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蝴蝶与肉罐头（修）

    “法埃尔，你过来。”高瘦的雌虫轻声唤回孩子。

    法埃尔向后频频回头，科林的动作却很坚决，拽着小手离开VTA免费派送饮料与面包的服务点。

    他们特意拐了一圈，来到清水区外围的政府军安置点。

    “您好，请出示您的居留证。”负责物资派发的少校面无表情道。

    科林知道自己到的时间晚了，政府军是流动点，再不过十分钟他们就会迅速收起一切物资，装车到下一个目标点执行任务

    简易帐篷下坐着休息的三只军雌将目光投放在法埃尔的校服上，科林不动声色将孩子往身后推了推，避开那视线。

    少校从重型装甲车跳下来，法埃尔不怕生，正直勾勾盯着他和庞大的黑色机械怪物。

    经过小队为了休息而放置的小桌，少校肌肉隆起的手臂抓起上面的另一份营养罐头，连着手里的那份营养膏扔给科林，依旧是那副厌烦的表情：“快走。”

    科林握紧幼崽软软的小手，感激地低声道谢，一大一小迅速消失在清水区密集而蜿蜒的小巷内。

    “雌父……”再次经过VTA服务点，法埃尔指着正将气球递给贫民区幼崽的雌虫，难得软了声喊着。

    科林蹲下来，与孩子平视，抿了下干枯起皮的嘴唇，问他：“小蝴蝶和大气球，你要哪个？”

    “我……”法埃尔再次不舍地看了眼装扮成了巨大兔子玩偶的成虫，突然坚决地将目光从摆满了面包与粉色饮料的玻璃柜台扯回来，主动拽着雌父向家里走，“我当然要小蝴蝶！”

    科林怔了下，一瞬间想掏出终端再次确认有没有收到回信。但他还是收回了手，打开破旧的铁门，开启电源。已经出现老化的能源系统低声嗡嗡运转，科林锁好了门，将食物放在桌上，拍了拍身边的小椅子，微笑道：“快过来吃吧。”

    法埃尔不情不愿地爬上椅子，想要撕开营养膏的包装，科林把已经开好的罐头换到他面前，自己吃口味更难忍的营养膏。

    政府军的少校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却每次都会多给他一份罐头。本来以他的短期居留证，只能领取一份营养膏的。

    上个月初，他们还能在区内的空地见到政府军，从这个月开始，空地上的虫换成了VTA，政府军因为两次小规模暴动不得不撤到了外围。

    但他们还是没有走，仍然留下来坚持给贫民派发食物。

    “为什么我们不能吃更好吃的面包？”法埃尔小口小口咽着一点盐也没放的土豆烩肉罐头，被淡淡的肉腥味刺激得连喝两大口水。

    比起肉罐头，完全是糊状的压缩营养膏更难下咽。在首都星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营养膏算是低层民众最常见的家常菜。至于自然条件生产出来的进口鱼肉蔬菜，都是高层有钱虫才能消费得起的特供品。

    但一直吃这样的合成食物，难免会影响消化系统。

    科林慢慢用舌头将那豆子味的糊糊推进嗓子眼，强迫自己咽进食道，拼命忍住反胃的感觉，轻轻摇头对幼崽说：“法埃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其他不认识的虫给你吃东西，也千万不要吃。”

    比起那种激进组织提供的不明来路的食物，科林宁愿带孩子吃难吃的政府军军粮。福利军粮的味道会如此让虫作呕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已经能醇熟地运用添加剂将食物调剂成各种口味，却故意做得这么难吃，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剔除掉不需要食物的虫群，将食物留给真正遭受饥饿的虫。

    法埃尔点点头，放下塑料勺子，小心翼翼将手伸进伊金斯小学标志性的蓝白海军配色校服口袋里，握成拳头的手放在雌虫手心，羞涩笑着松开指头：“雌父，吃这个，很甜的。”

    科林捏起那枚用华丽的半透明纸包裹的硬糖，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糖是平民阶级吃不起的高级糖果，是一公斤就要用去他半个月薪水的高价。

    科林将糖果放回孩子的小兜里装好，嘱咐小雌虫：“如果是你喜欢的虫给的，就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好好吃掉，再回去告诉他你很喜欢他的糖，好吗？”

    “可是，我已经在学校吃了三颗了。这个是专门留给雌父的。”孩子飞快掏出糖果，再次塞在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跑进屋里去了。

    科林温柔地注视着小小的硬糖，将它收进紧贴胸膛的口袋里，它的存在如此强烈，仿佛就像这个孩子，虽然弱小，却能散发着热量持续温暖心灵。

    如果在他死之前，能够满足孩子的愿望，让他得偿所愿就好了。

    科林对着被法埃尔舔到露出光亮铁皮的空罐头，无力地捂住眼睛，深深哽咽。

    他用力抹去眼睑的潮湿，掏出终端准备再给那位家长发一封恳求信，星网实时讯息突然蹦到了主界面。

    “第三次被否决，推行该法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你可知道，自己正置于天眼的监视下！”

    科林点开看了看，头条文章的偏向性很强，引用了四位评论家的意见，主要还是在质问政府为什么要起草这种威胁公民隐私的法条。

    支持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再联系到各地最近发生的雌虫莫名暴死事件，不少虫民都同意加强信息管控，好协助政府打击犯罪分子。

    “值得注意的是，该法案由军部提请，狄克诺家族野心勃勃，我们的总理却坐视不管，继续下去，虫族联邦的明天将陷入一片未知。”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外面爆响，科林丢下终端，闪身贴在窗口，谨慎朝外面观察。政府警卫队来得很快，有虫朝他们恶意投放自制的燃烧弹，都被武装警虫挡下，悄无声息收走了尸体后，清水区再次归于平静。

    除了清水区，还不知道有多少低层贫民区已被VTA渗透了。科林想起昨日下班时看到的躺在水沟里被啃噬大半的雄虫尸体，直觉一系列死亡事件和新兴的社会组织存在联系。

    不管民间和媒体的批评声有多大，对于军部一些激进的举措，科林也不完全赞同，但他依旧觉得联邦不能少了元帅坐镇。

    至少军部还会给贫民派发物资，迅速有效处理突发事件。下议院那群虫只会假惺惺举行握手会，拿到他们的选票就拍屁股走人了。

    联邦军部是承担国家重责的骨架，而议会……科林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

    这个国家，可以没有元帅，却不能没有阿内克索·狄克诺。这位铁腕军事首领的存在，才是百亿联邦虫民安全感居高不下的根源。

    科林没有料到，他在不久之后将亲自面见到元帅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