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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战损的身体,是水牢中日复一日利刃穿骨的疼痛…… 裴敏喜欢抱着贺兰慎睡觉,抱着他,梦里就不再冰冷。 而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还有一事……”朱雀接过裴敏递来的‘地字级’令牌,声音放轻了几个度,有些迟疑的样子,“今日未正,趁着太后午睡之时的空隙,新君秘密诏见了贺兰大人。” ‘新君’指的是新登基的李家八子,废帝李显的同胞弟弟李旦。 裴敏对这个年轻的傀儡帝王并无太大印象,睫毛一颤,懒散笑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新君在宫中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想要拉拢朝中青年才俊也合乎常理。” “是商议婚事。”朱雀瞄着裴敏的脸色,小声补充道,“新天子恳切地询问贺兰大人有无婚配,闻天子之意,是想要将刘皇后的同胞妹妹许给贺兰大人……” 裴敏嘴角的笑意一顿,随即笑得愈发张扬,连眼睛都弯成了两汪月牙泉,搓着指尖道:“新天子竟想抬举小和尚做连襟,好大的手笔!” “裴司使……” “我已知晓,你下去忙罢。”裴敏摆摆手,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暮春时节,桃枝败谢,柳色深青。街道上羽林军来来往往肃然吆喝,长刀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听闻是几名参与废帝的飞骑侍卫酒后议政,后悔当初逼走了李显,致使如今酷吏当政、李氏江山旁落妇人之手…… 原本他们只是说几句酒话,却不料隔墙有耳,告密者狂奔进宫禀告武后,酒席未散便有羽林军一冲而入,将那几名飞骑尽数斩杀于酒楼。 这么一闹,新昌坊血迹斑斑,已被封锁了。裴敏放下帷帽上的轻纱,改道去了旁边的宣平坊。 正转身,余光隐隐瞥见新昌坊酒肆二楼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细白脸皮,一只眼罩着黑色的眼罩,阴沉沉俯瞰下方。 一阵风吹来,人群攒动,待裴敏仔细去看,楼上那人又不见了。 她眯了眯眼,正望着空荡的二楼出神,忽见一只手自身后伸出。她惊觉,下意识转身,那手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咦,贺兰真心?”裴敏舒了一口气,望着身上穿着烟青戎服的贺兰慎道,“你如何在这?” “前方负责查验的羽林军是我曾经的部将,我便顺便来看看。”提及这桩新鲜的‘酒后失言灭门惨案’,贺兰慎眉头轻皱,淡漠的眼中蕴着些许压抑的情绪,定了定神方继而问,“你呢,为何一人来此?” “出来透透气,朱雀的人在远处跟着我呢,不会有事。”说着,裴敏撩起帷帽上的轻纱,露出潋滟的眉眼来,“我戴着帷帽呢,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只要是裴司使,怎样我都能认出来。”贺兰慎扭过头,轻声道。 在外人面前,贺兰慎从来不唤她‘敏儿’,克制且矜持。 裴敏看出了他隐忍的爱意,心一软,遂提议道:“这里有个讨厌的人,我不想再瞧见他。咱们去宣平坊喝茶?” 贺兰慎大概还有公务在身,迟疑了片刻,终是遵从本心颔首道:“好。” 宣平坊茶肆之间也在议论方才的血案,有几个儒生谈论的声音稍稍大了些,掌柜的立即干咳示意,连茶钱也顾不得收了,命人将儒生们‘请’出了茶肆,以免‘妄议朝政’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众人皆缄口不语,噤若寒蝉。 上了茶楼雅间,裴敏趴在案几上,看着贺兰慎熟稔地煮茶三沸。窗外一枝梨花横生,无蜂无蝶,冷清得很。 何止是这枝梨花,天后统辖境内,今年的整个春夏都过于‘安静’。 “新昌坊酒楼那桩告密案……”袅袅茶香中,贺兰慎的嗓音也如雾水般飘忽。 “不是我做的。”裴敏淡然接过话茬,兴致索然道,“有些激进士族的抄没或许是净莲司的功劳,但这般直接屠杀,却并非我之风格。我向来,厌恶那些肮脏的血液。” “我并非在质疑你,敏儿,勿要紧张。”二人独处,贺兰慎忍不住亲昵唤她,伸手握住她温凉的指尖道,“我见过你最真实的样子,不必妄自菲薄。” “真心,这世间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心怀仁慈的,譬如方才那桩告密案的恶名,十之八九又会落到净莲司的头上。” 裴敏冷静地叙说着,眸色嘲讽而倦怠,伸指戳着茶盏盖子道,“他们需要有个人来承担口诛笔伐的宣泄,至于真相是什么根本并不重要,我已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也不在乎多一个污名了。” “我在乎。”贺兰慎道。他眉头蹙着,很认真的样子,“敏儿,你从这泥泞中抽身可好?以后我护着你,你的愿望,我替你完成。” 裴敏一怔,托着下巴看他。许久,她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心动。可是真心,我不能。” 贺兰慎垂眼,直到炉上的水再次沸腾尖叫,他才恍然回神,将琥珀色的茶汤轻轻推至裴敏面前,问:“你一定要如此?大唐已经死了够多人了。” “当年玄武门之变,死的人还少么?不也是贞观盛世?”裴敏低低笑道,“何况我说过,只有女人才能容忍女人站在官场上,与男子平起平坐。若没有天后,我的净莲司亦将不复存在,即便我要施展抱负,也得挂上一个‘才人’或‘昭仪’的名号,以天子后妃的身份登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还是说,你盼着那个和你一般年纪的新天子纳我入宫?” 贺兰慎立即道:“不可!” 他头一次将话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吓得裴敏手一抖,险些将茶汤洒了满身。 得知裴敏在开玩笑,贺兰慎松了口气,淡漠的眼睛望着她,又重复一遍:“不可拿此事玩笑,敏儿。” “好,那你呢?”裴敏猝然问,漫不经心道,“新天子要将皇后的妹子许给你,想来是想召你回羽林军,你答应否?” “婚事,我已拒绝天子。天子好像很失望,随后又打起精神,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我说:‘贺兰有心上人,却迟迟不曾成婚,反倒将风声捂得很紧,想来那女子必定身份特殊,婚事难成。不若如此,贺兰应允我守卫宫城,待风波平定,我亲自为你与那女子赐婚,如何?’” 贺兰慎平静地复述与新天子的密谈,盛着薄光的睫毛颤了颤,低沉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惊惧的帝王,还未等我回答,他又匆匆赶我离去,唯恐太后那边得了风声牵累于我。明明他也才比我大半岁,却被折断羽翼,斩去手足,孤身困顿于宫墙围就的囚笼中……” 尽管早知如此,然而在贺兰慎亲口说出拒绝了天子说媒拉纤时,裴敏仍是小小地愉悦了一把。 她柔和语气,淡然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帝王杀子之事史书上记载得还少么?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