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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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一个礼拜中吃了好几顿这样的饺子,身体有了好的环境,也恢复得不错。 他是下了决定,抱着想要好好生活的长远计划继续和高平孝相处的,因为吃人的嘴软,所以想要帮干爹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自己尽量不要吃白饭。 但他万万没料到,高平孝给了他一本名叫的剧本。 看了几页剧本之后,他恨不得再次离家出走。 而高平孝这回不再放任,一切工作都已经展开,不能够再有差错。他积极采取措施,对海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这只是工作,你看阿牧不也拍了吗?都是假的。”高平孝劝说道。 如果能用言语劝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因为知道海本人失了忆,思想方面不完整,原则同样也不会多么完整。 但如果海最终仍旧不肯听话,他会毫不犹豫采取暴力措施逼迫他。 高平孝本就一无所有,他将所有赌注都下在了这部电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身上不会缺少亡命之徒的成分。 海与他磨合了好几天,心中万般不愿,却在他未采取极端措施前妥协了。 因为这只是工作。 因为高平孝救过他。 因为以后的日子里,还想要好好地一起生活。 他与干爹朝夕相处,也是有感情在的,这感情在他的世界中独一无二,没了对象,就会彻底枯萎。 人活着,不能没有一点感情。而在他的世界中,没有第二个熟知的对象能够让他倾泻这些感情。 来自于日本公司的资金已经到了一半,此外在桑原光的口才与人脉下,还拉来了寥寥可数的几个赞助。 较为充裕的资金投入了下去,影片的硬件设施也比预想的更完善了,他们甚至有余地能够挑选实景拍摄的场地。 最终定下的拍摄地为国内一座以雾与花闻名的大山中,它地处潮湿的江南,山中风景绝美,却又不属于名山大川,加上不是旅游旺季,因而游客不多。 一行人于早春来到了这里,正遇上所谓的倒春寒,早晨山脚最低气温甚至跌下十度,将所有人冻了个结实。 海怕冷,在原先居住的地方,阿牧已经能够穿短袖里外地跑,他还没能脱下那一件破烂的小棉袄,那边最冷似乎也没有冷成这样过。 居住在山脚下的一座旅馆内,房间的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他还是冷,寒意从骨头里泛出来,带着令人牙软的酸,漫过他的每一寸骨头与皮肉,让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疼。 海尚未入组,每日会有人来和他讲讲戏,教一教他,而他的资质显然太差,不止一次被那位人物骂,他被骂得几乎惶恐,知道自己是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了。 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有一种举目无亲的孤独感,默默忍受着骨缝关节中一阵又一阵细密的酸疼,他将想要与高平孝诉说病痛的想法彻底咽了回去,因为他孤独,不想再招人厌了。 的整部戏大致分为四个部分,首尾两部分大都在这座山里拍,其余部分,一个是在大众化的影视基地取景,另一个是在一座借来的古典中式庭院内,距离这里两小时车程。 这座庭院本质上是一间私人别墅,主人是个与桑原光打过交道的日本人。当初购置时,是看中了古色古香的韵味与格调,但真正居住了,才觉出乌漆漆的木棱窗门阴森森的曲径长廊还不如大众欧式家居有人味,尤其是在冬季的雨夜,看着几乎有些凄凉,而这一带偏偏冬季特别长,雨水特别多。别墅价格不菲,周遭基本没有邻居,转手也难卖出,因此已经闲置很久,或许还会有些破落。 海在大半个月后硬着头皮上阵,山间拍摄的两部分,分别为鹿姜最初作为一只美丽精怪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以及最后鹿姜与死后的帝君相守相恨相杀的终结。 两个身为精怪的时段,有两套最为华美的服装,一套是浅紫色的缀着刺绣梅花,一套是绚烂无匹的大红,像阴冷的血,也像最艳的花,是一场轰轰烈烈美丽绚烂的死亡。 山上有大大小小的瀑布以及一眼碧绿色的水潭,下过小雨的清晨,云雾弥漫,泉水叮咚,风里裹挟着瀑布四散的水珠。 高平孝与桑原光都是学摄影出身,高平孝此前还一直执着于拍摄费力又不叫座的文艺片,他对每一帧画面都讲究到严苛的地步,这种讲究根深蒂固,是没办法全部剔除的。 他要捕捉每一个自认为美的细节。 山中的云雾,剔透的泉水,凝露的花苞,海琥珀色的眼睛,海纤细洁白的脖子,海瘦削而仙气飘渺的背影。 海穿着那件浅紫色戏服,冷到浑身发抖。戏服是样子货,好看却单薄不抵冷,他的面孔冻得发白,眼睫眉毛上沾满了细小水珠,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随时要溢出眼泪,完全做不到剧本所要求的表情与动作。 飞溅的水珠染湿了他的面孔和头发,他僵硬地在池边潮湿滑腻的石头上坐下了,僵硬地摆出汲取天气灵气时满足而惬意的样子。 