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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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产品一贯着重的目标群体暂时改变,定位为二十出头的时髦年轻人,相比成色和质感要更重设计感,并在多部偶像剧中投入广告,这个方案在刚提出的时候遭到一半人反对,但事实证明它还是有效的,这个月,我们的营业额比上个月明显增长……” 秘书在门口敲了敲门。 简洛维暂停了一下,示意她进来。 底下人交头接耳讨论着数据,秘书在他耳边说:“简先生,外面有人找,说是有急事。” “我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结束会议,请他稍等片刻。” 秘书想了想又补充说道:“是您之前的那名助理,看上去真的很着急,身上还穿着居家服,气色也很差,像是病了。” 李文嘉是一路连走带跑地过来的,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他出了很多汗,不仅仅是因为运动过后热,身体显然也一下子支撑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奔跑,唇色发白,像是随时要晕厥。 短短的十来分钟就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简洛维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文嘉嘴唇颤动,拖着步子朝他走过去,面上表情难以言述。 因为他的形态实在是糟糕到引人注目,简洛维略微皱了一下眉,说道:“我们去办公室谈。” 李文嘉的脚已经磨破了皮,休息后再走动的每一步都透出钻心疼痛,因而步履有些拖沓。 简洛维见他双唇干燥,给他倒了杯茶。 李文嘉微微颤抖着接过杯子,因为渴得厉害,凑上去就喝了一口,结果被狠狠烫了一下,手里杯子摔到了地上。 他口唇被烫到发麻,说话有些结巴:“对、对不起……” “没关系。”简洛维又重新给他倒了杯凉的,叫外面打扫的阿姨进来收拾。 时隔这么久,彼此间似乎生疏了很多。 李文嘉一时无措,他忽然之间不敢再对他尽情流露情绪。 因为梁以庭的关系,简蕴遭遇前所未有的麻烦,简洛维在这段时间,一定经历了很多,也会成长、看清了很多。他不知道成长后的他,会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过,甚至一旦回忆起来就只剩下厌恶和恶心。这种担忧从他第一天和简洛维在一起时就根植在心底,虽然当时会有这种不安感的主因并不是因为梁以庭。 他的声音带着试探一般的嗫嚅:“洛维……” 简洛维看着他,只是等待着,并没有追问。对于李文嘉,他已经重复过那句话太多次了——“为什么你又忽然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梁以庭,他把我关了起来,我趁着他忘记锁门,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要先去医院吗?” 李文嘉摇摇头,他感觉身体有一根弦在紧缩,背脊疼痛地微微蜷缩:“你、你找过我吗?……” 不待简洛维回答,他又很快道:“我知道,我明白的。洛维,我现在有件事想求你,只有这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简洛维道:“文嘉,我们之间不用这样说话。” 李文嘉满脸哀求之色,他的面貌此时此刻颓败到极致,几乎像要哭泣:“靖云被他送走了,求你一定要帮我,带我去美国找他。我什么都没有,出不去,而且我只有一个人……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美国吗……” “求你了,求求你……”他不断重复着。 因为害怕回到原先居住的公寓会很快被梁以庭找到,李文嘉完全是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最后被简洛维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李文嘉一路上虽是沉默,心脏却一直像要爆裂般狂跳。简蕴现在处在这样一个当口,所有人都忙得抽不开身,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这样恳求他有多么强人所难,也看出了简洛维的犹豫。 但他彻底走投无路了。 夜晚,简洛维放了水让他去洗澡,又找来几套干净衣物给他,临上床时,见他走路勉强,才发现他脚上那些磨破的伤口。他拿来医药箱,在灯下帮他擦拭了伤口,抹了药,贴上纱布。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似乎带有一点孩子气的,毫无所求的温柔男人。 李文嘉见他那温柔模样,再次说道:“那件事,可以吗……” 他像一台卡机了的电脑,只剩下这样一道程序还能运作。 简洛维抬起头说:“我会帮你,但你知道现在公司有多忙,我需要安排一下,稍微等两天。” 李文嘉攥住了他的手:“能不能、能不能再快一点?” “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走啊。”他无奈:“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 “睡不着吗?”简洛维看了他片刻,最后从药箱取出一颗镇静安眠药片,“等下吃了它再睡吧。” 在简洛维家住了两天,如果没有那药片,或许会度日如年。他狂躁的心脏大抵是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下来,终于能够安静入眠。 在忐忑不安中,他等来了简洛维的消息。 “你证件不全,所以我们这次过去需要费一点周折,今天凌晨的班次。” “嗯。” “没有更具体的信息,两个地方范围还是太大了点,所以我已经先安排了一些人过去找,当然,最好还是能从梁以庭那边套到切实消息。这件事他终归也是让人去办的,只要经过手,就不可能瞒得一点不透风。” 简洛维与他说完这些之后,就没再提别的,回到自己卧室稍作休息。 屋子里安静极了。 李文嘉躺了一会儿,正待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 “美国?