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尼斯他们的训练很快步入正轨，前几次模拟顺利度过。他们登陆然后记录出舱数据，最后整理报给施耐德中尉由他转交联盟军方。下一次的目的地是一个刚形成不久的岩石行星，这次行动结束他们差不多就该确定任务小组了。 漆黑的宇宙中一架太空舰上，看到远程扫描的最新数据，控制室里所有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地表几百万摄氏度高温，满地流动着岩浆，地壳不断地裂开又被挤压。 黛西喃喃开口：“队长……你确定没搞错？”这种年轻的岩石行星非常危险，高温不说地质活动还剧烈，搞不好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黛西丧气起来，他们还从没碰到过这么极端的环境。 尼斯：“导航员？” 一旁的凯乐奇已经在检查数据，“在看了，嗯……没错，坐标就是这里。” 黛西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捧住脸颊开始呜呜咽咽：“三千万摄氏度啊……我回不去了！” 尼斯仍旧看着前方没说话。黛西哭哭啼啼的惹得人心烦，控制室里没有人想理她。她是他们当中感情最丰沛的一个，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整个人变得非常情绪化，芝麻大点小事就上蹿下跳。 环境严峻，尼斯不想打击士气，听着她的抱怨眉头越皱越深。他刚准备叫她闭嘴就听费伊开了口：“你少想点儿那些有的没的，终端报警了吗？比对的结果超阈值了吗？”费伊语气十分不耐烦，“不过就是个高温环境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以为谁都是你！我……”黛西说了一半声音忽然低下去，但仍旧呜呜咽咽非常委屈。她慢慢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捧住头。 控制室里仍旧没人说话，太空舰正在准备登陆，值班的队员全神贯注，大家眼前一个黑红的小行星越来越大。随着降落，黛西的哭声隐隐有变大的趋势。尼斯干脆走去凯乐奇身边看不断更新的路径。 费伊看了眼地上的朋友一阵儿心烦，走过去一把拎起她吼道：“你有完没完了？给我闭嘴！哭也给我出去哭！”费伊揪着黛西，拉拉扯扯将她带离了控制室。费伊走到门口，一把将黛西推在地上，而后一脚踹上门。砰的一声，导航员凯乐奇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外面远远跑过来一个男青年，他微微笑了笑转回头去。 “呼，终于清净了。”费伊拍拍手，站在巨大的舷窗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行星。刚才跑过来的是他们默认的队医，他会将黛西送去医务室做点处理。 尼斯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很感激费伊替自己做了一回恶人。他们这次抽到的是五人任务，眼下不比十二个人一起行动，每个人的责任都会变大，他们只能顶住压力。 “好了，准备登陆。”导航员凯乐奇说道。 尼斯坐在了驾驶座，费伊自觉坐他副驾。太空舰缓缓进入灼热的大气层，控制室里的三个人全神贯注。 费伊突然说：“速度过快！” “切手动控制”，尼斯当机立断下了命令。费伊一抬手关了自动驾驶，握住操纵杆开始拉起。太空舰抖动了一下，所有人心下一凛，这在切换操作系统的时候发生可不是好事。 好在尼斯和费伊很快控制住了，太空舰缓缓刹住车，穿过大气层停在一片焦裂的黑色土地上。 “到达预定地点，启动环境扫描。”凯乐奇说完，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结果刚打开环境扫描，控制室里一片警报声。“滴滴——”所有人都去看自己的终端，不出所料环境极值了。 费伊：“都出舱吗？留个人比较好吧。” 尼斯沉默了一下，而后按住座椅旁的通讯器。他的声音在整个太空舰内响起，空荡荡的有些回音。“所有人听到，想不想升军衔？想就给我穿装备出舱！” “有点冒险吧……”费伊小声又说了一句。一旁的凯乐奇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控制室门口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所有人都要适应性训练，现在不出舱以后不出舱，你让最后跟他搭档的那个人怎么办？” 费伊突然被队友呛声，翻个白眼不是很能接受。虽然她心里也知道凯乐奇说得对，但还是嫌他在尼斯面前伤了自己面子。“……也不知道是谁急着找男人噢” 凯乐奇听见她的讽刺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一把拉开控制室大门走了，金属的滑动门重重合上，尼斯瞥了费伊一眼没有说话。凯乐奇到了准备室，拎起三件防护服径直往医务室走。 而后，太空舰舷梯处。“所有人完毕，出舱！”