高平孝屡次指导不成,彻底发了怒,走上前毫无预兆踹出一脚,只听“扑通”一声,海被他一脚踢入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海四肢僵冷,挣扎两下之后便迅速沉入潭底。一串气泡浮出水面,他睁着眼睛,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是淹死,而是就这么冻死。 水极其清澈,能够看到被水波覆盖的高平孝的面孔。 他还是不能反应、不肯相信,干爹就这样把他踢了下来。 干爹还曾经打过他多次,每一次都会把他打到出血,他的右手在被他踩碾过一次之后始终不见好;他还睡他,好几次都让他很疼,甚至因为这事去过医院。 如果就这么死了,自己会非常恨他。 海是想要爱他的,可恨意在这一刻那样浓烈,不受控制,陡然爆发了。 水波一阵凌乱激荡,有人开始下水。 海没有死成,他在旅馆小床上睁开了沉甸甸的眼皮。 身体很沉,思维也很沉,不知是不是被冻傻了,整个人从躯体到心灵,都异常麻木。 海盖了两床棉被,手脚处被人各放了一只热水袋,头顶对着热空调吹。 时间在他脑海中凝滞,许久能够活络了,他想起了前一刻对高平孝的那股恨。 在水中时,那恨意几乎毁天灭地,如果真死了,都足够令他变成一个厉鬼。 而现在,他整个人麻木着,恨得很淡,爱得也很淡。倒是隐隐约约的不明白,那恨意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来的这样汹涌澎湃。 他重新闭上眼睛,感觉要累死了,没有力气再去恨,也不想继续爱了。 高平孝虽然救过他的命,给他饭吃,是他的唯一,但要爱他真不容易。 海的身体没有大碍,暖和过来之后和之前一样,该疼的还是疼,并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他睡了很久,错过了一顿晚饭,做好心理准备出了被窝,他不甘心自己又苦又累还要饿肚子,决定出去觅食。 属于自己的大衣口袋内侧,有他偷偷藏的两百块零钱。高平孝对他一毛不拔,那几块钱还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花了小半年。 拿了十块出门,本想去外面找个杂货店买一盒方便面和几个卤蛋,却在途中遇见了阿牧。 阿牧下了戏,是个很随性的春装打扮,和海一比,他可算作是个时尚潮男,精神面貌和他是截然不同的。 “今天你落了水,身体怎么样了?”他问道。 “我没什么事。” “还出门?” “嗯。” 客套地聊了几句,阿牧算是知道了他出门的目的,随即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了句“你傻呀”。 海不明就里地被他带着走了,一路带到了旅馆后院的小餐厅。 拿了菜单点了好几道菜,阿牧末了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道:“都记剧组账上。” 海承认自己是愚蠢了,等着吃饭,没话说。 阿牧看着他,微笑说:“我正好也没吃,一起吃吧。”随后像要做坏事似的,压低了一点声音,“以后你要吃什么,就像我刚才那样说。花自己的钱,傻不傻啊?” 海与阿牧一直都算不上相熟,长久的离群索居让他在骤然回到人群时几乎产生交际恐惧症,和所有人都说不上话,对阿牧已经算是症状轻的,但在这样面对面时,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阿牧显然也并不是活络多话的类型,但安静得随性自得,所以一起吃饭倒也并不尴尬。 用餐完毕,两人一起回房间。 海想起什么似的,忽的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阿牧被他看得莫名,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略迟疑地笑问道:“我脸上有饭粒?” 海摇摇头,才又将目光收回。 他想起了鹿姜的剧本,他要和阿牧演那样的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停顿的时间里,他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海一直就不想拍,你说演这么烂会不会是他故意的呢。”是桑原光唉声叹气的声音。 原来旁边就是高平孝的房间,房门没有关紧。 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随之听到了高平孝恶狠狠的回应:“故意?如果他真的死活不肯拍,非要和我作,老子打死他你信不信?实话不怕和你讲,你也是早就知道的,我救他养他,为的就是这么一天,既然没有用,就让他重新死去吧!” 海低下头,在这番话过后,面色完完全全的黯淡了下来。 阿牧站在旁边一时也是无措,随后拍了拍他的肩,两人没再久留,继续往前走了。 海一路低头无话,最后到达了自己房间门口。阿牧忽的问道:“他有没有给你片酬?” “片酬?” “你拍了这部电影,高平孝给不给你钱?” 海摇摇头。 阿牧随他进房间,房门虚掩着,他低声说:“你可以和他谈片酬,问他要钱,这是他应该给你的。高平孝那么看重这部片子,和他好好谈,不至于为了该给的片酬和你动手,你真的不能拍,麻烦的还是他自己。” 