全公司上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去美国?!” 是简洛维母亲的声音。 “又是为了那个人吗?你有没有一点出息!” 她的声音是异常暴怒的,因而听来很清晰,相比之下,简洛维的声音就几乎听不见。 “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吗!上次是车祸,这次是公司出事,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负面新闻我就不去说它了,下次又会是什么?” “……不算什么?”她被气笑了:“我养你到这么大,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你伤过,一下子就上来车祸!公司从你爷爷辈顺风顺水开了百年,他一出现就差点成了别人的!你从小也是个人人见了都夸的乖孩子啊,看看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你?你知道企业领导人的形象有多重要吗?!” “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不过多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对不起。”李文嘉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 差不多两天后,他们抵达了拉斯维加斯。 夜幕之下俯瞰,这座娱乐之都被兜在一圈荒凉无尽的黑暗里,五光十色,熠熠生辉。一路走过街道,不夜之城光怪陆离。 映在眼睛里,只是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简洛维订了位于三十层高的酒店套房,房内有两间宽敞的卧室、舒适的按摩浴缸,以及视野开阔的落地窗。 他带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期间无法避免需要处理一些公事。 李文嘉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有一阵眩晕。 城市是那样的广阔无边,凭他一己之力,一无所有、完全陌生的环境,要想找到一个人,几乎是天方夜谭。 幸好…… 幸好还有人能帮他。 “谢谢你。”他对简洛维说。 青年停了一下手中事物,抿了抿唇,微笑:“说过多少次了,不需要总对我说谢谢。” 气氛终究还是不一样了,李文嘉与他面对面时,会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忐忑。 或许换做任何人,现在都会这样忐忑吧。与他在一起后,自己只是个完全的索取者,在所谓的恋情中没有付出过任何东西,甚至……身体。简洛维确实迷恋过他,却从未碰过他。在这段恋情中,他给他带去的,只有厄运。 简洛维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你身无分文不方便,这里有张卡先收着,密码在里面。” 李文嘉犹豫了一下,没有推脱,将卡收下了。 简洛维说:“我们来计划一下具体事宜吧。这件事我安排了两批人,一批人帮着一起找,还有一批在试图联络参与了这件事的人……” ………… …… 梁以庭没有去找他,这次,李文嘉猜错了。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海边逐渐恢复了往昔的热力,但心情的转换似乎还跟不上气候。 他的晚餐只是一碗简单的面条,原本没加葱,却又在之后叫人拿来了他从来也不碰的葱和香菜,以及醋和辣椒,全部丢了进去。 他显然吃得有些痛苦,但还是硬撑着吃掉了半碗。 要吃这样一碗面并没有多么明晰的理由,只是忽然之间的一个念想,想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然而纵观这个问题,和区区的一碗面其实是毫无关系的。 梁以庭摆手叫人收掉碗筷,拿了杯子喝水。 阿七在他身侧问道:“为什么这次不把他找回来?” 他却答非所问,“靖云是真的不在了吧……” “是的。” 梁以庭放下透明玻璃杯:“他迟早会知道,但我做不到由我来告诉他,我不想看到——”他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于某种层面而言,他的心理一直健康正常。看到他痛苦,他实际并不会感到任何愉悦。 阿七走出门,在有些走神中被一通手机铃声惊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陈”字。 他漠然接通。 “我说过,不要再找我。” 电话那端传来低哑猥亵的笑声:“骚货,我那一顿鞭子没把你抽爽吗?” “……你始终是个废人了。” 对方因这一句话而怒火中烧:“梁以庭,我不会放过他。他废了我最宝贝的东西,我必定废了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是无坚不摧的……”阿七嗓音微颤,有些奇妙。 “呵呵,果真是一条好狗啊,可惜他并不需要一条真正的狗。” “他已经是我的主人。” “你的鸡巴硬了吗?”对方讥笑:“如果让他知道,是你当初放走了我,而你这个变态为了能在我胯下当一条真正的狗,把什么都说了,他会怎么处理你?” “……那只是一个被包养的普通男人。”阿七喉头紧绷了一下:“只说过这些而已。” “你是怎么描述他有多么喜欢那个臭婊子的?你曾有多嫉妒?都忘了吗。”男人愉悦地笑了一声:“确实只有这些,但我也只需要知道这些,告诉我,那个婊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七挂掉电话,急促地大口喘气。 ………… 远在拉斯维加斯的两人陷入了一场徒劳的奔波之中。 世界被分为两个,一个是他们的,靖云还一如既往在过生活,他会说会笑,每天早晨乖乖起床,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痛苦地思念着他。另一个世界是他们以外的,时间如利箭飞速穿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早已卷走了过往的枯枝落叶,连同那一条瑟瑟单薄的生命。 他们走访了当地媒体,协商过刊登寻人启事的事宜,也明知没有多大用仍旧每天出门在疗养院小学之类的地方徘徊试图找寻。 一周过后,自然仍是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文嘉的情绪越发失控,他有深深的忧郁和无法平息的焦躁。 