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棒旋星系旋臂，路法尧从中心研究所大门出来。他低着头行色匆匆，立刻循着飞行器过打算起飞附近的移民行星。 方才在研究所得知格林所长已经出差，却没人说得清他去了哪里。路法尧回忆着和所长秘书的对话，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所长什么时候出差的我也不清楚……他的日程上只有简单的标注。”“什么？去哪里？和谁？对不起，这不是您的权限范围。”机器人秘书并不认得他，只会循规蹈矩反复重复几句不知道、不可以。 路法尧来了气，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你知不知道他人在哪！” 秘书毫无反应装死，另外有人偷偷摸摸往这里看。他在研究所引起了小小的骚乱，休息区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来围观。 这里毫无收获，路法尧拔腿就走。没有办法，他只好转去请管人事的同事私下里查了所长的档案。路法尧看到了资料里所长的住处，打算直奔过去。这名同事对他奇怪的举动颇有微词，他来路不明还穿着远航服，师出无名查所长的行踪，这可真是太稀奇了。一个黑发青年看了一阵，好奇地加入了围观人群。 又有凑热闹的人跟他到了这里，正透过门缝往里窥视。路法尧注意到了，但也顾不上掩饰什么，当务之急是要先确认所长的安全。他快步走出建筑，外面的气温是25℃，远比NS1224舒适多了。路法尧身上还套着隔热性能优良的远航服，身上立刻冒了汗。 他鬓边的几缕黑发站在皮肤上，闹得他很不舒服。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连体的远航服，里面露出他平常穿的军装。 “你找格林所长？”方才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青年犹犹豫豫开了口，路法尧霍然转头，“你……”。 黑发青年扫一眼路法尧军装胸口的姓名牌，笑了笑开口：“路……上校啊，嗨，你来的不巧了，所长他出差去了。不过没关系，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来我家坐坐吧，都是朋友就不要客气了。”青年的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眨动着，目光沉沉。他伸出一只手来：“我是阮明，我们之前见过的”。 路法尧握住他的手，在青年的眼睛里读到了一模一样的忧虑。“阮先生？幸会幸会。真是好久不见，所长经常跟我说起你，这次正巧碰到。”路法尧紧皱的眉头一点也没松开，但他熟稔的语气仿佛真的是老朋友见面一般。 阮明笑笑，“是啊，走吧。” 路法尧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阮明跟他一样黑头发，他一双眼睛黑亮，脸上喜气洋洋的给人一种天真的感觉。 “原来所长不在啊，那真是不巧了。他去哪出差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这次出差时间紧，还想着赶快约他出来见上一面，不然就没机会了。”路法尧不动声色地说。走在身旁的阮明还穿着熟悉的白色实验服，不过他身上的是生物研究所的样式，看来是一位相关方面的研究人员。 阮明皮肤微黑个子不高，短小精壮的身材。两人来到停机坪，路法尧邀请他上自己的飞行器，阮明一边走上舷梯一边闲聊：“上校你终于回来休假啦，什么时候到的？” 路法尧进入驾驶舱启动飞行，“就刚才。”他向后瞥了一眼，阮明的神情阴沉着，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开口。 路法尧抬手拨下头顶的一个拨片，“没事，我开了信号屏蔽，有话可以直说。……先去我家？” 阮明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麻烦你了上校，先到你的住处吧，我那里大概不安全。所长失踪了，我猜跟系统有关。” “什么时候的事？”驾驶舱内气氛骤然阴郁。 “不清楚，应该就他出差前后。”阮明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路法尧听了心里也是一凉，但却有所预料一般并不很惊讶。 阮明双手枕在脑后，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的宇宙。“我很早申请要进入系统，后来所长听说了过来劝过我。那时我就留了个心眼，结果还没等我做点什么所长就先失踪了。” “你们认识？”阮明穿的白色实验服是生物研究所的样式，显然他是生物方面的专家，路法尧因此一问。 阮明笑笑，“他是我教养学院时偶然认识的学长，我读天体生物学他读物理，我们在一个天文爱好者协会，毕业后也断断续续一直有联系。”阮明慢慢弓起身子，双手捧住头，“他提醒我注意系统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不对劲的。”