阿牧说完这些话,又最后补充了一句:“有了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他转身要走,海蓦地出声:“阿牧,你教教我吧。” 阿牧歪了歪头:“教你什么?怎么和高平孝谈?还是怎么演戏?” ………… …… 海第一次这样迷茫。 自有记忆以来,他的心从没有这样凌乱过,凌乱得犹如台风过境,从前所构筑的一切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阿牧后来两样都教了他,怎么和他谈钱,怎么去演这个角色。 故事除去最初的部分,后面都是和他的对手戏,戏中他带他引导他,戏外他们提前试探熟悉了剧本和彼此。 在旅馆的小房间里,阿牧尝试着吻了他。 就像剧本所写的那样,深情款款的凝视,然后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嘴唇触碰了他的,略微停顿过后,是热切而缠绵的胶着,一边接吻,一边像安慰小动物一样抚摸他的头发。 这样的亲吻是海与高平孝亲密接触时都不曾尝试过的,一吻结束,他惊奇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惹得阿牧忍不住笑了,真把他当成了小猫小狗,狠狠地抱进怀里勒了一下。 接下来还有更进一步的剧情,但他们没有再继续。真要再继续,事情就不对劲了。 海的确是不会演戏,他身上有太过明显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与故事开篇鹿姜的活泼快乐相距甚远,却在故事的中后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历经世事的鹿姜绝望、沧桑,不再快乐,却有一张永远美丽且无辜懵懂的面具。 当海穿上那件大红色衣服,站在花飞花落花满天的山林间,不必言语,另一个鹿姜藉由他的身体活了。 海与高平孝变得疏远,即便存留着一些顾念,但对方的一些恶言恶行他始终无法消化掉。 与阿牧的几场室内戏都是在租借来的那间中式庭院别墅内拍,建筑群面积很大,的确是亭台楼阁,没有一丝现代风味。由于主人是日本人,个别院子的设计也带有些许日式风格,譬如葱郁草木间设置了一支别有特色的醒竹,流水灌到一定程度,便会有“嗒”的一声清响。 庭院前是一间小屋,屋子四扇门全部拉开,里面皆是矮几矮凳,墙角壁龛上摆着一只花瓶,瓶内是结了花苞的桃花枝。 在摄像机与一群工作人员的注视下,海四散了衣襟,与阿牧在一张矮几上缠绵不休。 他已经是个半废的人,演得再投入,叫得再销魂,身体都没有丝毫快感,因而也不会有一点反应,但阿牧是个正常人,在下体无法避免的搓蹭中,他能明显感到对方的热度和硬度。 亲吻与爱抚已经到达极致,两人衣着也已近乎全裸,只差最后一步。 原本并没有说要真的做,中途却又改变了口风。 高平孝与桑原光支走了其他工作人员,要求他们做到底。 海扫过他们一眼,见那两人裤裆里都顶了出来,一时觉得荒唐,真荒唐。 那两人支着帐篷扛着摄像机拍他们,而阿牧压着他,见他脸色不对,便以亲吻的姿势垂下头,在他耳边用气流送出了声音:“我们可以自己借位,我不会真进去。” 转而吻了他的唇,手往下伸入了他的大腿内侧,混合着喘息又低声道:“不行又要重拍,已经到这里了,你想清楚……别怕,腿张开一点,相信我。” 海绞紧了他的手腕,忽而紧闭了双眼呻吟了一声,他像是要哭,真是走投无路了。 阿牧扶着已经勃起的性器,往他臀缝间塞,海半躺着,让臀部微微悬空,那滚烫的物件一点点地磨过他的尾椎,最后被他的下体囊袋所遮挡。 阿牧扶着他的腰,开始冲撞,一下一下地抽插拍击,撞得他那里发红作痛,几乎要破皮。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听到一声“抱歉”,随后下身一热一湿,是阿牧猝不及防射在了他身上。 不远处,醒竹“嗒”的一声,拉回了人散漫的思绪。 高平孝对今天这一场戏很满意。事实上,在海前段时间进入了状态,能演出他想要的“鹿姜”后,他对他就已经改变了态度,只是海似乎记了仇,对他一直不冷不热。 趁着拍摄空隙,他去看了看休息中的海,想要和他打打感情牌,激励他再接再厉。 海搬了一把椅子,正独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吃鸡蛋。 葡萄架后有一间屋,是他在这里拍戏时住的地方。由于这座古典别墅确确实实相当的大,因而除去拍摄的几处,剧组还打扫出了几间屋腾给工作人员居住,这样也能节省一笔经费。 海沉默不语,身上大红色的戏服还没换,里面凉飕飕的光裸着。 他一条腿搭着地面,另一条腿则是搭着椅子,是个有些懒洋洋的坐相。 地上一堆鸡蛋壳,高平孝笑眯眯问道:“怎么吃这么多鸡蛋?你是不宜多吃的。” 海吞掉了最后一口,看也没看他,有些神经质地回答道:“我的那里有些痛,要以形补形。” 高平孝又上下看了他,在那神经质的背后,似乎看到了他半死不活、失魂落魄的精神气。 正要使用糖衣炮弹出言安慰几句,海却拍了拍手上的鸡蛋壳,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 “干爹,我要和你谈一谈,我拍,你打算付我多少薪酬?” 海问出这句话来时,语气和内心都异常平静。 从拍完这一场戏,到此刻他吃完两只白煮鸡蛋,短短的时间里,与高平孝的那些过往流水般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找到了曾经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哪里不对?” 