简洛维有些担忧,说道:“文嘉,你不如在酒店好好休息几天。其实我派出去的人手已经足够,该做的也都做了,我们只需要等消息就可以。” 李文嘉面朝着落地窗,眼睛反射出一点晦涩的微光,“为什么这么久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的手握着拳头,似乎在颤抖:“我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去,求那个人,只要靖云能回来,再把我关起来也可以……” “……” “可是、可是我不是没求过他啊!我什么都做了,他到底要怎么样……”李文嘉眼睛里染着血丝,看起来非常困惑:“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要怎么样?我不明白,十几年了,我是不是欠过他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不明白。” 简洛维看着他,手掌随之按抚在他的发心:“别想那么多了,去泡个澡,早点睡觉。” 李文嘉恍恍惚惚地被他拉着,带进了洗浴间。 圆形的浴缸非常宽敞,随着哗啦啦的放水声,渐渐腾起泡沫。 简洛维站在一帘之隔外,发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他忙前忙后,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已经让他非常疲惫。 办公桌上传来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他走过去接听。 在听清对方话语之后,他怔住,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回应。过了片刻,拿着手机走进了卧室。 “你说,靖云已经……” “没错,我们找人查证到大约在半个多月前,那个孩子就已经生病去世了,当时他是在洛杉矶。” “再具体一点。” “梁以庭叫人把他带去了比弗利山庄,甚至已经安排好念书的学校和所有生活所需,但据说那个孩子一直很抗拒,情绪很激烈,或许这是一大诱因,间接导致心脏在移植半年后产生排异。几个照看他的大概是习惯了应付他的脾气,忽略了他身体一开始的情况——他其实一直在发烧,等昏迷之后再送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 …… 简洛维挂掉电话,遭受了一拳重击般久久不能回神,等稍微缓过劲来,只觉得心口像缺了一块什么……说疼,也并不疼得多么厉害,只是空落落的,像是连风都能穿过去了。 李文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屋内太过安静,没有看到简洛维让他有点心慌,直到推开他卧室的门,见他坐在灯下翻看手机才终于平定下来。 “怎么了?”简洛维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问道。 “没什么。”李文嘉已经恢复平静了。他朝他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呢?” “随便看点国内新闻。”简洛维说着,把手机收起来放到了一边,“洗完澡是不是好多了?” “嗯。” “天不早了,头发一定要吹干再睡。” “嗯。” 简洛维露出微笑,朝他招招手,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过来吧,我帮你。” 他们坐在柔软的床上吹着头发,如同最亲密的恋人,床铺的那一隅变得非常温暖,在迷迷糊糊中,好似整个人都能陷下去,沉入那一片温暖又柔软的黑暗之中。 电吹风的噪音消失,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发、耳朵,像羽毛一样悄然,李文嘉却仍是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简洛维,此时无论想要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而这种事,本也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他甚至有些期待,因为在潜意识里,他终于可以给他一些“他想要的”。那完全偏向自己的天平,似乎可以稍微平衡,抵消那不公所带来的焦虑与负罪感。 与所设想的一样,这是一名洁身自好的青年,经验不会多么丰富,与此前的任何人都不同,他的动作甚至看不出带有性的意味。 他很轻地吻着他,手指隔着睡衣摩挲着他,如果不是下体炽热的反应,这就像是一个单纯的亲吻。 李文嘉回应了他,配合着他的节奏,明明是主动的,却又演绎得十分青涩。 简洛维一边亲吻他,一边解开了他的扣子……在即将沉沦的时候,他止住了动作,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什么?” 他腰侧有两块形状不规则的红斑,李文嘉一时不能够反应,他已经许久没有审视过自己的身体,洗澡的时候也不曾留意过。刚开始想到的或许是之前那个人留下的吻痕,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决,离最近一次的床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有痕迹也早就该消了。 “手臂上也有。”简洛维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 李文嘉无措片刻,说:“可能是水土不服起了疹子,不痛不痒的。” “刚才真是抱歉,你回去休息吧。” “不做吗……?”李文嘉讷讷地看着他。 “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对你做这种事。” “没关系。” 简洛维有点烦躁,“你去睡吧。” 李文嘉没做不识时务的事,从他床上爬起来,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他隐约听见来了客房服务:“先生,请问哪个房间要换床单?” ………… 次日,李文嘉早早起床。他和往日一样,想等简洛维也起床后一起吃早餐,然后开始一天的寻找计划。 推开房门,没想到简洛维已经起床了,桌上陈列着早餐,他迎着阳光对他说:“早安。” “早。” 李文嘉洗漱完毕,坐定下来,问:“我们今天应该去东边找吗?” 