尼斯带头走了出去。四个人跟在他身后，依次走出舱门。黛西仍旧状态不佳，在队伍后面畏畏缩缩。她也不是真的害怕，就是好巧不巧任务期间各种汹涌的情绪互相纠缠，弄得她实在是毫无精力。只要熬过这一段梦魇就会好了，但是抑郁期的她严重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撑过去。 黛西拖着脚步，走在前面的五个人没空管她，各自记录着数据。他们虽然身体素质优越，但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还是要注意保存体力。厚重的防护服里已经能感受到透进来的热度，眼前一片热气蒸腾，景象晃动模糊。 就这样快步走了一段，他们来到了一片诡异的岩浆沼泽。地面上坑坑洼洼，一道一道岩浆流过的褶皱痕迹盘虬卧龙非常丑陋。 “啊！”男青年一脚踩进稀软的岩浆里，岩浆忽然喷泉一样冲出来一股！走在他身旁的凯乐奇赶紧拽起他的胳膊，紧张询问到：“你没事吧？” “没事，没烫伤。”他就是走路一时不小心被吓了一跳，岩浆浇在小腿部略微有点烫，防护服还是能抵挡一阵的。男青年抖抖腿，拉着凯乐奇的手再次跟了上去。他是没事了，只是方才这一下，队伍后方的黛西已经被打击得没了生气，认命地垂着头走路。 前方的尼斯和费伊回过头，发现几个人掉队，尼斯在通讯频道中开口：“走快！后面的跟上！”他们也知道酷热难耐，这里大气压还大。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要想所有人都舒服点只能希望早做完早结束。 刚说完，尼斯忽然发觉脚下的土地有些不对。地面微微颤抖，越来越软化，他的脚陷了进去。尼斯瞬间抬头去看费伊，然后在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恐惧——地面在动！ 落后的几人同时感到了不对劲，一齐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远方传来隆隆的响声，所有人立刻回身。 “登舰！快！”尼斯赶紧下达命令，带头往太空舰跑。后方已经能看清缓缓抬升的地面，裂隙处生出诡异的紫色闪电，大陆和大陆正在发生挤压！ “快走！”尼斯在前方一路狂奔，防护服里的都是黏腻的汗水，在这种环境下剧烈运动他也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啊——！火山喷发啊——”黛西一声尖叫，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大叫着回身，远处升起的大陆上涌出一大股岩浆！ 火山喷发了！所有人都在拼命奔跑，黛西意识到自己离地面裂隙还有一段距离，忽然爆发出一股力气嗖地跳起，赶紧去往太空舰。 然而他们的速度比岩浆要慢，尼斯背后已经感到一股灼人的热浪正扑过来。但是不能被它压倒！在这里倒下就一切都完了！尼斯和费伊带头冲进了太空舰扑进控制室，两人防护服来不及脱就赶紧启动起飞程序。 “等等我——！”黛西落在最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前奔。 太空舰放下舷梯，已经接近入口的凯乐奇和男青年互相搀扶，赶紧站上去。他们百忙中还回头看了一眼——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岩浆已经追上黛西的脚步，正往这里蔓延过来。远处的裂隙随着火山喷发，阵阵灰尘和毒气一起随着灼人的热浪涌出来。 “等等我——！” “愣着干什么！登舰！”尼斯在通讯频道大吼，再这样磨蹭下去舰毁人亡他们全员都得葬送在这里！凯乐奇闻言硬是回过头，赶紧拉起男青年跑进去。 舷梯已经开始收起，缓缓抬升出一个翘起的角度。凯乐奇和青年连滚带爬冲进太空舰内，扑面而来凉爽的空气立刻缓解了恐怖的气氛。忽然身体一阵儿晃动，太空舰已经离地了！凯乐奇迅速回头看向下方。 “不——！”通讯频道里黛西绝望地叫喊，追赶着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拦住他们。 驾驶座上的尼斯不为所动，双手稳稳地操控着这巨大的机器。 “动作快！不想死就赶紧过来！”费伊急躁地催促。 死亡面前，黛西爆发了求生的欲望，速度提高了一些。她在防护服里大口喘气，拼命抬起腿去追。舷梯还没有完全收起，她还有机会！ 黛西跃上一块岩石，借力高高跳起双手去抓逐渐收起的金属舷梯。她弹跳能力尚可，情急之下一跃而起顺利将半个身子放在了舷梯上！这下好了，她疲惫地想。 太空舰仍在上升，但刚起飞速度不是很快。黛西抬起一条腿搭上了舷梯边缘，借着收起时向上翘起的金属板滑进了太空舰。 尼斯这时出声：“返航！” 还好她赶上了！副驾的费伊专心驾驶，无暇再去顾及外面的情景。男青年挣脱凯乐奇牢牢箍着他的手臂，起身去费伊身边查看。 返程倒是顺利，他们当天就赶回了远航基地。尼斯检查了他们五个人的出舱数据，还好，他仍然保持在第一位。 晚上另外几支小队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人齐了之后，施耐德中尉将他们召集在了一起。 