是啊,到底哪里不对?曾让他心里乱成一团。 而如今这部戏拍到了这里,高平孝已经给出了答案——哪里都不对,从头到尾,从没有对过。 这是一个局、一张网,好的坏的,皆是有目的的。 救他养他、睡他、不睡他、恶语相向、好言相慰,都不过是一己私欲。 那些凌乱与纠结一扫而空,他的心现在寂静而空旷。 高平孝眼里只有,日日夜夜,只为了这一天,为拍这么一部戏。现在,戏已经帮他拍了这么多,他也似乎很满意。那么,就照阿牧教导的,来和他谈一谈他该付的片酬吧。 一边是他梦寐以求即将拍完的,一边是本就该计算在内的一笔必要支出。 阿牧让他“好好谈”,但他发现实际上并没有这个必要。 高平孝舍不得,也不会真舍得前功尽弃、打死已经帮他演了这么多的他,甚至为了后续的一点戏份,他不能够对他动手。因为动了手,他会破相,同样拍不了。 “干爹,你说了这是‘工作’,没有酬劳的工作谁愿意干呢?我也不愿意干。”他对他的一切反应都视若无睹,淡淡地说道:“你很看重这部戏,但对我而言,拍不拍都一样。” ………… …… 天气直到六七月份才真正热了起来。大约是受了冻的缘故,海骨头中的酸痛直到这个季节才总算渐渐消退。 然后,他得到了一笔钱。 钱不多,是高平孝对他所承诺金额的一部分。拿到钱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 虽然身体已经没有那样的疼痛,但还是做了一套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全身的骨头的确是愈合了,之所以会疼,大抵只是后遗症。很多骨头受过损伤的人,大都会有这样的后遗症,恢复期间若是保养不当,症状就重一些,在寒冷且湿气重的时候,骨头里总会隐隐作痛。 他的右手也在这次检查中查出了问题。 粉红色的创口久久不能痊愈,医生帮他做了个小手术,重新挑开了这个伤口,从骨头血肉中夹出了两颗玻璃碎渣。 碎渣已经和皮肉长到了一起,取出时连血带肉,让他很疼。 手掌上好好的一块地方,就这样被碾开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碾开,反反复复,最终是伤了筋动了骨,再也不能够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了。 手不能够再提重物也没事,只要能够料理日常写写字就没问题,但为什么会那么疼? 半躺着任由医生处理伤口,他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疼痛从手掌一直蔓延到了心脏,伴随着不知名的恐惧,让他无法自控地瑟缩战栗,额角湿漉漉的冒出了汗。 ………… …… 与此同时,梁以庭已经在山中寺庙修行了大半年时光。 他落发剃度,念佛吃斋,每日清晨做早课,整部地藏经都已能够倒背如流。与其他和尚不同的是,他住寺庙豪华单人间,早课过后需要处理公司事务,无法避免要出差开会,此外他也没有烧戒疤。 佛戒贪、嗔、痴、慢、疑,他戒不掉,也不想戒。 慧明大师曾惊诧他有一天竟也会信鬼神,遁入空门。从山脚至寺庙,焚香沐浴,一步三叩首,认真得彷如最虔诚的信徒。 而后来他只念了句佛,叹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梁以庭从未想要真正的四大皆空,他信的不是佛。 他捐半数身家做慈善,只为抓一丝飘渺念想,为那个人存善积德,求他活着。他念经只念地藏经、往生咒,专为一个人念,要他还有来生,平平安安。 初夏光景,梁以庭与一直陪伴他左右的保镖小山下了一次山。 山脚下新开出一家特色餐馆,卖当地农家菜,也卖自酿的烧刀子。新坛开封,浓烈的酒香四散十里开外。 梁以庭嗜酒,却从未有闻到过这么纯粹原始的烈香。他踏进酒家,要了这样一碗酒。 盛酒的是普通陶瓷海碗,抿了一口,那烈香便如一位暴烈美人,在唇齿间引燃了一串旖旎的热火。 小山见他喝酒,犹豫地小声说道:“梁先生,你、你还没还俗呢,这算是犯戒了吧……?” 梁以庭当时顿了一顿,还是把酒喝了。喝完了这碗酒,他上了山,当天就还了俗。 山上有一颗巨大的菩提树,香客不多的日子里,慧明大师在树下扫落叶。 新芽吐蕊,旧叶脱落,落叶颇厚的一层,梁以庭拿了扫帚,临走前帮他一起扫了扫。 慧明大师知道他还俗了,问他:“你已经放下了吗?” 梁以庭身上落了一片叶子,拾了叶子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反问道:“把本来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放进一个谁也到不了的地方封起来,慢慢的,也会积灰忘却,这算是放下吗?” 慧明大师笑了:“你这是着相了。” “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梁以庭指尖一动,菩提叶子随风飘远。 秋天,的最后一场戏杀青。 那是夕阳下的山林,百花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悠悠飘落的红叶。 鹿姜额角支出两根树杈般的华丽犄角,他穿着烈烈红衣穿梭游走在荒山野岭间,像一个身着喜服流离失所的艳鬼。 他的容貌非常美,美得让人唏嘘绝望,如同沧桑瓦檐下、老竹青苔上浓艳凄冷的暮色,眉眼间尽是朝飞暮卷,漠漠韶光。 ………… …… 秋天过后是冬天,随后这一年就这么在令人不甚愉快的庸庸碌碌中过去了。 的拍摄算是顺利,上映却遭遇了一些波折,不过似乎也不算什么大波折,只是拖了个把月。直到次年夏末,上映日期才板上钉钉地敲了下来。 在这将近一年的漫长等待中,高平孝将“喜怒无常”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大怒时,他对海又打又骂,状若神经,大喜时则又对着他甜言蜜语,亲亲抱抱,几乎带上了谄媚。 在这期间,海离家过数次,最长一次四个月。每一次离开,他都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勇气和决心,但每一次最终又都回了来。原因不外乎两种,一种是高平孝抓到了他,不得不回去,附带一顿暴打;另一种可算作是他自己无能犯贱,昏头昏脑去啃了一口回头草。 海离开最远的地方是出省,身上带了全部家底有近小十万,这笔钱来的令他措手不及,很是吃惊——当时高平孝喝了点酒,忽然就对他和蔼可亲了起来,说是自己有钱了,海功不可没,干爹给你钱啊。随后醉醺醺地拿了张银行卡,勾肩搭背搂着他去了银行取钱。 高平孝看似清醒,对着他一言一语的都是清清楚楚的好话,又确实是有些醉了,在柜台前唠唠叨叨说记不得密码。 周围没什么人,海就站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看他,看着他一边念叨一边按密码,在柜员不甚耐烦的提醒中取出了好几万块钱。 在那笔钱被尽数塞进他手中时,他的脑子久违地活络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短短的几个小时中,就下定了决心,并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然后揣上此前高平孝帮他办的假证,趁当日天黑就上了路。 他想这次有钱,要走的远一点。飞机似乎较为复杂,他摸不着头脑,不会弄;火车高平孝领着他坐过一次,他有印象,所以就坐火车吧! 他火急火燎偷偷夜奔,周围环境全是陌生,像个七十年代刚进城的老农民,在窗口又傻又木问了很久才终于买下了一张出省的火车票。 两天之后,他背着背包,如同一只冬眠的鼹鼠出洞般走出了火车站,光天化日之下来到一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小十万块钱,省着点花,安安分分租个房子过日子,就算没有工作坐吃山空,一两年还是能过的。 但他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大骗子。 就在安顿好住处一个多月后,他打算试着出去找点活计,而以他的背景与身份,工作不是很好找,然后他就遇到了这名骗子。 骗子开了家小公司,表示自己愿意招聘他为公司员工,每日的工作也非常简单,帮他打打字就可以。公司总共就他们二人,事后证明,公司也不过是个骗人的道具。 在这一场骗局中,骗子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与他套近乎,两人从同事关系飞速升温至朋友关系,甚至在骗去他全部财产之前还给他发了一笔好几千的工资。 海当时高兴地展望未来,有了工作,也有了一位热情的朋友,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以后可以再找个愿意一起生活的伴儿,这就算是扎根了,有家了。 他的梦很久没有这么火热高兴过,但一盆冷水很快就兜头浇了下来,将这一簇新生的火苗生生浇熄了。 骗子在取得他信任之后,把他有限的底子摸得一干二净,以着一起喝一杯的名义来到他家,把人灌醉后便将那一大把现金全部偷走。 海是在两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骗子不屑于摸他的口袋,他的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零碎,所以他只剩下了这么点钱。 攥着二十块钱六神无主地在家里打转,最后他忍无可忍嚎啕大哭了一场。 在有限的生命中,他从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 他有多不想再回去、多不想饿死街头,他的内心就有多崩溃。 小孩的嚎啕是高调而中气十足的,成年人的嚎啕则是嘶哑凄厉,悲怆到可怕。 等他能够彻底冷静下来,已经是十天之后。 他整个人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比骨折生病时还要再瘦一圈,两颊凹陷,目光暗沉发灰,整个人像具骷髅。 十天里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吃没吃过东西,二十块钱不够他过完这个月,所幸房子还可以住。 佝偻着身体出了门,他恢复了意识,出去吃了十天以来第一顿冒着热气饭菜。然后回到家,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垂死挣扎着试图再出去找能赚钱的活干。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他活成了一具丧尸。 死不至于真的死,但活得不像个人。 