简洛维喝着咖啡,在李文嘉的目光中不由得抖了一下手指,他放下杯子,说:“文嘉,我今天带你去医院吧。” “医院?你是说心理医生吗?我知道我最近有些焦虑,但等找到靖云,这些症状都会好的。” 简洛维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许久道:“我们没有必要再找靖云了。” “……什么意思?” 简洛维沉淀了片刻,只是说:“我们只需要等消息。” “你是不是,厌烦了?”李文嘉小心翼翼地问。 “……” “洛维,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真的不能停下来。我现在可以自己去找,你可以忙公司的事,我不会打扰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都明白的。” 简洛维像是头痛不已,扶了一把额前头发,不再说话。 李文嘉看着仿佛异常痛苦的简洛维,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他想自己实在是麻烦他太多了,被厌烦也是情理之中。等这件事结束,他会带着靖云离开的,他们回自己的家乡,永远不再回来。 简洛维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忽然变得有些冷漠,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流动的街道。 “你来这里也好些天了,我手头又正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李文嘉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接下来他也没再吃东西,站起来去沙发上拿了自己的外套,轻声说:“那我出门了。” 他一刻也不能够浪费。 身上有手机,可以看地图导航,也有简洛维给他的一大笔钱,他现在的确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奔波,尽量不去烦扰他。 四月末的气候是很舒适的,似乎能够减少一些额外的负累。 他背着双肩包,手里拿了地图和手机,穿梭在一群群的陌生面孔中,按照地图上所圈出的区域,一一询问附近的居民路人。 在找寻的过程中不会感到饥饿,他甚至可以一天不吃东西,但知道这样不行,所以仍会填鸭一样在街边买份热狗塞下去。 偶然回头,看见了商场玻璃墙倒映出自己全身模样,不知在这几个月里瘦下了多少,他发现镜子里的人已经有了些瘦骨嶙峋的意味。 待到华灯初上,赌城愈发热闹明朗,他却已经消耗完一天所有精力,如同璀璨灯火下一只奄奄一息的飞蛾,迷迷离离穿过那满世界的辉煌,背后是渐渐落幕的无尽黑暗。 酒店房内简洛维不在,大概是有什么事出去了,李文嘉独自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时起身走到写字台旁,开始仔细梳理这些天的行程,把已经去过的地方一一勾掉,罗列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并提前搜索好地址和路线。 简洛维两个小时后还没有回来,李文嘉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他。 “是临时想起,去拜访了一下当地的老同学,如果实在太晚就不回来了。”简洛维在电话里这样说。 李文嘉嗯了一声。 “你吃饭了吗?自己吃了早点睡觉,不用等我。” “等下就去。” “嗯。” 电话里安静片刻,简洛维似乎正要说再见,李文嘉开口说:“那个……” “嗯?” “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么,我查地图还有一些单词,手机快没电了。” “你用吧,我那里没什么重要资料。”简洛维说。 得到对方同意之后,李文嘉起身去拿充电器充电,门铃也在这时响起来,他过去开门,是客房服务送来了一小盘水果拼盘。 他把那盘水果当了晚饭,没再特地下楼去吃,咬了两口西瓜之后,去放洗澡水洗澡。等最后全部都收拾妥当了,才打开他的电脑,开始搜索资料。 因为更熟悉国外的缘故,以往这些事简洛维会帮他做掉大部分,而现在全由自己做,不免有些乱,需要全神贯注。伸手拿了纸笔要记录些东西的时候,却不料碰到了旁边水杯,李文嘉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抢救,抽了纸巾擦拭被溅到了水的键盘。 所幸的是屏幕没有一下子暗掉,但是屏幕上跳出来的图片却让他渐渐停止了动作。 不知是按到了哪些键,浏览器里出现了新的网页,乍一眼望去全部是令人作呕的皮肤病,定了睛之后,才看到那网页上的搜索字是性病症状,图片中是各种严重程度不一的皮肤红斑。 李文嘉怔了好一会儿,偷偷地去翻了一下他的搜索记录,最后彻底明白了。 早上简洛维说想带他去医院,根本不是去看什么心理医生吧,而是想带他去检查有没有性病。昨晚没有碰他,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李文嘉有说不出的苦涩,胸口一阵阵翻搅。 他知道即便是这样,对方也无可指摘。他的那方面经历实在是龌龊不堪,有所防范才是对的。或许他自己也应该去检查一下,会不会真是什么脏病。 但是,现在,他也终于明白…… 自己和简洛维之间,已经到了最后。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晚上简洛维没有回来,到第二天李文嘉出门之前,他们都没见上面。之后的两天也是类似的状况,或是简洛维回来时,李文嘉已经快睡了,见不上几分钟。 拉斯维加斯已经找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去洛杉矶,自己行李并不多,包了一辆车,趁着不是人流高峰的时候连夜去了。 他临走时只给简洛维留了一张字条。 简洛维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公路上行驶三个多钟头。开车的司机说话口音很重,因而听不太懂,聊不起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乍然开口,声音有些涩然。 大概是留的字条被风吹走了,简洛维似乎一点不知道他去洛杉矶的事,得知后情绪很激动,在电话那头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说:“你立刻给我回来!