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与此同时，草帽星系远航基地的小军官又来机场接人了。他开车到了地方，跟上次一样又把自己累得出了些虚汗。 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机场的出口，三个人的队伍整整齐齐。跟尼斯他们一样，这些人都穿着深蓝色的空军制服。 为首是一个高个子长官模样的人，正背对着他。小军官看出他身上军装的纹饰跟其他人有细微的区别，另有一男一女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小队长比夏身材高挑，转过身子微微低头看向开车过来的小军官。 “来了来了”小军官抹一把汗，赶紧将车子靠过来，自动驾驶的轨道车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哎你们好你们好，长官。”小军官扫一眼军衔，熟练地敬礼打招呼。 比夏举手还礼，“你好，我们是新编作战部队的，从这里领物资。”小军官听到他的答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身为同性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醇厚很有魅力。 “哎我知道”小军官摆摆手，语气熟稔：“你们之前也来过一拨人，刚走。就十来天前吧，他们队长是个红头发的……叫什么来着？啊呀，忘了。队里还有个金发美女，他们教官跟着一起来的，我都给送到边防站去了。” 比夏跟同伴们对视一眼，身后的波波和拉娜轻轻摇头。红头发金头发？不认识，他们一批的混合人多了去了，而且这次他们也不去边防站。 比夏：“不认识，那……” “对对对，我们走吧，长官你们上车。” “麻烦你了。” “哎没问题。”小军官操控着车子窜了出去。 路上，小军官接着聊起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咱们这小庙里来了很多大佛啊，在你们之前他们一共来了十几个人呢。最近是在干嘛呀？” 比夏想了想，挑了一个中肯的回答：“我们搞训练，所以就都过来了。” “哦，训练啊，怪不得。他们现在也不住这儿了，天天飞来飞去的我就没见过谁还回来的。合着是先弄了一帮科学家给你们开发了训练场，然后你们都来这儿了？” “哎你们是不是也从大星系来的呀，我还没去过中心星系呢，年底我一定休假去一趟！不能没看过繁华地啊……” 比夏没有答话，小军官自顾自聊着。这位不甘寂寞边防站管理员一直絮絮叨叨东拉西扯，比夏往后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的波波和拉娜已经快睡着了。他重新打开终端上的任务说明过了一遍。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边防站。机库里原先三十来架太空舰尼斯他们开走后现在只剩一一半，比夏他们清点好装备，立刻就冲上天空。 引擎轰鸣，地面上卷起一片沙尘融化成的液体。小军官往塔楼里一躲，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一群起飞的太空舰。又一帮年轻人轰轰轰走了，看着骤然空旷的机库小军官再次感到一阵儿寂寞。 这里实在偏远，百十年都见不到一个人过来，平时上班只有他跟机器人过日子。方才还没聊上几句，这次来的小队长只会心不在焉地点头。手下的两个人跟他一样寡言，还不如上次来的一帮！尼斯他们傲归傲，至少还能回个话。 “应该又是一帮精英人才吧。空军就是好啊，来如影去如风啊——”小军官哼起歌，裹了裹身上紧绷绷的制服回去上班消磨时间，“我过我的日子——” 太空舰内，通讯频道。比夏：“领航位置确认。两翼？” “左翼确认。”“右翼确认。”波波和拉娜的声音同时响起。 拉娜：“坐标定位更新。现在跳跃？” “编队，目标NS1224。出发！”比夏下了命令。 “是！”又是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 “两翼收紧，护卫队型——”通讯频道里传来波波的声音，队尾自动驾驶的太空舰以比夏所在的指挥舰为首，靠过来排出了整齐的队形。比夏一声令下，黑压压十几架太空舰一齐消失在了高维空间。 NS1224。Reca越来越经常跟路法尧一起出现在实验室里，做一些基础的分析工作。一开始路法尧还有些担心，上次输入她直接晕过去会不会预示着输入结果不尽如人意，观察了一阵之后他放心了。Reca工作上手很快，人并不笨。 路法尧觉得她之前什么都不会应该是缺乏相关经历造成的。军队生活大概对她没有这方面的要求。现在知识已经输入，以她的聪明才智工作足以胜任，Reca的表现令人满意。 深空基地里唯二的两个人现在常常碰面，Reca外出巡逻回来路过实验室，总能看到半开的门里路法尧紧锁眉头浏览各种的分析报告。