二十块钱让他不得不在至多三天内找到能立刻拿到钱的活干,不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饿死,这样找到的活又绝不会是多么轻松钱多的,而生活步步紧逼,让这种模式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变成了一只心惊胆战的陀螺,即使下面是悬崖,也要毫不犹豫死命去抽,不停旋转,分身乏术。 在支付不起接下来的房租之后,他在外成了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每天零零碎碎所赚到的钱仅供他填饱肚子,要攒钱,就要挨饿,等终于重新攒下两百块钱,他停止了这样的生活,然后整个人从心到身,彻底的枯竭了。 夜晚他像个孤魂野鬼,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了那个的故事。 他见识到了真正的现实,而这样的现实并不比高平孝慈悲多少。 在忍饥挨饿、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他所期待的热饭热菜总是伴随着高平孝的面孔一起浮现,因为那一口饭菜,高平孝也变得没那么恶形恶状。 他在快要低血糖饿晕的一刹那,甚至想起了被骗走的那笔钱还是他和颜悦色亲自放进他手里的。 海于是自己又回去了。 回去的代价是被打断了两颗门牙,高平孝揍他一顿出了恶气,然后气消了,带着他去医院装了两颗上万的烤瓷门牙。 装好了门牙,吃饭总也不能习惯。 吃的是好饭好菜,想的是门牙被高平孝打断了这件事。 海像个蠢蠢欲动的精神分裂患者,在吃饱喝足之后,脑子里又一次翻江倒海开始厌恶高平孝,计划再一次离家出逃。 而高平孝,最初一穷二白,随时可以成为亡命之徒,现在却不再具备成为“亡命之徒”的条件了。 海化身白眼狼拿了钱就离家这件事令他暴怒到极致,在早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一刀捅了他,与他同归于尽,但现在他有了可期待的事——已经如愿拍完,正等待上映,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海与这些都息息相关,他甚至在他往后的梦想道路上还会继续发挥作用。 一想到这里,他不仅可以打消打死他的念头,甚至在高兴之余能够对他百依百顺。 两人闹来闹去,乱成一团毛线,缠裹着绝望、无奈、暴怒及希望,剪不断,理还乱。 海在高平孝身边又乖乖待了几个月,他之前元气大伤,即便想再逃,也是打算先养精蓄锐,做足充分准备。 但世事难料,接下来这一次,他不得已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落荒而逃。 因为高平孝别出心裁,在一轮朗朗明月下对他表白了心迹,并提出了基本要求—— “海,你别总想着离开了,和我在一起是最合适的。我少过你吃穿吗?其实我是爱你的。” “……” “海,你和我在一起吧,或许可以结婚?干爹想了很久,也想通了不少事情。” “……” “虽然你是男人,但这段时间我看了不少资料,现在的变性手术也挺成熟。我出钱,只要你去做一个这样的手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海本以为他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两天后,高平孝准备好了钱与车,并告诉他已经预约好了医生,现在就要把他直接送过去阉了,车就停在门口。 海受到了十足的惊吓,拼了命逃出生天。 他想高平孝是个疯子。 不仅疯,还根本没把他当成人看待过。 由于身上没带钱,逃出去不足一个礼拜就被高平孝找到并抓了回来。 正磨刀霍霍打算将他绑去手术台,忙碌的工作空降袭来,算是救了海。 桑原光时隔许久,再次找到了高平孝,并为他带来了一部新片,为了这部新片,他要与他一起出国出趟差。 高平孝为此暂时没有精力再提手术这件事。 ………… …… 海,对高平孝这个人已经看得不能再透,所以他不可能再与从前一样,心无杂念满腔赤忱地一心跟他过日子。 他也学会了讨巧卖乖、虚与委蛇,会在对方拳脚相加,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施展一番。 而在吃饱喝足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他对他冷淡敷衍,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未来。 高平孝要出国,怕海逃跑,所以原本是计划要把他一起带出去,但由于海办不了护照,只能就此作罢。 海被他的变性计划吓坏了,不负他所望,等他一离开,果然再次收拾行囊逃了出去。 高平孝出差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回了家,好事与坏事都有。 好事有两件,一件是期盼已久的上映日期已临近,宣传与海报全部打出,反响热烈得超出预想,所有人都认定它会爆;另一件是桑原的老东家要筹拍新电影,剧本已经出了,在有过合作以及桑原这位老友的影响下,担当导演的重任落到了他头上。 如果这两件好事都顺利进展到最后,那么他的人生也就算是从此步上正轨,再也不会缺钱花了。 至于坏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海真的逃走了。