洛杉矶这么大,你人生地不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怎么找?” “我有导航。” 听得出简洛维在努力沉下气,他说:“你其实是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想见我了,是不是?” “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文嘉……”简洛维停滞良久,“靖云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找了。” ………… 时间静止了。 这句话太过突然,也太过可怕—— 李文嘉颤抖着,轻声说:“我不信,你在骗我。” “半个多月前,洛杉矶圣塔莫妮卡医院救治无效,人都已经火化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冷酷。 “这不是真的,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听我的,别再找了,我们回去,以后我——” “不要再说了!!”李文嘉骤然叫道。 “我不会再和你回去!靖云也没有死!我会去找他,我会找到他的,我一定会。” 简洛维声音干涩:“比弗利山半山腰1088号,梁以庭的别墅,你可以直接去问。你迟早要接受——” 李文嘉大口喘息着挂断:“我叫你别说了,别说了!”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仿佛恶魔在召唤,他再次按掉,将他的号码彻底屏蔽删除。 他不要再见到简洛维,也不需要他再管他的事。 但他去了那个地址。 夜晚十点,经过三个小时的赶路与寻找后,他在别墅门口急促地按门铃。 片刻,一个中年女人困惑的声音从门口装置传出: “ It,s getting te .who do you call ,sir ? ” 李文嘉一脸焦急,“ Is my son living here ? He is called Jing Yun .” 女人又问道: “ Oh ,you know Mr Liang , don,t you ?” 李文嘉点点头,随后门开了。 门内盛开鲜花,小道上有一些坡度,路边安置着形状考究的雕花杆路灯,一名女佣打扮的外国妇人顺着小道一路走来,见到他后说道: “ I’m so sorry .” 她带着他来到主屋,一脸悲伤地用英文说:“很抱歉,我很遗憾,这是那个孩子留下的一点东西。” 没别的,他只留下了一个小书包。 李文嘉在天旋地转之中喃喃地问:“他人呢?” “难道梁先生还没有告诉你?”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李文嘉拿起那个书包。 妇人忧伤地看着他。 “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他抬起脸,一时之间胸腔内如有汹涌的岩浆,无法自控地目眦欲裂:“梁以庭叫你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 “上帝,先生我知道你很悲伤,但是……” 李文嘉颤抖地揪住了她的衣领:“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告诉我,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不,请您冷静!”妇人在他手下挣扎,然而他的力道竟如此之大。 李文嘉的情绪越发激烈,嘶吼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Susan!Help——”妇人终于惊恐地尖叫起来。 随后冲进两个女佣上前拉开了他。 李文嘉不顾眼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对着空旷的大房子喊道:“靖云、靖云!你在哪儿,爸爸来找你了……你出来吧,爸爸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没有一滴眼泪,他朝着楼上边喊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爸爸什么都听你的,这次我们回老家,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你讨厌那里,这次听你的,我们回老家……” 很快有安保人员拿着电棍朝他扑过去。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想爸爸了,你孤不孤单?你一定很寂寞了吧,靖云,靖云,爸爸来了啊,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他一声一声地叫着,随后被人拉住头发打了两拳,血液从嘴角渗出。 “你走的时候害不害怕?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在你身边,你一定很害怕,是不是?”他的声音艰涩哽咽,却始终流不出眼泪,“我的好孩子,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你走了,爸爸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回来吧,好不好,就当爸爸求你……” “……爸爸求你,你回来吧。” ………… …… 不会有人明白,这个孩子的分量在他心里有多重。 十年,他恨不得用血去供养他,为了留住他的命,他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尽了。而最后换来的是一场空。 三十岁,他一无所有。 ………… 简洛维反复拨打了他的号码,但只是一串提示音。 他握着手机,有一瞬间,差一点就要将它砸出去。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或许是某种不知名的愤怒,亦或许是令人无比挫败的深深无力感。 随后,他的手机又来了两通不得不接的电话,关于公司,银行,股市…… 等接完这些电话,他已经平静下来。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段不知所谓的年少轻狂,他想,是时候结束了。那个人是一段春日清晨绮丽的梦,短暂美好,天亮了,梦就该醒了。 