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为雌虫平权是社会正义

    军政府的突袭多少有些违反道义，虽然这次抓捕对军政府来说收获颇丰，有再多质疑的声音都一律投下了监狱。平定叛乱的半年时间里，狄克诺军政府不仅借口维护公民生活安定，大肆增加了军费在国家支出中的比例，还在联邦各个星球大规模兴建监狱，以适应日渐增多的罪犯数量。

    不管是之前怎样繁荣开放的大都市，军政府总会在靠近市区的一角强行征用一块土地，推倒，垒建起一座监狱兼军事要塞堡垒。“禁视之眼”诡异不详的绿色光芒一次次擦过虫民们发紧的头皮，他们一边为高压统治而小声弊病，一边又忍不住观察起四周，对比之前的情势，很不情愿得承认强权重拳下的宵小之辈的确销声匿迹了不少。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私心存在，他们才不关心呢。现在，只要能取消宵禁，恢复正常生产生活，让他们的通讯网费稍微降那么一降，让本属于游览胜地星球的假期重新回归他们的生活，就该跪下来高呼“狄克诺元帅万岁”了。

    商业巨头，垄断大鳄们相继落网？军政府钓鱼执法手段肮脏？就算不抓捕这些资本剥削者，物价也根本不会下跌，工资也不会上涨吧？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做好自律，别让你的邻居抓到了你和疑似叛党勾搭的证据，要不然，等第二天一大早，社会调查委的虫们就戴着他们闪亮的三棱形徽章上门把你从热被窝里揪出来，丢进恶臭脏污爬满灰老鼠的囚室里了。

    二进宫，得保持冷静。顾寰被社会调查委带走时，尽力调整心态。

    VTA架设在银河系大使馆内的设备已在早先全部拆除运走，他相信苏黎和欧文的手脚足够干净，不会将昔日盟友轻易推下脏水里。

    很快他就淡定不起来了。很不凑巧，又十分不幸，他遭遇到了传说中最惨烈的对待方法——跳过审问和囚禁，拉进了一个满目白色，走动虫员都穿戴着实验防护服的地方。它空间开阔，甚至是明亮整洁的，却更能引起顾寰内心深深的恐惧。

    他们要把他丢进实验室！他即将要面对的可能是联邦最惨无人道的俘虏折磨！

    跟一群凭借本能进行夺取运动的虫子讲人道？他早就知道是行不通的。

    “请你们立即释放我！我警告你们，银河系24小时内联系不上我，会发出警告，如果你们胆敢无视星际通行外交法令法纪对我施以私刑，虫族联邦和银河联盟的关系将永远破裂！”

    “这个地球小子在说什么？”推着捆得严严实实像具尸体似得顾寰的押送小车走的虫问道。

    “他在威胁你呢。说要快放开他，否则银河系的老爷们就要穿越虫洞过来掰你的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叫你们的行政长官过来和我谈。”顾寰顾不上下等士兵的嘲笑，稳住姿态提出要求。他是代表母星地球的和平之使，怎么也不能轻易失了风度。

    “你要叫萨勒老爷？这个傻逼。”左边的士兵拿手肘捅了捅他的同伴，示意他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别急，你很快就能如愿了。”推车骤停，地球人被粗暴得推搡进了室内，两个虫族士兵轻而易举把稍显文弱的银河系大使按在了金属椅子上。

    他们配合默契得松开手，顾寰趁机想抬脚反踢过去，然而他坐的并不是把普通的椅子。从下方冒出的机械臂将他牢牢钳制住，这个可怜的地球人，双手双脚无法动弹，连转动头角度都做不到。金属手臂的前端在他眼前后缩，像个盯上猎物的蛇，现出了宛如蛇信子般柔软又坚韧的探头，在扫描了地球人的面部结构后，两只扯开他的嘴唇，插进了嗓子里，一只冲进了鼻腔，顺着鼻管一直延伸，搅合着剧痛穿透了脑子。

    顾寰庆幸自己忍耐力不足，晕过去很早，那种被触手摸到脑干的感觉他一辈子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恶心的外星臭虫！

    “还有力气发出抗议，看来总院的手段还是太过温和了。”

    温和？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哦，他忘了，面前这个根本不可能是人类。

    “我听到下属给我转述了，顾寰大使，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诉求相当有道理。因此我决定，”说话者带了点忏悔的调调，“我决定呢，顺从你艰难的决定，让银河系和联邦开战好了，你可能不知道，军部在战时的福利有多好呢。”

    说话者——现在顾寰有九分肯定他就是那个萨勒中将了——愉悦得说了下去：“怎么样？刚刚是不是有点期待？惊不惊喜？顾寰先生，我要恭喜你。因为我和那些古板的老派可不一样，我是个喜欢活跃气氛的新派。为什么要把审问弄得那么紧张，是不是？明明就是个适合相互交流学习的好时机嘛。”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顾寰在椅子上低声咆哮。

    “顾寰大使，不如我们来聊聊你的家乡。你的母星是怎么样的呢？有朝一日真希望能去那里旅游啊。”

    “卑鄙的臭虫，敢入侵我的家乡，我死了也要剁掉你们的肢干泡酒！”