但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同时他也并不着急愤怒,因为他早就留了一手。 海的手机被动了手脚,装了一个简易的追踪器。 他在一座城市的角落被高平孝未费吹灰之力就准确无误地抓获了。 及至被带回家中,他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那部手机上,但为时已晚。 高平孝喜事环绕,对这唯一的一件坏事也能忍了许多,没有再对他动手,他只是很得意:“你是逃不出我手心的。” 至于变性的事情,他没有再提,因为那新的剧本,他对海有了新的计划。 海原本是拼了命在挣扎,要被强行阉割变成女人的恐惧令他歇斯底里,直到得知这一计划搁浅了,他才喘息着能够渐渐平静。 一段时间后,上映,票房惊人,高平孝名利双收,整日眉开眼笑。这段时间里,他对海关怀备至,连他态度敷衍的冷言冷语都照单全收,恨不得把他当成菩萨供起来。 海有记忆的生活只有这三年,他在高平孝口中是摔坏了脑子不知人事的“傻子”,而傻子也知道了这部片子“热映”“大卖”意味着什么。 他与人赤裸缠绵的画面,被展示到了千万人面前。 而那种事情,本该只能是关上房门,与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不能被第三个人看见。 海感觉很不舒服。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伤感什么,单纯的只觉得胃部不适,暂时没有胃口吃饭。 他所处的环境,本就是这样肆意荒诞,这件事的荒诞程度,充其量不过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朵不足为奇的浪花。 但就如此前窥见那三人同时的性爱一样,他冷静地眩晕着,冷静地感到了来自于本能的羞耻。 院子里,高平孝兴奋地手舞足蹈,要与他商量事情。 海翘着二郎腿,拿了把闪着银光的叉子,百无聊赖地叉着陶瓷碗里的新鲜水果。 “海,你知道现在你有多红吗?网络上都在讨论,讨论你!” 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叉子送入口中,咬下了一块又冰又甜的蜜瓜。 “干爹要重用你!新片还是让你来当主角,这部片子你一定拿手,因为也是演同性恋。我们就趁热打铁,早点开拍,帮你再加一把火。” 海一边吃一边听他讲,直至他说完,才抬起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我不演。” 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甚至流露出轻蔑,因为此时此刻,高平孝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低级下九流。 之所以不再提变性那档子事,为的就是这所谓的新片吧。 这个男人,一无是处,既想要通过他来满足低级的欲望,又要倚靠着他来帮他争名夺利。 “你敢再说一遍!”高平孝被他的态度惹火。 海握着叉子,依旧是一派平静,他重复道:“我不演。” “你翅膀硬了啊?!”高平孝第一次见他如此倨傲,似乎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这让他瞬间怒火中烧。 海听了这句话,一时失笑:“干爹,感谢你的养育之恩,我的确是翅膀硬了。说不演,就不演。” “片子下个月就开拍!你以为我没有办法——” 电光火石间,海忽的举起那根叉子,在自己脸颊狠狠划了下去! 高平孝乍然失语。 两道伤口在他脸上交错浮现,伤口极深,皮肉都仿佛翻了开来,鲜血在道道青白过后才猛然渗出,随后开闸了一般滴滴答答淌了他整半张脸。 而海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朝他咧嘴笑。 伤口划在原本受伤后新生的细嫩皮肉上,这样的伤没有三个月不可能恢复,恢复了也多半会留下久久难以消退的疤痕。 报复的快感充斥了他全身,他乐得破坏高平孝那自认为万无一失的狗屁自信,更乐得看他这难得一见震惊失措的表情。 高平孝不知如何处置这样的海,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冷冷一笑,对他抛出了杀手锏:“既然你不能拍了,那就等着我送你去变性!” 海还是坐着没什么反应,眼中瞳孔却陡然放大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平孝没事做,寸步不离地盯着他,按他的说法,是要再次等待医生排好时间,把他绑去医院。 海平静地过了几天,在一个家中没有其他人在的傍晚,他爬上了高平孝的床。 他祭出了那一套巧言令色的本事,主动放软了态度,哄他上床脱光了衣服。 事实上,两人已经快两年没有上过床,自从那年海肾不好,开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性功能障碍人士之后,高平孝就再没有碰过他。一方面是玩着无趣,另一方面也是那年工作忙,兴致并不高昂,等结束了工作,他手上有了钱,也已够他去高级会所找好女人寻乐子。 他只记得海是个性无能的男人,几乎要忘记了他的滋味曾是那么的好。 海一寸一寸地亲吻着他,将完好的一面脸颊贴上他灼热的性器,发出诱人的沉醉呻吟。 “……干爹,我是男人又有什么关系。”他鲜红的嘴唇触碰到那丑陋的阴茎,嘟囔着说话。 