他们本就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现在疼痛、悲伤,可等不再疼痛、悲伤,他又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就像以往。 哪怕到现在,或许他也未曾真正喜欢上他。 没必要付出那么大代价,只为一个若即若离的美丽幻影,或者说是,他终于明白,自己付不起。 这次不同了。就这样吧,他想结束了。 作为一个商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及时止损”这个道理。 他忽然觉得很轻松,那种求而不得的苦闷,被“情敌”狠狠踩在脚下的挣扎与狼狈,统统都消失了。 深夜,李文嘉被几个彪形大汉丢到了外面大街上。 在此之前,他显出与那个孩子一般无二的攻击性,挣扎、叫喊,歇斯底里地与他们搏斗,最后,他们不得不使出对待不法分子的方式来对待他,用电棍将他击晕,丢出屋外。 他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夜晚鲜少人路过的街边,头发与衣服凌乱不堪,布料上有斑驳血迹。 及至凌晨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了,几个流浪汉出现,围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围着他看了又看,将他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最后拿走了他身上仅剩的一个钱包和一部手机。 李文嘉嘴角有呕吐出的白沫,奄奄一息、一动不动,被触碰到时,条件反射地痉挛,像是得了恶疾,他们大约是怕被传染到什么,取走财物后便逃之夭夭。 凌晨时分的气温极低,露水在他头发睫毛上凝结,天亮时,他的体力有些恢复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了一旁台阶上。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黏成一缕一缕,衣物凌乱,散发着酸臭气味,与流浪汉们如出一辙。 等太阳仍旧冉冉升起,阳光一寸寸地将他笼罩,他渐渐蹙起眉尖,抱起手边的书包,自言自语道:“去上学怎么还能忘记带书包呢,一定会被老师罚站吧。” “儿子,别急啊,我这就给你送过去。”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将那个小书包紧紧抱在怀里,毫无方向地迈开了步子。 靖云怎么可能死呢? 他明明好好的,能跑能跳,会对他笑,上学也一天不落。 他浑浑噩噩,思维与记忆一片混乱,出现了空白与断层。 他忘记了自己身处异乡,一心想要去靖云的学校,把书包带给他。 可他找不到那所学校。他走了很多路,问了很多人,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路该怎么走。 他急得什么都做不了,六神无主,寝食难安。 后来,他终于睡着了。 有人要抢他的书包,他和他们打了起来,后脑勺重重着地。 在倒下来的那一刻,才体会出自己已经累到极致,仰望天空时,连视线都模糊起来,闭了眼睛之后就再也睁不开,彻底睡死了过去。 有好心路人经过时给他留下一只面包,不过没过多久,就被其他流浪汉拿走了。 他蜷缩着睡在街角的路灯边,虽已是春日,夜晚却仍然有寒意,梦里是一片冰天雪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会找到你的,你要等我,你要等我……”他在梦里重复着现实中连说出口的机会都不会再有的哀求。 三四道人影忽的出现在路灯下,就像午夜的幽灵,暗沉沉地将他围住。 为首的中年男人手里拄着一根锃亮的手杖,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那贱人倒是没骗我,果然在这儿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他。” 他像看一堆垃圾,垂着眼皮瞧着他,手杖拨过他的面孔,不可思议道:“我陈北林真的干过这个婊子?这也算人?真恶心。” 李文嘉慢慢睁开眼睛,他显然早已认不得他,茫然出声:“你是谁?”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吊着嘴角笑道:“我是你的恩客呀,小朋友,这么快就忘了我?” 他的左手按在了自己下身,笑容扭曲,表情狰狞:“我就睡了你一次,结果被姓梁的一脚踩成残废,辗转治了一年终究没保住。你很有本事啊,你知道吗?” “原来梁以庭喜欢你这样的。”他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那个男人让我断子绝孙,那么,我现在给他回个礼,就叫……‘永失所爱’。” ………… …… 他感觉自己像在一池污秽的沼泽里沉浮,粘稠而窒息,时间与黑暗一样,永无止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终于有人出现,将他拖了出来。随后一盆凉水迎头泼过来,从头凉到脚。 夜晚的风有些寒冷,眼前是深邃沉寂、无边无际的大海。 大海…… 李文嘉努力睁了睁眼,的确是大海。 他扭动酸涩的脖子,看到一双赤足踩着甲板,朝他走过来。他不由想逃,但扭动了手腕,发现身体被完全捆绑束缚。 那人走到他跟前,将手中木桶提了起来,整整一桶水再次顺着他的头顶“哗啦啦”倾泻。 李文嘉打了个寒战,随即又看到那人背后站着五六个男人。 一个轻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笑意:“这张脸洗干净了还是很漂亮的,是不是?对着这张脸要硬起来不算难事吧。” 手脚的束缚被解开,然而李文嘉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逃不掉。 船已不知开了几天几夜,他的身后是望不到边的苍茫大海,身前算不得十分宽敞的甲板已经被那一群男人围住。 他们慢慢朝他逼近,他恐惧地想要尖叫,但发出的只是嘶哑的哀鸣。 两个男人当着他的面解开皮带,露出下身早已充血肿胀的器官,朝着他扑了过去。 一切就这么发生。 他在那两人身下拼命挣扎,衣物转瞬就被撕扯扒光,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三个人以暴力而色情的姿势扭曲地缠斗在了一起,一双苍白的手徒劳地抓挠着地面,指甲断裂,有血渗出。 