这种时候她都放轻脚步，在门口看上一会儿再离开。 从门口望进去，这间实验室越来越有路法尧的气息。桌上一如既往一大堆杂乱的显示屏，淡蓝色的光线打在他脸上，随即在高高的眉弓投下阴影。路法尧额头饱满，一头微卷的黑发越来越疏于打理经常乱乱的。他有时候会佩戴耳机，鬓角处挂一个黑色的设备一手托着下颌一手撑在桌边盯着屏幕思索。 少校永远对小副官的窥视毫无察觉，仔细对比着面前的许多图表。他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暗淡的光线里他鲜绿色的眼睛也变成深邃的墨绿色，Reca说不好他那犀利的眼神和微微皱起眉头的表情是凝重还是什么。 路法尧年纪虽轻，生活却像个疗养院的老年人一样单调又枯燥。Reca渐渐开始习惯这位搞技术的长官，大多数时候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往实验室一坐一整天也不出来。有时候Reca见他焦躁地起身在房间里转圈，一边还揉搓自己的头发。等到揉得一头半长的黑发全部蓬松地竖起，路法尧又将自己摔回座位，接着拿出无比的耐心再次写写划划。 Reca看出这位长官个性其实有些执拗，他工作的时间不是很规律，不到问题解决或是彻底走入死胡同他决不会下班。路法尧就这样独自待在实验室一直死磕下去，然后一个季度一份长长的报告，替整个联盟勾勒出一份广阔无垠的星空地图。 路法尧独有一份沉稳坚毅，跟Reca熟悉的安娜跟施耐德教官统统不一样。他不是军队上的铁血硬汉，但是气质仍旧非常吸引人。路法尧年轻、随性、军阶不低，从事着联盟里最高智慧的人担任的研究工作。这样的人是非常珍贵的，Reca每次看到他在实验室里或颓废或发疯都能重新燃起一股要像他一样努力工作的热情。 几本书学完，来实验室分析数据现在成了Reca最喜欢的一项工作。路法尧不再教她，大部分时间埋头自己的工作，Reca配合他的时间过来帮忙。实验室内恒温恒湿，环境非常优越。这里安静，地面一尘不染，没有外面的阳光暴晒没有可怖的宇宙射线。两个人各自占据一张工作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Reca非常满意这样的生活状态。 慢慢地，路法尧在的时候她就爱到实验室待着消磨休闲时间。这种时候两个人也不说话，路法尧看她进来点头示意，Reca找个隐蔽的角落待着，脑中播放起安娜喜爱的诗歌。她悄悄伸长腿将座椅推远，从后方越过路法尧的肩膀看着他沉思的侧脸，背景里是他手底下快速的敲击声，Reca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正看着，叮的一声路法尧收到了一条任务提示。他一开始没管，有什么事等下再说。他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思路乱了要再整理相当恼人。 但是任务通知一声高过一声，不断地冲击着两人的耳膜。尖锐的提醒音在房间里回荡，Reca悄悄看向路法尧。 “烦死了”，他很不耐烦地摘下耳机往桌上一搁，重重点开任务文件。标注是红色的——最高等级，Reca起身来到他身边。 “有新人要来啊，嗯……新编作战部队？”路法尧侧头看向她，问道：“这不是你原来的部队？” “是，长官。”Reca眼睛看着任务说明，路法尧一目十行地翻到了最底部的人员信息。“但是跟我不是同一批的，看编号他们应该是第二代了。对，部队番号也不一样……我看看他们编号。”Reca倾身去看桌上的屏幕。路法尧个人事务的投影比工作用的显示屏小很多，她无知无觉跻身上前，路法尧只好向后滑动椅子退开。 “可能是别的地方训练的，看编号应该也是混合基因人类……”Reca产生了些兴趣，还有跟他们十三个一样的混合基因人类？他们这些人的编号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大致能看出在哪里出生所属部队之类。这三个青年的编号恰好能对应上Reca熟知的那一套规则。 路法尧又转回头去看起自己手头的工作，随口应了一句：“是嘛，不过我好像看过第二代混合基因技术的报道。” “嗯，我以前没见过他们。” Reca没有注意到长官其实心不在焉，接着伸出手去划动资料。 资料里两男一女，领头的小队长比夏大眼睛双眼皮，虽然照片里面无表情，但他有一副十分温和周正的相貌。其余的一男一女也是，作为混合基因品种漂亮得并不抢眼。三个人同样棕发棕眼，就这样透过屏幕安静地跟她对视。 他们相似的样貌特征让Reca觉得有些难以分辨，单从发色的差异上看，波波的颜色最深，是近乎黑色的；拉娜是茶色或者棕色，当下人群当中最常见的颜色；比夏的介于两者之间，稍稍偏红是蜂蜜的颜色。 “好吧，看样子他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到时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路法尧说着，接着忙起自己的。