高平孝下腹一紧,挺了挺腰身,用性器抽了一下他的脸颊。海口中喷吐出热气,说话时的那一点轻微震动让他感到一阵阵的麻痒。 “我这幅样子,不一样能让你兴奋。”手里拿过了一根领带,海一边爱抚着他,一边往上靠近了他的耳侧,用一双透亮的琉璃色眼珠看着他,“干爹,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很刺激,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海挑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欲望,欲仙欲死,的确是欲仙欲死。 他彻底想起了他的味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令人战栗的快感了。 海将他的双手牢牢地捆在了床头,又用了一块布料缚住了他的眼睛。 “干爹,你还要阉了我吗?” “小婊子,你说你要是女人该多好。” 海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脸:“干爹,我真的很感激你养我。” 门这时候忽的被推开,门口站了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 高平孝听见异响,不由一愣。 海安抚似的撸了撸他的阴茎,在那顶端轻轻一弹,“可惜,我实在不想和你上床,连想一想都要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黄毛小年轻招了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高平孝喘着粗气,挣扎着问道:“你做什么?” 海利索地从他身上起身,开始一件件穿衣服,“干爹,你看我对你多好,怕就这么丢下你把你憋死,特地帮你找了个小鸭子。” 黄毛这时已经取代了他的位子,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正往自己屁股里挤润滑。 “哦,抱歉。我一时忘记了,你喜欢操逼,不喜欢干屁眼,将就一下,不介意吧?” “你……”高平孝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呼呼地喘着气。正是小鸭子低头,一口含住了他那一副丑陋的家伙。 海并没有很快离开,他捡起高平孝的皮夹翻了翻,没有翻到想要的东西,便随手扔了它,转身去拉柜子抽屉。 在连续翻了好几个抽屉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高平孝的银行卡。 将银行卡塞进自己口袋,他转身看到了干爹那副深陷情欲的模样,眼睛与手都被捆缚,口角因极度的激爽流出了一些涎液。 小鸭子干得很卖力,因为他之前在电话里承诺了会给他一大笔钱。 高平孝是个毫无自制能力、完全遵循生物本能的男人,他爽到了,便不管干的人是谁。双手掐着小鸭子的腰猛一挺身,他毫无顾忌地将性器全部挺了进去。 海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想起什么似的,弯腰对高平孝说道:“干爹,我忘记和你说了,他好像有性病。” “……” “是梅毒还是花柳呢,我也不确定,你完事了自己问问他吧,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传来高平孝的咆哮,而门外早已有车在那里等候。 海上车关上车门,汽车一溜烟地疾驰,身后一切很快便被甩脱,离他越来越远。 ………… 即便离开,对于外面的世界,海并不期待。 车子载着他驶向了临时决定的一座近邻城市,他阖眼长叹出了一口气。 手指摩挲着口袋中的银行卡,他在脑海里回忆它的密码。不消多久,便立刻让车绕了一趟银行。 在银行卡未被冻结之前,他将其中金额尽数取走。 生活中高平孝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大概无论如何都料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而他这次逃出了经验,绝不会让他再次抓到。 身上所有电子设备在出门时便已统统扔掉,歇脚的第一天,衣服鞋子从头到脚也都全部换成了新的。汽车过后是火车,在辗转了几座城市之后,他终于在一座繁华都市落了脚。 五光十色的街巷高楼,金碧辉煌的大堂门厅,他住进豪华酒店,在电梯明亮柔和的光线下,学着旁人按下了所住楼层的那一个数字。 及至站到了房间宽广的落地窗前,他的心倏忽激越起来,眩晕之中尽是光怪陆离的灿烂光晕。 花花世界,不必当真。 不过如此。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钱。 他并不追求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只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再不强求什么。而脚下的世界闪着琉璃光,一路隐没至他晦暗而不明晰的遥远过去,他看到了一场浮生若梦——自己早已死了,活着即是空花,即是捉影。 他踩着琉璃光,要做一场琉璃梦,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