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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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肩膀隔着软烟纱披衣被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揉捏着,殷玦打了个哈欠,随手丢开书,道:“端碗粥来。” “是。”只能站在一旁的青蔚看着那个洗干净后全是妖邪气的宦官给自家主子揉肩揉了一个时辰,从天没亮到风光正好,无奈地发现自己失宠了,只能应了一声,亲自随着奴仆去端粥。 不过这不是要紧事,重要的是主子成天不是权谋就是读书,吃的还愈发少,入宫的半个月愣是瘦下去那么多,性格也变了,这…… “源鹤,”被清脆鸟鸣声吵得烦躁的殷玦叫了一声身后的太监。她不得不抓紧时间看完那本史书,“把那本书捡起来,念。” 源鹤恭顺地应了一声,从身后的矮几上拿起早就被他暗暗接住的书拿起来,刚想念,忽的想起来什么,苍白而显得阴冷的脸又更白一分,翻到自家皇贵妃刚读到的那面,磕磕跘跘地读起来。 “延历昌……昌宝五十七年,延显帝登……登基,派骠骑大将军出征北……北疆……”源鹤捧着不厚不薄一本书读,那几乎抖成一片的声音连殷玦都听不下去,瓷白细腻的脸顿时黑沉沉一片,这宦官不识字? “北夷。”看到那页中段的殷玦不耐烦地打断源鹤的声音,后者赶忙跪在地上,头磕在铺着毛毯的地上,“求娘娘恕罪!贱奴识不得几个字……奴才这就学、学!” “学什么,话都不会好好说。”殷玦稍微有些怀疑当初自己的眼光,但最终忍了下来,寡淡地开口,“自己去书房找本字集,二十日,再念此书,不得有误。” “否则,”语气一转,桃花眼冷了下来,殷玦拿过把玩的玉石往源鹤身上一砸,“滚出璇仪宫,送还安常在。” 后背一下钝痛,源鹤趴在地上恭敬地应是,但眼底却一片漆黑冰凉,他摸不透一个让阉人识字的皇贵妃在想什么,但仍快速退了下去。 这个宦官这样下去成不了事,得学,还得快。 还差点什么呢,殷玦半阖着眼想了半天无果,随便叫了个侍女给自己上妆打扮,还需给宫里的那位掌权者请安。 若是贵妃还好些,但莫名多了个“皇”字,殷玦也就凭着过往那些皇贵妃的仪容把自己往正经方向打扮。延朝妃子装扮因标准较少便格外华丽多样,看着镜子中上了淡妆,但仍因为朱唇一点红而显得妖艳的自己,殷玦差点没翻白眼。 没再穿大红色,殷玦挑了一身暗蓝宽袖锦缎罩袍,依次按蓝黑白给自己穿上延朝夏季标准的三层,带上一套纯银点翠嵌东珠的首饰,左腕带上两只羊脂玉镯,虽然有些寒酸暗沉,但将桃花眼一挑的三分凌厉和魅惑却衬得很好,意外的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娘娘,会不会暗了些?”兰荷看着殷玦冷艳的模样自然高兴,但蓝黑白这么暗的……哪个妃子会穿。 “要是我穿金戴银,她们会更不喜。主子我可不想被骂一辈子狐狸精。”摸了摸兰荷光滑的小脸,殷玦难得开起了玩笑。先前她穿得虽然不是大红大紫,但那位皇后貌似并不满意。皇帝本就不愿意一个女人掌握那么多他的秘密,若是皇后再插上一脚,她虽然不会被怎么样,但在璇仪宫多增几个眼线,限制一下她的自由还是可以的。 “您又提那些多嘴的妃子了。”兰荷被摸的红了脸,还是嗔怪地撇撇嘴。 “娘娘先喝碗粥再去吧。”青蔚看着两人差不多了,便端着热腾腾的细软鸡肉粥上来,轻声劝道。 喝了大半碗粥后又补了补唇妆,殷玦叫了软轿,让几个侍女跟在身边,去了皇后的东宫。 …… 燃着袅袅熏香的书房,源鹤踮起脚从最高的书架拿下一本,正想出去找个地方慢慢背,裹着纱布的腰却不小心撞到坚硬的沉香木书桌的一角,疼得他闷哼一声,手猛地一撑才没跪在地上。 “啪!”一个紫檀镶金丝木盒摔在地上,卡扣一下子弹开,一块色泽不错的金丝玉跌了出来,裂开极小的一条缝隙。 源鹤往后头一看,把那块玉拿起来。一块在奢侈无度的妃子们间显得极平凡的玉,甚至还是宦官给的……都能被这样收起来。 藏了小心眼,将玉换了好的一面朝上放进盒子,摆回原位。