不远处,陈北林死死盯着这一场暴力的侵犯,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朝他们走近,仔细观赏着那人痛苦而美丽的面孔,感到久违的舒心愉悦,手指伸进裤裆,拢住了自己那团毫无反应的软肉。 他试图套弄它,妄想出现奇迹。 但它似乎真的是彻彻底底死透了。 黑色商务车在街上疾驰,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咆哮:“我叫你再、开、快、一、点!” 而即便再快都已经晚了。 梁以庭青白的手指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领,将他从驾驶座拉开,两人换了座位,他一脚踩下油门,车子以极危险的角度避开前方障碍,流星般飚了出去。 “直升机搜索进度,船只定位。”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整张脸青白如鬼魅,一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赤红烈火。 在知道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人手,调动了私人飞机,依循着航线迎面追击。 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阿七正要回话,梁以庭抬手让他稍候,他的耳机里又传来声音。 “想知道你亲爱的小婊子现在怎么样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拍几张照片?” “呵呵,怎么不说话?梁以庭啊梁以庭,你当初治我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这就是报应。”陈北林似云淡风轻地嘲弄,却每一声呼吸都带着不甘和无比的怨毒。 “……唔,你听听,他叫得多痛苦?”他把手机拿近。 李文嘉的惨叫清晰地透过耳机传入他鼓膜,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乎颤抖。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陈北林已被某种别样的快感冲昏头脑,“你说,他今天会不会被他们干死在这里?” 梁以庭咬牙切齿,要将他活活撕碎。 “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或许是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着实恐怖,陈北林不再与他说话。 李文嘉仍在苦苦挣扎,看似瘦削病弱的人,却会在这种时候爆发出惊人的体力,不断挣脱着腰间钳制,那操入他体内的阳具因大幅度的动作甚至让身后人吃痛,不得不从他体内抽出。 “废物!”陈北林狠狠踹他一脚,只恨不能亲自上阵。 他胯间事物经过这么许久,却仍是软垂着,毫无反应,又因方才电话中梁以庭那一句震慑渐渐沁入头脑,积蓄的愉悦逐渐冰裂成为齑粉。 但那又怎样,他冷笑,事情已经发生,终归是刺中了他。 他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匕首,简单粗暴地直直扎进了那只痛苦屈伸抓挠着的手,将他整只手掌钉在了木头甲板上。 李文嘉瞬间凝滞,窒息般扬起头,冷汗从额角不断滑落下来,剧痛让他无法再挣扎。 另一人顺势捏起他单薄的下颚,手指稍一用力,便错开了他下颚骨骼,将腥臭阳物捅入。 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陈北林望着这情景,再度愉悦起来。 ………… 这个黑夜格外漫长,似乎白昼永远不会降临。 从起先的竭力反抗,到最后奄奄一息,他的体力已经流失得差不多,尖叫也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如一潭死水般沉默。 他的身体被迫在粗糙的甲板上沉重反复地摩擦,前胸与后背已无一处完好。 他仰着面孔,在那一下一下有节奏的侵犯下,影绰望见与大海一样浩瀚的星空。 可以看见很多、很多星星,就像玻璃瓶里闪闪发光的星砂…… 他的孩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绚烂的星空,但是现在,他或许已经变成了这些星星中的一颗。 会吗? 他会在天上看着他吗? 有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他麻木的眼仁中闪过一点微弱的光,将面孔微微地偏了过去。 已经……无所谓了吧。 死去之后,身体就会化成灰烬,不,他会在海里腐烂,被鱼啃噬。不过总之,再怎么肮脏,他的这副皮囊都要消失了。 似乎传来枪声。 他的眼皮很沉、很沉,所有声音都无比遥远。 身上的重量随后消失,那群施暴者终于离开了。有风吹过来,似刀子抚过他全身,切实的寒意沁入肺腑。 过了许久,他试图扶着船栏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迈动双腿,有红白的血线顺着青紫的大腿内侧流淌。 模糊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无声的。 所有人的面目惊慌、狰狞、惶恐、扭曲,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不要动。”一根已经上膛的发热枪管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李文嘉并不为之所动,他望着前方,动了动唇。 “这一副身体,可不可以不要了?”他说。 离他不远处,梁以庭刹住了脚步。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白色的衬衣上晕染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周身被浓烈杀气笼罩,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 他以为自己要去地狱,所以问那浴血的修罗,这副身体,可不可以不要了。 那个人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李文嘉低下头,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了然。 