    “诶？你们居然有这种风俗吗？是怎样泡的呢，也需要添加菊酯吗？”

    “菊……酯？是什么……”

    萨勒换了个更悠闲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对着柔和洒下的顶光查看着终端显示器：“顾先生不知道，这可难办了。那不如我们聊聊您的夫人？说来可真有趣，您的夫人是土生土长的联邦虫呢，但顾先生居然能克服文化差异，和我们的议员先生举案齐眉如胶似漆。”

    萨勒察觉出顾寰怅然的情绪，改为说道：“啊真是抱歉，用错了形容词。”

    “你想做什么交换直说，不用兜圈子。”

    “恐怕顾先生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想确认一下，顾先生是不是还对银河联盟抱有希望，觉得他们会派人过来交涉，换你出来呢？”

    顾寰如何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但他本能得否认了，告诉自己这只是臭虫用来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暗示。

    “那我就直说了。抓捕你，是军政府和银河联邦共同友好协商的结果。顾先生，请问您作为一名间谍，对你的家乡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呢？”萨勒发出嘲笑。

    “什么？间谍？你搞错了，呵。”顾寰冷笑，“我从不曾背叛我的民族和母星，我跟你们这种冷血臭虫可不一样，人类的集体荣誉感是你们永远无法感知的。”

    “这点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萨勒认同得点头，“虫族可没有所谓的集体荣誉感这种虚幻的东西，我们各个都是极端的自私鬼啊。”

    “下等生物！”

    “多谢谬赞。”对于这种谩骂，萨勒根本不痛不痒。他似乎在仔细研究手头的资料，皱着眉头抱怨道：“让我来看看剧本，对，接下来就该上演的悲情一幕。”

    萨勒掏出了一个东西，在地球人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楚。

    “就看你的表现了，顾寰大使，这一幕我可是期待已久。”雄虫说着，用皮包骨头的手指拨通了讯号。

    “你！不要牵扯他！”

    “哎呀呀，看看你的好夫人会不会来救你呢？”萨勒笑着望向他，已经从他绝望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

    “嘟——”铃响了一声，顾寰的心随之狂跳，响了差不多快有一分钟，他在失落和安慰间反复跳跃，突然那道思念已久的声音回响在狭小的实验室里：“喂？”

    顾寰正要出声大喊，让他立即挂掉电话，却听到苏黎的声音传来：“人抓到了吗？萨勒中将。”

    一瞬间，他浑身血液透冷。

    萨勒吊儿郎当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仿佛在和老友闲聊：“还要感谢议员合作。”他停下来，手搭在帽檐旁，歪歪扭扭朝天花板敬了个礼，仿佛是在和远在联邦腹地的狄克诺元帅致敬，“军政府感谢你的贡献！”

    “不用谢。你我只是互相利用。”

    “对了，你的合法地球人夫君也在这。”萨勒噗哧笑开了，“他一直在喊着‘臭虫臭虫’，这是你们之间私下的情趣吗？”

    他不合时宜的玩笑让两个人都很尴尬。

    苏黎僵硬得说：“中将阁下，对这个地球人，我并不比您了解得更多。”

    “大使先生，看来您还没真正拿下您的雌虫。还需加紧努力啊。不过，有点可悲，你们地球人都是雄性猛烈追求雌性吗？连到了这里也没有改变习惯入乡随俗，我们这里的雌性都是洪水猛兽，随便你挑，不考虑换换吗？”

    萨勒同情得望着面前的地球人，以怜悯的口吻说：“这里可没有哪个雄性愿意拿热脸贴雌虫的臭冷屁股呢，可能这就是下等生物的劣根性吧。”

    “……你！住口！劣种！你根本不懂——”被搜脑的后遗症还存在，即使忍着剧痛，顾寰也要大声反驳。

    “是是是，我们虫族不懂爱。只不过，不主动进行交配的雌性，有娶进门的必要吗？”萨勒抱着手臂，假装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别拿我们地球人和你们相提并论！会拿雌性当做生育机器的你们极其下等，劣质，卑鄙！”

    萨勒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歪理，他惊奇得观望着地球人，仿佛第一次见到外星异种一样稀奇。

    “雌性？虫族雌性？是生育机器？哈哈，大使先生，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萨勒像是教育一个无知的孩子般，认真仔细得放慢语调，“人类雄性在权势和肉体上占优势，想要交配留下后代，就习惯讨好雌性。而雌虫们，都是天生的掠夺者。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想尽办法讨好雄性？”

    萨勒摇晃着食指，半眯着眼睛抛出结论：“因为渴望交配留下后代的是雌虫。”

    “不对，这是谬论！你们不尊重生育者的权利，你们压榨剥削了雌性。”顾寰据理力争。

    “别拿地球人那套思维套在虫族身上。”萨勒嘘声，摆摆手。“说实在的，我一开始对你的动因还挺感兴趣。原来就是这种荒谬的印象驱使你参与叛党活动？大使先生，您真让我失望了。”

    高瘦的雄虫将终端丢在地球人脚下，而通道那边的苏黎还没有挂断。

    萨勒觉得可笑又可悲：“居然把给数目庞大尖牙利齿的雌虫平权正名当做了事业来干，你们真是闲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