源鹤闻着安神定心的幽香,漆黑的眼睛在日光下深邃得没有尽头,但却显露出几分迷茫,配上纤长上扬的眼角,仿佛是妖精堕入俗世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 他终究还是小心地带上门,拿着那本字集缩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背起来,腰旁悬挂的黑绸白鹤锦囊里,同样也安放着红玉牌。 …… “皇上这几天不在,姐姐可习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妃拿着把团扇遮住红唇,眼睛向上方更要妖媚的女人看去。 “妹妹哪里话,皇上为天下奔波,本宫当感崇敬荣耀,何来习惯一说?”正主还在来的路上,殷玦喝了口浅绿的龙井茶,戴着珐琅金丝镶绿松石护甲的纤手也拿了一把团扇扇着。 贵妃话被堵回去,脸色不是很好。她先前看这个出身不显贵的皇贵妃对皇后客客气气仿佛有些惧怕,便心有轻视,现在皇上不在想来更没底气,于是便想奚落一番,没想到却是不好惹。 “本宫今日遇到些事来迟,各位妹妹可万不要怪罪呵。” 随便应付了一下作妖的妃子,殷玦抿了几口茶,便看见皇后温妍敏穿着红色作底精绣着艳丽百蝶戏牡丹宽袖,淡笑着坐在了主座,还不忘圆了自己的迟来的失误。 谁敢说怪罪?众妃子都状似嗔怪地笑起来,但都隐含畏惧。殷玦也淡笑着摇摇头,她看着下方一众人被压的死死的模样,眼底晦暗。 请罢了安也没人敢造次,皇后跟这个聊聊那个笑笑,谈到欢喜了还送些名贵的镯子首饰,看上去倒真的一派祥和。 期间殷玦也被点了一次名,但不过只是正常的寒暄八卦,倒也没出什么大事。自从来了之后她越发被原身慵懒妖媚的样貌影响,现在哪怕是想到正经事,嘴角的一抹暗笑也显得勾人。 这后宫皇后独大,幸好皇帝还年轻甚少点人侍寝或是独宠某人,众妃子还能按捺下心中的念想。但如今她这个变数似乎又勾的那些风华正茂的女人们蠢蠢欲动。 心里一摊手,殷玦苦笑,她总不能告诉所有人她因为能出谋划策才得到晋升,亦或是要那些不受宠便得耗死在宫中的女人绝了念头吧? “看我聊天都把阿殷忘了,”温妍敏刚和一个贵妃聊完了新进的口脂要如何涂才好看,哪想到头一转,温润的眸子投向了老神在在的殷玦,“可知道皇上说是今儿下午就回来,到时这比我这东宫都要金碧辉煌的璇仪宫,也才算热闹起来。” 殷玦嘴角一抽,面色不变地道:“东宫可是姐姐的居所,哪怕一个瓷瓶儿也是飘着仙气的,我那璇仪宫看着漂亮,可内里哪里及得上娘娘的万分之一?”她坐得端正了些,一副骄傲崇敬,而又暗含仰慕的模样,“皇上回来,别说我璇仪宫,便是整个延国也是有了生气的,姐姐说天下热闹起来方才更好。” 这问话的套路可否能有些区别?处处直指她怎么样了皇上。 温妍敏听到殷玦冷静的答案,那两片纤薄而呈淡粉色的唇勾了勾,婉转地道了声谢,给了殷玦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便不再与她多言。 位置最高的两位都杠起来了,其余妃子大气不敢出,温妍敏安抚了众人,便算是结束了。 终于坐上了软轿,殷玦将自己的脸掩盖在华盖下,薄唇微抿,弧度妖娆的眼睛冷厉地直视一点。她是个利己主义者,上辈子遇见的人,至少都是暗地里唾弃她,到了这个世界,她什么都没做,倒是被身边大大小小的人“狐媚子”“妖精”骂了个遍。 不过……殷玦深吸一口气,眼中冷厉随着阳光的光斑碎成一片片,又恢复了平静。她若是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忍,便不可能再计划未来。她仍然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晃过,殷玦大红的唇微微勾起,她想起上辈子的恩怨情仇,还鲜活不已。一丛蔷薇盛开在回宫的道上,殷玦叫人停下,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靠在软轿上阖着眼,将过去的记忆一点点地塞进脑海深处,再睁眼,又是妖媚伶俐的皇贵妃殷玦。 一只凤蝶停在她的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