又是一个深夜，十二个年轻人再次列队，安静等着面前的施耐德中尉训话。 施耐德中尉目光扫过所有人，隐隐露出点满意的神情：“你们的航行日志和数据我都看了，也送去系统评判，还不错。这几次模拟登陆感觉怎么样？应该已经适应了吧。”队员们面面相觑，没人回话。 中尉顿了顿，在队伍面前习惯性地背着手走动。“往后的任务就是这个模式，你们要不停地降落、登陆，把所有有可能的星球全部实地考察一遍。我听说，有些人感觉任务有点儿难是吧” 黛西一阵儿心虚，总觉得中尉的目光扫过自己。 “这样就对了！训练就是要你们挑战极限。好了，现在你们真正要做的事来了。”施耐德中尉停了步子，侧身看着他们道：“模拟训练已经全部结束，差不多到了分小队的时候。系统分析两人一组比较合适，我决定让你们自由组合。” 队伍里十二个年轻人有人欣喜有人担忧，尼斯悄悄皱眉思索起来。黛西焦急地左顾右盼赶紧跟兄弟们联络感情，费伊倒是跟平时一样，高高昂着头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施耐德中尉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思考，而后接着开口：“你们一起训练到现在，相互之间已经非常了解。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要让个人感情影响你们的判断！你们中间有人关系好我知道，但是之前的模拟训练你们也体会到了，登陆可不是简单事。” 有人开始垂下眼睛想心事，施耐德中尉看一眼凯乐奇和他的兄弟，“当然，我相信你们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队员之间友爱互助也是好事。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们，希望你们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在恶劣的太空环境中有更大的希望幸存下来。” 的确，先前机器和卫星探测的数据实在很不充分，每个人都在登陆的时候吃过苦头。这还是模拟训练的情况，多少有些前期环境预测。之后的任务可就是直接登陆，数据全部是一个深空检测站的研究员算出来的。 两个人的队伍容错率低，只要有一个人跟不上趟，那整个小队的性命就岌岌可危。眼下之前登录时失误过的人全部紧张起来。 “你们自己组队，应该会产生更默契的组合。极端条件下，队员之间的默契是很重要的。”施耐德中尉思来想去，还是拿出了这个方案：“我的想法是，公平起见，由成绩最好的人先挑，按这个顺序来。” 黛西听了这话，头皮一阵儿阵儿发麻，生怕自己剩到最后没有人愿意要她。施耐德中尉温和地看一眼队长，“尼斯，你先来。”中尉点了第一名。 “费伊。”尼斯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费伊在一边努力抑制自己骄傲翘起的嘴角，昂首挺胸地出列站在了尼斯身边。 “不错，第一第二一组。”施耐德中尉点点头，这个结果仿佛也说服了他自己。放开手让他们自己组队，哪个都不笨。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任由后进生自生自灭。想让更多的人生存下来，那就只能这样。要是未知环境严苛，前头的迟早要被拖死。 “好，第三名是谁？” 队伍里一个男声答道：“是我，我选……凯乐奇”，话音刚落，名叫凯乐奇的男学员站在了他的身边。施耐德中尉看着两个大高个儿，刚皱起眉头略一思索又再次肯首道：“可以。第三第四一组，接下来是谁？” “是我，我选……”又一个女声答话。 就这样，十二个人的队伍顺利分成了六个两人小队。黛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痛苦纠结很久，还没轮到她挑选，站在一边的一个兄弟已经点名了她。 这个兄弟成绩中游，黛西虽然冒失但平时成绩也没有很差，他们俩组合也没什么问题。黛西还以为是平时分发的零食派上了用场，感恩戴德地承诺自己一定好好“照顾”他。 施耐德中尉看着面前两两一组分开站好的学员，目光沉静如海。他眼神一一扫过所有人，都选得不错，大体上是按照成绩强强联合。有个别应该是关系好才聚在一起，但也无伤大雅。 施耐德中尉面色严肃起来：“很好，很好”他慢慢地说，“你们选得不错。行，那就这样了。都给我好好干，争取回来一次升一次军衔儿。” “是！长官！”所有人响亮地回答。 队员们决定好各自的小队长，尼斯给所有人抽签定下了他们要去的监测站。他和费伊负责的区域由一位女性研究员探索，尼斯打开任务文件，影像里的研究员一头棕发，两道向上挑起的绣眉，眼神灼灼。 “呦，挺漂亮嘛。”费伊也注意到了新长官的样貌，她看了尼斯一眼，随后习惯性地伸手撩拨起自己金色的鬈发。 尼斯没有接话，关闭了文件去控制室了，费伊打开任务仔细起来。他们两人往后就驻扎在这位海德姆少校那，以她所在的深空监测站为中心出去执行任务。 控制室里的尼斯再次修正坐标，太空舰自动驾驶深入一片茫茫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