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剜心止痛（修）

    他就跪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个悔悟自己恶孽深重的罪人，哆哆嗦嗦地向前弯曲身子，背脊缩成了扭曲的弧度，喉咙里传出一阵风声似得空响。

    “还……可以复原……是不是？”雌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希尔洛不忍看他绝望的表情，侧过脸去，轻轻摇头。

    坚硬的大理石在虫族锐爪下尽数龟裂。希尔洛注视着蛛网般分布的裂痕，想起他还有孕，终于还是走到了光下，空荡荡的袖管随之摇晃，仅剩的手抓住了雌虫的胳膊，说道：“地上凉，快点起来吧。”

    轻无一物的袖子犹如一只可怕的怪物，摇晃、蠕动，张开黑暗的洞口，贪婪地吞噬掉了他珍贵的宝物，再讥讽地撑开大口炫耀它的成果。

    阿内克索倏然站起，越过雄子时被一把抓住。

    “你去哪？”希尔洛使了全力才将将拽住了他。

    他仿佛是被割断了喉咙的野兽，呲呲喷着热血，身体却随之冷下去了，在燃尽最后一点生命力之前挣扎着，低沉的嘶吼碎不成声：“我去杀了他们。”

    希尔洛叹息着问：“你去哪找他？”对方早已在混乱中带着他的断手逃离现场，销声匿迹了。

    雌虫看过来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狂怒已经冲毁了他的意志，毁灭因子在身体里沸腾着叫嚣着，击碎了最后一层封印。

    “我下了封锁禁令。”他拂开雄子的手，沉重的脚步往外走，疯狂的笑声响起：“找不到我就炸毁首都星。”

    “阿内克索！”希尔洛转身叫住他。

    这世上唯一能牵住这头失智的凶兽的虫只有自己。

    雌虫果然顿住了，但他没有回头。即使在静默中，希尔洛也能清楚听到他痛苦难忍的粗重喘息声。

    希尔洛手指反复收握，缓缓呼气，朝雌虫的背影轻轻问道：“你爱我吗？”

    雌虫慢慢回头，睁大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智，他仿佛梗住了，声音艰难地挤出声道：“我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希尔洛疲倦地扯了下嘴角，说道：“我现在站在这里，你却要走。你爱的是我，还是这只右手？”

    雌虫僵硬立在原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希尔洛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直到骨节转动的恐怖咯吱声骤停，雌虫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转身大步走过来将重伤的雄子拢进怀中，一言不发带他的雄子窝进了客厅沙发里。被狠狠侵犯了领地的母兽用身躯笼罩住雄子，痛苦地压抑着凶性，托着雄子后脑将他按在胸口。雌虫极度护短的天性折磨得他发狂，一刻不能手刃仇敌，他就一刻无法安宁。

    希尔洛想要亲亲雌虫绷直的唇角，却无法动弹，雌虫将他搂得如此紧密，用力到仿佛要将他锢进血肉里。希尔洛只好抬起手，想要摸摸他弓起的背脊，右手上臂的断裂处碰到了雌虫的腰，他才想起自己没了小臂，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攀上雌虫宽厚的背了。

    他不动声色放下手臂，用脸颊亲昵得蹭了蹭雌虫的锁骨，仰起脸轻舔了口对方的下巴。

    雌虫停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得，双手松了点劲，将脸埋进雄主肩窝，酝酿了一会终于问道：“总院怎么说？”

    希尔洛稍稍安心，阿内克索能冷静下来就好，他就怕这头野兽怒不可遏冲出去泄愤，屠杀了多少虫不是他关心的范围，只怕雌虫被再次利用，连虫带孩子发生什么事。

    “初步检测报告说，使用的武器是塑料刀子，所以过了两层安检。”

    阿内克索逐渐冷却下来的大脑开始察觉出事件异常。按照希尔洛SS级中阶的能力水平，即使是SS级高阶也不能用软软一片塑料刀子在瞬间碾压雄子，能让希尔洛毫无反手之力的只可能是自己这个级别。

    但SSS级虫族世上有且仅有一只。

    “雄主……现场能量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还需要等待一晚观察元素放射变化，明早可以出来。”

    阿内克索不敢碰触雄子的手，仅仅扶着他的腰，轻柔地用嘴唇碰触发烫的脖颈。希尔洛在他侍弄下鼻腔里发出轻吟，离断裂只剩一线的神经松懈下来，湖绿色的瞳覆盖在眼皮下，苍白到看得清细微青色血管的眼睑轻轻颤动，雄子缓慢地陈述着事实：“断面检测出了CAS8003。”

    预料到了雌虫的激烈反应，希尔洛在雌虫动作之前就含住了他的喉结。

    悲恸的呻吟从雌虫的身体里挤出来，他耳边传来了身体每一处肌肉与骨头在绞紧碾压碎裂的声音，他想回应怀中温柔的雄性，然而认知使他痛苦不堪，理智与感情激烈交战中，他浑身战栗着捧起雄子的脸，视线却模糊到看不清忠爱的容颜了。

    阿内克索从来不相信命运，与生俱来的实力让他踩在了命运的肩膀上。

    但他现在无法不去想，这恐怕是对他过去几十年狂妄行径的报应。

    CAS8003，星际俗称“杀虫菊酯”，是联邦乃至虫族世界明令禁止进入的高杀伤力化学毒剂。阿内克索曾经不以为意，为了追踪希尔洛的下落，用它轻松屠杀了帝国十三个星球所有虫。七年之后，他的所爱竟然被同一种毒剂所害。

    即使是微量CAS8003也会对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机体丧失了再生活性，治疗仓再先进也无法进行修复。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有针对性的报复。

    阿内克索心脏痛到麻木，他不敢再将激化的情绪表现出来，手指梳理着雄子的褐发，故作镇静道：“一定有办法再生的，总院那群废物不行，我们可以去帝国，绑了三皇子威胁安赫里托。如果……还不行，我就陪你去各大星系寻找疗法，一定可以的！”

    他说到最后，语调下坠，整只虫都悲怆不已。

    希尔洛温声应着：“好。”从雌虫怀中坐起来，俯视着他认真说道：“答应我，冷静下来。”

    如何才能冷静下来！！！这可是他视为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雄虫，他悔恨啊！如果被砍了手的是他该多好？哪怕敌方真的是冲着这个孩子来的，他真的第二次被掏穿了腹腔，也好过希尔洛受伤啊！

    阿内克索勉强笑着，沉声回答：“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