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毫无诚意

    【银河联盟驻虫族民主联邦大使馆紧急公告】

    星际历3028年3月12日

    自3027年12月起，联邦安全局势不断恶化，对内全面内战，对外抵抗侵略，形势冲突愈演愈烈，直至今日发稿前，已知银河联盟在联邦失踪人数达709人，死亡165人。为保护银河联盟公民人身安全，经过联盟国际委员会决定，请联邦内企业与个人于4月10日前组织撤离虫族联邦，驻首都星与钻石星使领馆将给予便利，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和手段，安排我联盟人员安全回归………

    银河联盟最高委员会作出的决定使顾寰忧心忡忡。他第十五次试图联系苏黎，可对方始终占线，最近的这次甚至无法拨通了。

    作为和平大使，顾寰也无法一手遮天，改变银河联盟的决定。他试着给苏黎发了讯息，又静静等待了两个小时，期间利维打碎了两个茶碟，他耐心去安慰了会虫崽，回来时收到一条消息：什么事？

    顾寰在房间里踱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问出口时却踟躇了。转过头，利维正悄悄站在门缝口偷窥，察觉到大人的目光，利维往后躲了下，还是推开门，胆怯得问：“叔叔，雌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寰像是得救了，松了一口气，飞快在终端发出讯息：利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会——这次消息回得很快。

    顾寰朝利维招招手，孩子犹犹豫豫跑过来，坐在他身边，紧张得扣着手指。顾寰知道孩子不自在的原因，苏黎对他有些漠不关心，而这个年纪的幼崽内心敏感，很容易察觉出成人的态度，现在就连想问问生母的去向也不敢大声了。

    顾寰揉了下小虫崽的脑袋，将自己想说的话发了出去：我得在10日前撤离，你们跟我走吧，我们回地球。

    顾寰继续等了一小时，虫崽趴在他腿上睡着了，流出了口水，顾寰觉得他有些可怜，就放任了孩子。

    你们走吧——对方给出了没有任何余地的回答。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更不可能被顾寰的小情小爱绊住脚。苏黎将冷水泼在脸上，直起身注视着镜子里的脸。本该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现在看起来却越来越陌生了。

    不由自主抚摸上了脸庞，身体的原主人轮廓更为锋利，他付出了一些代价，削骨减肉，才变成了这番容貌。现在他都不确定原来的自己是不是当时记忆中的样子了。

    他原是地球某国一名间谍，于行迹败露中被秘密处死，等待他的不是永久的黑暗，也不是传说中的地狱，当他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身在宇宙的另一端。

    这片孤独的灵魂嵌入了一具饱受磨难的躯体。苏黎是在治疗仓醒来的，还没等他完全吸收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就被送进了隐秘的医疗所，摆在他面前的是唯一的选择——整容，身份再造，重新投入间谍活动中。

    苏黎怎么也没想到，在经历了前世的死亡后，他再次被迫轮回了这一命运，必须代替这个身体里死去的灵魂，替原主人苏赫里承担他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很快，庞杂而陌生的记忆将他淹没了，他一度精神混乱，分不清前主人和自己的记忆。但也许是前世所受的训练，又或者是苏赫里身体的本能起了作用，他很快冷静下来，一条一条将事情挑出来捋清楚。

    然而，他惊恐得发现，这个身体在这个世界里居然充当着人类女性角色！他甚至经历过插入和繁育的过程。苏黎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段记忆，虽然它就鲜活得存在于脑中，还被苏赫里赋予了朦胧爱恋的色彩，似乎要证明原主在潜伏于狄克诺上将基地期间不顾组织阻拦偷偷怀上了雄性脏污的种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是正确的。

    他刚刚将整容效果的意向图交上去，背后的组织就同时下达了“任务失败”和“接受惩罚”两项通告。

    苏赫里，在边缘战区卧底四年晋升为狄克诺麾下第十位将军，却因为一点疏忽，让组织积蓄四年的计划功亏一篑，本该死于战机坠毁的SSS级雌虫安然无恙回到了基地。

    在经历了组织没日没夜的搜脑审查时，苏黎也从原主的记忆了解到，如果狄克诺已死，他本该可以成为组织真正的中坚力量，得到重任，被推选为新的上将。

    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比起前世，组织唯一的仁慈就是留下了他的性命。直到半年后，才有人想起了他这颗废棋。

    “苏赫里？相貌大变啊。”来虫讽刺得打量着他，昳丽的相貌刺痛了苏黎的眼睛，“甘心做个废物？”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尼莫尔还不知道昔日竞争对手已经换了芯子，故意手捂口鼻，嫌恶道：“甘心你就烂死在这里。不甘心，”尼莫尔的恶意溢出了话语，“就过来做我的走狗，败将。”

