, 三年一度的“金刀会”便是少年游侠的盛宴。

    届时从长安永宁坊至大明宫丹凤门前划定赛场,并在丹凤门前筑起高楼, 楼上以红绸悬挂花球一枚,诸位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武学翘楚从永宁坊主街出发, 不能借助车马之力,谁最先打败其他人抵达丹凤门前摘下花球, 并将花球敬献给宫城上观战的天子, 便可赐金刀御宴, 荣及满门。

    鼎沸的人声仿佛犹在耳畔,裴敏眯了眯眼, 问道:“上元三年,丙子, 三月初一, 金刀宴。你说你在场……是什么意思?不对, 金刀宴需年满十五方能参与, 你那时候才多大?”

    贺兰慎白皙有力的指节一点点拂过裴氏金刀上的斫痕,眸中映着粼粼的河灯波光, 低声道:“我并非参加金刀宴,而是随父亲入宫述职,出宫前刚好撞见你的花球掉落于马前……”

    那年他虚岁十四,贺兰家还未陷入“叛国”的阴云之中。他随阿爷述职出宫,被丹凤门前的热闹吸引了目光。

    “快看!那个站在屋脊上的红衣少年!”

    “咦, 这少年倒也狡猾,知道街道上拥挤且敌手颇多,故而另辟蹊径从屋脊上攀爬奔跑,比所有人快了至少两刻钟。”

    “他怎么不跑了?快,快爬上高楼摘花球啊!”

    贺兰慎顺着道旁围观者的目光看去,只见碧空万里无云,春日正好,一名身量高挑纤细的红袍少年挺身立于光宅坊青黛色的屋脊之上,手挽长弓,背负羽箭,高高束起的马尾发在风中微微飘扬。

    下一刻,少年反手摸了只羽箭,拉弦如满月,以射日的豪迈之姿,将箭尖直指高楼之上垂挂的花球。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围观者俱是一愣,而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几十丈远呢,又有风,怎么可能射下花球!”

    “就是就是,可惜了明明占尽先风,却功亏一篑。”

    下方嘘声一片,那屋脊上的少年却是面不改色,食中二指一松,箭矢离弦,在阳光下划过一道耀眼的金光射向花球。万籁俱静,屏息以待中,那花球只是微微晃了晃,并未坠下。

    于是,围观者的嬉笑声越发纷杂。

    “虽有几分本事,终归是年少轻狂,太自负了。”贺兰慎也跟着惋惜,在心中如此点评。

    正看得入了神,冷不防贺兰庆的声音传来:“阿慎,看够了没?有时间观战倒不如回去练好本事,过两年来参加金刀宴的角逐,方不至于给贺兰家丢脸。”

    说罢,他一勒马缰绳掉头,冷声道,“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堂兄堂姐,丢得脸已经够多的了。”

    “走罢,少将军。”副将上前安慰他,“将军今日挨骂了,心情不好。”

    贺兰慎攥紧手中的缰绳,垂眼抿唇,调转马头跟上贺兰庆的步子。

    谁料才刚走两步,一阵风吹来,什么东西吧嗒一声落在他的马前。

    他匆匆勒住受惊的马儿,定睛一看,竟是那只花球,球上还插着一支莲纹雉羽箭。

    原来那少年的箭矢并未落空,只因花球扎得太紧,在风中晃荡了好一会儿才坠下。

    几十丈远的距离,能在大风天里精准地射下花球,那该是怎样的身手和箭术?!

    诧异间,一道阴影掠过眼前。红衣少年自屋檐上翩然落地,将花球拾起吹了吹灰,抬眸间视线与马背上的贺兰慎交接,各自一愣……

    阳光明媚,视野清晰,这般近的距离,贺兰慎甚至可以看到他鼻尖上一个浅淡的小点,像是一颗小小的浅痣,又像是一点雀斑。

    他们说这少年叫“裴虔”,是河东裴氏一族的少家主。

    贺兰慎本有意结交,可惜没两月贺兰家便陷入了“叛国”的阴云之中。他入佛门避难,渐渐的也将此事忘却,直到入了净莲司见到裴敏,沉睡的记忆才一点点被唤醒。

    “前不久我在膳房偶然间听厨子与吏员们闲聊,他们提及当年裴家的双生兄妹儿时相貌极相似,府中下人常常无法分辨彼此,兄妹俩便互相扮成对方的样子捣蛋,直到后来经裴夫人告知,妹妹的鼻尖有颗不明显的小痣,而兄长没有,这个互相扮成彼此的游戏才被戳破……”

    那几个吏员是原本裴氏中幸存下来的族人,将此事当做逸闻说给厨子们听,一旁揉面的贺兰慎留了心,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所有人都说当年赢得金刀的少年是长子裴虔,可贺兰慎却分明记得,那少年的鼻尖有一点生动的浅痕,就如同……

    贺兰慎侧首望着裴敏这张艳丽张扬的脸,视线下移落在她的鼻尖处。被水流冲到岸边的莲灯恍若星子聚积,浮光跃金,点亮了那琼鼻上的蝇足小痣。

    裴敏也回望着他,眸中有水光潋滟,半晌嗤笑一声:“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想问什么呢?”

    “有一处疑惑,除了鼻尖上的小痣外,你如今的样貌与六年前的那个少年并不十分相同。”贺兰慎轻轻皱眉,顿了顿方道,“裴司使,你能否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敏抻着腿晃了晃脚尖,侧过头慢悠悠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说到底,我的过往又与你何干?”

    这话有些过于冷漠疏离了,贺兰慎久久没有出声回应,以至于裴敏也跟着紧张起来,脚尖晃动的频率越发大,颇有些焦躁之意。

    “我也不知为何会执着于你的过往,只是偶尔,”贺兰慎停了会儿,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辞,“只是偶尔见到裴司使手上的伤痕,心中会难受。”

    裴敏晃动的脚尖骤然安静下来。

    她侧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久到贺兰慎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她微哑的声线传来,道:“贺兰真心。”

    “嗯。”贺兰慎道,“我在。”

    她问了一个南辕北辙的话题:“你说,若是一个小孩儿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忽然有一天某个好心人给了她一颗糖,你知道那小孩儿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吗?”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贺兰慎依旧认真地想了想,道:“小孩儿会将那糖果视若珍宝。”

    “不。”裴敏摇了摇头,叹道,“她会怀疑那糖里有毒。一个挨过痛的人,又怎会轻而易举相信别人的善意呢?”

    贺兰慎怔然。少年的眼睛在月夜下显得如此干净澄澈。

    裴敏不知怎的笑了起来,双肩抖啊抖,上气不接下气道:“真心,去给我买坛酒罢。”

    贺兰慎依旧端坐,膝上横放金刀,没有动。

    裴敏伸指轻轻戳了戳贺兰慎的肩,而后讶异于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硬实的肌肉,少顷回神,懒洋洋道:“我钱袋放在阿婵那里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