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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残声已经去过山神庙,那里除了神像和静室,再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可见神婆并未在那里饮食起居,该是在山中另有住处。 女子琢磨着此时天色将晚,按照惯例神婆也该回家了,她怕自己扑个空,便索性去那里等着。暮残声 跟着她一路上几乎拐了十八弯,穿过了一片林子,最终在一间古旧的小木屋前停下。 “哎呀,还没回来。”女子看到门上的大锁,有些意外,“都这个时辰了呀……” 她试着喊了两声,无人应答,暮残声抖抖耳朵,也没有察觉到屋里有丝毫人声。 神婆的确还没有回来。 女子又在外来回踱步地等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就要全黑,神婆仍未归来,她只好先回去了。 她一走,妖狐就化入一道清风里,从窗缝中悄然进了屋子。 与村长的院落相比,这木屋实在简陋得不值一提,占地小,摆设也少,只由寝屋和灶房构成,连柴火都堆在屋后的小木棚下。 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暮残声转了两圈就觉得不对劲。 这屋子太干净了,干净到没有人气。 炕洞里没有火灰,灶房里没有油污,桌架上除了一些草药、书籍和卜筮用具外再无杂物,就连吊绳上都不见衣物,碗筷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小柜子里,最下方已经有了许久不曾挪动的印子。 但凡有人在此衣食就寝,都不可能冷寂至此。 要么这些年里神婆从没有回来生活,要么就是……她不需要如凡人一般饮食洗涤。 暮残声脑筋一转,跃到放置书籍工具的架子上,打量一番后找出了一个木盒子。 木盒上过火漆,依稀还能闻到防蛀防霉的药物味道,妖狐化为人形,小心地将铜锁打开,发现里面是五块兽骨、三卷木简和一本泛黄的书。 兽骨和木简都有许久的年份了,骨质木材都变得脆弱发白,上面的刻痕倒还清楚,记载的乃是眠春山早年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暮残声飞快地将它们看完,于一块兽骨上窥见了线索。 这块兽骨来自闻氏初代神婆,上面记载了一群人从战乱之地迁徙至此时发生的事件,暮残声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应该是眠春山人的先祖。 迁徙发生在距今九百三十六年前,暮残声不由得吃了一惊,须知这世上连王朝都未必能传承数百年,这藏在深山里的村子竟然已经有了近千年的记载。想到这里,他收起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轻视,沉住气往下看—— 眠春山并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它位于断崖之下,常年阴云垂地,风入此间时常聚而不散,是为风邪;山下虽有河流,却是水产贫瘠的暗渠,故而生活在这里的人虽不至于饿死,也不容易吃饱。 可它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好处——地点隐秘,有天然的山崖和瘴气作为屏障,外人别说找到入口,连发现它都不轻易。 先祖举族迁徙至此是在千年前,彼时正值席卷五境的破魔之战后期,西绝境作为最后的重要战场,战火几乎燃遍此间。眼看胜局将倾,魔军大将欲艳姬孤注一掷,以六座沦陷边城做阵眼,摆下六道封魂大阵,殃及了无数生灵。 眠春山就在这阵法覆盖范围之内。当魔族四处封锁各城出口,将城池当作祭坛准备大开杀戒时,仍有一部分人拼死逃了出来,可他们离开了城池却跑不出阵图,唯有如蛇虫鼠蚁般四处逃窜,最后有一支逃难队伍来到了这里。 于是,有人发现在山上有座破旧的山神庙。 那庙很有些年头了,木板都已经朽烂,基石也风化了大半,神像更是破烂得不成样子。 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却把自己对未来的彷徨和希望都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哪怕明知无济于事,也总算有一个慰藉。于是大家商量一番,由初代的村长和神婆主持将庙宇简单修缮了一番,神像却不能复原,只好将其稍作修理便扶正在原地。 然后,这些人在眠春山躲藏起来,直到战事结束,魔族大军非死即逃,他们也没有从这座山离开,而是在此安顿下来,开始休养生息。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一年,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逃了进来,声称自己家破人亡,想在这山里求个安身的地方。 她年轻貌美,说话伶俐像是个出身好的小姐。村民们都经历过逃难之苦,这又是身怀有孕的寡妇人,便将她留了下来,好心照料着她。 妇人不爱说话,大家只当她是吓怕了胆,更多加照顾。可大家没想到的是,在几个月后的月圆夜里,妇人生下了一条黑色的小蛇。 她是人,却怀了妖胎! 西绝境虽是人妖共存之地,但经历了大难后的村民不会让一个妖生活在山里,因此大家都拿着棍棒围过去,逼妇人将蛇妖交出来,却没想到她带着那蛇逃入山神庙,抵门不出。 有性子急的村民扔出火把,当时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就窜了起来,其他人本想阻止,却听那人高声叫道:“现在不烧死他们,等蛇妖长大了把咱们都吃掉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注) 救火的人终究没有动手,他们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外面,看着山神庙在烈火中倒塌,里面的妇人到最后也没有出来。 “……”暮残声看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这一段记载与闻音所说的壁画开头相符合,可他们没料到那竟是出现在这么久远的岁月里。 如果说那蛇妖就是这条黑蛇,那么它岂不是在眠春山已经待了九百多年?这么长的时间,它身为天生妖族,要想报复一村的人并非难事,为何要等到八百年后从虺神君手里抢命? 除此之外,先祖入山已见庙宇,那破旧神像所代表的是否为虺神君?若是,他在眠春山少说已有千年之久,对黑蛇逃生之事不可能不知晓,为何要放纵祸患;若不是,那神像供奉的是哪位神灵,虺神君又是什么来历,二者是否有联系? 暮残声看完了兽骨和竹简,可惜再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打开了那本厚厚的书籍。 这是一本记载眠春山地脉风水变化的手札。 日以夜继,春去秋来,五境之人都有记载年历的习惯,可修行者却不用此繁琐计法,而是通过地脉风水观测气候人文的变化。 无人之地,地脉天成,风水自然,便有草木土石为无字之书,从树轮石纹乃至鸟兽骨羽都可作为记录的载体;人居之地,地脉生变,风水有改,唯有阴阳道人和巫者担负变改和记录之责,每一次大兴土木、填池择穴都要记载下来,有关祭祀、医药和气候的重大变化更是要附注其上。 暮残声一目十行,快速翻了半本,发现了一条线索:眠春山总共重建过四次山神庙,每一次建庙必有怪事发生。 第一次是初入山时翻修破庙,同年,怀着妖胎的妇人入村,最后与破庙共同付之一炬; 第二次是在妇人身死一年后,周边数十里发生雪灾,眠春山却风调雨顺,庄稼都长了两茬,人们认为受到神灵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