    上天既然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又怎么能甘于再次被人踩在脚下？

    拥有两世记忆，苏黎认清了一个事实——为组织卖命，最终结局只有榨干利用价值，再弃如敝履。

    重生一世，他再也不能受制于人了！

    苏黎擦去了镜子上的水珠，属于上一世的容貌在水液涂抹的反射中微微变形模糊。

    【是时候放鸟儿进笼子了】

    他收到了首领的讯息，再出门时，已经恢复了常态。

    L先生跨过层层安保检查，安全来到了这处偏远的小星球，进行一次“有诚意”的会晤。

    L太太留下的小队中，的确有一位成员熟知反侦察技巧，在反复和L先生讨论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以及应对手法后，意料之中拿出了克服改换器探测仪的对策。

    L先生悄悄动了下嘴角，确信脸上精细的面具仍旧贴服。这并不是普通的仿真面具，而是混合了延展和隐形材料，在完美贴合肌肤的同时，能够越过复杂的技术勘察。

    在这个时代，想要欺骗过电子眼，不妨用最原始的方法——那位成员是这么评价的。

    L先生携带三位保镖在星球酒店停留了两天，却突然被告知，原定和组织副手的见面因不可抗力因素取消了，只由马奇于明天引领L先生参观饮料厂——这也是L先生要求诚意的条件之一。

    L先生百无聊赖跟着马奇从一个厂房转到另一个，尽是些饮料塑封，内容物灌装的无聊场面，对于饮料的核心配料却只字不提。

    L先生不想浪费时间，走在顶着巨大压力四处介绍生产步骤的马奇前面，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让对方停止虚招，忽然一个身影朝他奔过来。

    因为对方跑得不是很快，足以看清相貌，三个保镖有序呈现三角形，立于他的前方与左右后方，L先生没有放在心上。

    “迪恩！我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和你重逢！迪恩，是你吧？你来饮料厂干嘛？也想找工作吗？”

    L先生想起了这张脸，慢慢紧皱眉头。他拿出了良好的涵养和适度的距离：“不好意思，我想你认错了虫。”

    “我绝对没认错！”对方梗着脖子粗喊道，似乎提高声音就能证明什么，“你一定是迪恩，你不记得我了吗？在舰上，我是约翰啊，我还请你吃过红糖小饼干的！”

    厂房里工作的雄虫们互相挤眉弄眼，偷偷笑了起来。

    马奇焦虑得按着终端，没一会厂房负责虫气势汹汹从拐角的房间摔门出来，他迈着夸张的步伐走到L先生面前行礼，再转身大声叱责道：“你在做什么！蠢货！惊扰了贵客，你被解雇了！”

    “不不不，不行！我需要这份工作，我还没拿到居留卡！”约翰将祈求的视线转向L先生，“迪恩，你也是流亡到这里的，迪恩，帮帮我！”

    如果是四个月前的L先生，现在已经施以援手了。

    L先生置若罔闻，绕过了约翰，丢下那瘦削的雄性在原地绝望得喊着，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饮料厂。

    “这就是组织的诚意？”L先生挂上假笑。

    马奇打了个冷颤，他也不清楚为什么组织突然改变了决定，只得硬着头皮道：“请您原谅，那位暂时无法过来。下次会面时间我得到消息会马上通知您，请您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L先生摆摆手，轻描淡写揭过去，再抛出模棱两可的重弹，“只怕再迟一会，组织会后悔今日的怠慢。”

    L先生以身高轻易藐视着对方，丢下一句话：“没有下一次了。”

    马奇在他身后喏喏着。

    L先生没再做停留，直接返程回钻石星。

    他又回想了一遍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约翰”，觉得十分可笑。

    既然他们想玩，他不介意陪他们玩下去。

    舷窗外的浩瀚星海在眼前静静流淌，L先生却觉得看厌了这景色。他稍微闭目休息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摸出了终端，查看了几封无关紧要的文件，再于最后打开昨夜到达的邮件。

    他瞄了眼收件时间，凌晨4点56分。

    信的内容依旧很简短，像是刻意注意用词，给他留出心理距离，没再如之前见面时那样反复强调亲昵的称呼。信上写了一些军政府下一步的计划大方向，加上两句谨慎而小心的思念话语，通篇没有一个字抱怨，却戛然而止。

    不知道为什么，L先生有种最后一段和留名之间被删除了一句“期待您的回信”的感觉。

    他仔细看了两遍，找出了三个错字，再联想到发信时间，希尔洛果断切出了通讯界面。

    他没有用邮件，而用了更快捷直接的即时聊天软件。

    【心肝玫瑰大宝贝：怎么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