靖云一定在天堂,他却要去地狱,但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被靖云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那么,就去地狱吧。 他拖动脚步,朝梁以庭走过去,却蓦然被一把薅住了头发,整个人往后拖。 “我说不要动!”沙哑的嘶吼在他耳边响起,陈北林喘着粗气:“后退!不然我一枪崩了他!” 梁以庭眼睛里似有燃烧迸出的火星。 陈北林发出粗粝的笑声:“好世侄,看样子我这件‘礼物’是戳中你的心尖了?疼不疼啊?” 男人压迫着手下人头颅,展示般逼得他后仰挺起胸,露出那被磨烂的胸口,血淋淋的伤痕,“没错,这里的所有男人都干过他,他的滋味好极了,他们爽得停不下来,你看啊……” “放了他,我也放了你。”梁以庭却忽然能够安静出声。 “我怎么信你?” 他手指一松,枪就那么掉落下去。步伐缓慢往前挪了一步:“把他还给我。” “不要过来!” 梁以庭停住脚步,轻唤了一声:“文嘉。” “睁开眼睛,不要睡。” “乖,我会好好地带你离开。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事……睁开眼睛。”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笑得打颤:“我的好世侄,你真的爱上了一个婊子?天!你爱上了一个万人骑的烂货!臭婊子!” 李文嘉在那狂笑的震动中费力掀开眼皮,疲惫地望着他。 “对不起,文嘉,对不起。” 李文嘉困惑地张了张口,滴落着血沫口齿不清:“梁、梁先生……你在说什么?” “我爱你,我后悔过,从那年学校图书馆……” 他的话语几乎有些凌乱,这是平时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啊——!”陈北林忽的尖叫一声,他的手腕在不设防时被人趁机打出一个血窟窿,枪从手里飞了出去。一个人影闪电般出现,快速利索地将他擒压在地。 在毫无预兆中,那把枪却被李文嘉捡了起来。 他低头翻看着它,不知是从哪段记忆中挖出了信息,喃喃辨认出了它:“Beretta 92 A1。”枪托上有一枚小小的独特图纹,是特别定制。 “文嘉,把枪放下。”声音里透出紧张。 李文嘉冲他偏了偏头。 发现自己还没有要死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失望,而梁以庭也不是前来带他去地狱的使者。他试试探探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从腹部,慢慢往上移动。 周围人再次屏息,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似已是丧失了神智的疯子,手一抖,枪说不定就要走火。 “信我一次。”梁以庭的面孔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痛苦神色:“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有伤好好治,不开心的事情就一起把它忘掉。” 李文嘉对他摇头说“不”。 这些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他已经不在乎。而即便全是真的,他也不需要。 倘若他是在很多年以前对他说出这番话来,或许结果截然不同。 但年少时骄傲跋扈,容不下一点沙子。稍有不被在乎、若即若离,便顷刻风雨欲来,一点迁就不会,宁愿玉石俱焚。满腔怒火,更不用提还能甜言蜜语表露心迹。 而如今终于说出这番话来,他却已经不会轻易相信。 李文嘉望向他:“我不需要那些。” 他陷入绮思:“我只要一个家,有爸爸,有妈妈,我只要、只要家。” 随后似乎想到一辈子也不得解的苦处,“为什么,人人都能有家,我偏偏没有……人人都能有的、最普通的东西,我那么用力去挣,就是得不到……” “都会有的,我保证。” 李文嘉摇摇头:“不会有了,我的靖云已经死了。” 梁以庭朝他走过去:“我和你结婚,我们以后可以再有孩子,我给你家。” 李文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你在做梦吗?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怀孕有孩子?” 他平息笑意,扣动了扳机。 “文嘉,你干什么——” 几乎是电光火石,梁以庭朝他冲了过去。 枪被他抢了下来,子弹斜飞出,擦过了颈项。 李文嘉摸了摸自己颈边鲜血,望着因惯性而跌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在他似乎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的又笑了一下。 他转身,瞬间翻过船栏,一跃而下,彻底消失不见。 梁以庭反应过来,手只抓了个空,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阿七飞快上前,使出浑身力气拦住了他:“梁先生,冷静一点!我们的人已经乘快艇到了,都是专业搜救员,您水性不好下去太危险。若是救上来他,您却出了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后方海面传来人声,梁以庭终于止住动作。 而随后他却忽然一把提起他衣领,将人狠狠摔出去,一脚碾在了他身上,“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七仰着脸,恐惧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梁以庭大口喘着气,步履有些不稳,面色也苍白如纸。手里拿着那把Beretta 92 A1,他朝已被囚住的陈北林一步步走过去。 那个男人发出一声吼叫,似乎终于体会到濒死的恐惧。 “你说过……会放了我……” 梁以庭蹲下身,将9mm口径的枪管顶住他的头,一枪的威力就足以掀翻他的头盖骨。 “梁以庭,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你踩废我不算,还不择手段斩草除根,连陈锦生也被端掉,集团所有财产被政府充公,混口饭吃,是你逼人太甚——”他在听到枪械细微响动时已经失禁。 如他所想,枪声很快响起。 一连五发,全部喂给了他的脑袋。 脑浆血浆迸裂,他的头像个开了瓢的西瓜,完全没有了一点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