“对了，宿舍什么的够吗？这些你看着办吧。” “是”Reca又干起了基建的工作，在宿舍区外面延伸出一片新的房屋。这次她干得轻车熟路，很快就弄好了。 新人预定到达的日子，一大早路法尧带着Reca准备迎接。 路法尧刚起床，忽然想到什么对着手臂上的终端出声提醒Reca：“待会儿门口列队，把你那衣服换了。”他想了想接着说：“礼服没有就算了，好好穿正式的军装过来。”他们跟来人之间虽然不是上下属关系，但是礼仪规矩还是要遵守一下的。 “我明白，长官” 通讯频道里立刻响起Reca的声音。有人机接口的副官就是方便啊，无论什么时候都随叫随到。路法尧想着，轻轻笑起来。 Reca这边终于换下了图方便一直穿着的工装，她整理好自己走出来，路法尧已经站在基地大门口。 他也脱去了平常惯穿的白色实验服，换上了一身墨绿色的军装。Reca还是头一回见路法尧正式着装，他衣服领口袖口处有浅黄色的装饰。两人默默打量过对方，站在门口等待。 监控已经显示一只太空舰编队正穿过大气层，两人一齐盯着屏幕里那片光点出神。 等着等着路法尧忽然笑笑，说起来Reca之前也在基地大门口等过他。他低头看看脚下，对，就是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那个时候她远远看着像个女学生一样，人定定站在那里，但声音透出了些许的紧张。 路法尧抱臂，稍稍放松了姿势开口闲聊起来：“我说，你们一批的混合基因人类一共多少人啊？” “13个”，Reca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马上要来的这一批编号规则和她的十分相像，样貌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但也不是没有端倪。他们第一批都这么大了，联盟开发出第二代的产品也不奇怪。 路法尧低头活动起脚踝，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有了变化。Reca不再像刚来时一样躲躲闪闪，现在已经能看着他和他聊天。 “嗯，那这次来的算是你同行呢，真不认识吗？”路法尧重心落在另一只脚上放松身体。 “不，长官，我没见过他们。实验室就培育了我们13个，别的人我也没见过。” “其他的人呢？” “队长他们都执行任务去了。” “是嘛”路法尧抬头看过来，Reca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不远处引擎轰鸣，十来架黑色的太空舰缓缓降落，停在Reca勾画出来简易的停机坪上。地面燃起火光，高温的空气瞬间席卷过来。这样大的功率，应该是联盟部队的利器。 路法尧皮肤感到一丝灼热，看向站在身旁的Reca，她无知无觉，仍旧专心看着眼前的景象。为首的三架舱门打开，各自跳下一个年轻人。 比夏带着波波和拉娜走过来，路法尧刚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终端警报忽然响了起来。他听到声音眉头一皱，迅速抬起手臂确认了一眼，拔腿就回了实验室。 比夏一瞬间收起脸上刚堆起的微笑，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名青年剃着短短的头发，周正的面相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更严肃了。 留在原地的Reca硬着头皮敬礼，“实验室的数据有误，长官先回去检查了。根据警报的类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就……我代替路少校向你们简单熟悉一下基地？” 比夏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两名队友，“也好，麻烦你了。” “请。”于是Reca代替路法尧向新来的三个人介绍起NS1224号监测站，没什么好说，这里就是小型军方基地的样式和规模。几个人的步子都又大又急，Reca两三下就带他们逛完了。 草草结束，Reca在宿舍区前跟他们道别，自己回了实验室。比夏他们三个人原地解散，波波去清点物品，比夏带着拉娜将太空舰整齐停去了基地后面。跟他们同一批到达的还有无数的精良装备，这些统统要妥善保存。收尾工作结束，比夏让拉娜回去，他独自去仓库转了一圈。 波波已经指挥着机器人将物资分门别类放好，比夏余光扫过角落里几只浮板，脚步一转拎了起来拿去了车库。与此同时，Reca还等在实验室门口。路法尧一反常态锁住了门，Reca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但又有些担心，于是等在这里没有离开。 晚间，路法尧仍然没有从实验室出来，Reca只好独自回去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