阮明努力地组织语言。 路法尧慢慢地开口：“你是不是做了匹配测试，然后发现有一股进化的意志？” 阮明骤然抬头，黑眼睛迸射出锐利的目光：“你也做了？” 路法尧声音有些紧：“没有，但我递交过申请，而且恰巧对反物质有一点研究。” “对，就是这个！那个鬼系统！申请之后也是要做初步的匹配度筛选的，你一定也察觉到了。我当时没有多想，而且我的程序一直走得很快，没几次就进行到深度匹配的阶段了。”阮明叹口气，“然后就是不断地模拟接入系统，不断地被给予那个进化的构想！格林所长就是那个时候来劝的我。你也知道，申请进系统的程序一旦启动就不能撤回，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过来跟我长谈了一次，从那之后就失踪了。你呢？你是如何得知系统有问题的？” 路法尧脸色愈加阴沉，他们一直在航行，眼前已经能看到一颗岩石行星。那里就是路法尧家所在的地方，飞行器正准备减速进入其引力范围。 路法尧开口道：“你记不记得第二次科技繁荣之前，科学技术部内部流传有一份保密文件？”阮明点点头，路法尧接着说：“所长给我看过那份报告，看了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做的探测工作也曾经是项目的一部分，多少所以我有一点猜测。” 阮明：“那报告里到底写了什么？” “所长给我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远距离探测、轨道分析这一块。其中探测的部分提到了一种反物质，还有一项不知在哪监测到的活动的记录。我对那很感兴趣，后来偷偷建立了模型私下分析，结果非常诡异，这个东西的活动很像智能生物。而且，”路法尧顿了顿，“那片反物质所在的区域，离第二次深空探测计划规划的空间很近。后来我调动，正巧负责那里的探测项目，越来越有理由怀疑系统在遮掩本来目的。” 阮明握拳，兴奋出声：“确实！匹配测试的内容也太奇怪了，我越做越怀疑，系统根本就是想带着所有人一起过去湮灭了！”阮明说着气愤起来。 路法尧刚露出一点笑容又立刻忍住，“也不一定是湮灭，它可能觉得我们所有人需要换一种存在形式。” 阮明给气笑了，“哈哈，湮灭。对不起，我不了解其中的道理，这方面上校你才是专家。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当初建立这个人工智能的鬼东西的时候我就说过，决不能让它主宰人类的命运，一定要对它强加限制。结果呢？那时候人微言轻没人肯听我的话，现在还真给我说中了！” 路法尧了然：“阮先生是反对派？” 阮明摆手笑笑，“直接叫阮明就好，先生太见外了，论年纪论资历我也没比你大很多。” 路法尧：“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所长是接触系统最多也是离它最近的人，我猜，他先察觉到了系统的野心，然后又提醒了你，之后就被解决掉了。”路法尧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阮明点头：“是，我想也是这样。格林他应该是自己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又或者斗争失败了来提醒我，然后他失踪了。” 路法尧：“系统就是一个意识集合体，你是生物专家，关于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看法？” 阮明：“这技术倒不是秘密，难的是现在它手里有宪兵，要接触它一定得通过宪兵。这东西没有实体，只是依赖于一堆维生装备。一旦打草惊蛇让它寄生在别处，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路法尧：“直接破坏它的生命维持系统怎么样，能遏制它吗？” 阮明皱着眉摇头，“恐怕不行，我判断不出它是不是能通过意识寄生逃走，手头缺少资料，但理论上可以。它就是人类造出的一只鬼魅，我们保证不了它不会找个生物体继续存在下去。” 路法尧沉默着，飞行器开始制动准备进入大气层。 阮明：“根据我的推断，除非有人自愿接入系统从内部想办法，否则很难从外部破坏。而且我估计……” 路法尧拉起操纵杆，刚刚进入大气层传来的噪声让他没能听清阮明后面的话。他感受着些微的失重感开口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手里有张芯片待会儿到家拿给你看看，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阮明向他的目光愈发钦佩，他大声回道，声音压过飞行器内嗡嗡的噪声。“上校你真是我的知音！我们生物研究所有一位老教授据说曾经参与过芯片相关的研究，我还正想着怎么去找她，毕竟芯片也是限制技术。上校啊，哪里会有你这样的人啊……”阮明简直快要热泪盈眶。 飞行器停稳，路法尧循着定位走到了自己家的位置。 “上校你不认识路吗？”阮明奇怪，怎么回自己家还要导航的。 “好多年没回来了，记不清具体是哪。”路法尧淡淡应了一句，验过信息刷开家门和阮明走了进去。 路法尧的房子由机器人打理倒不陈旧脏乱，这是一幢小楼，他刚工作不久自己结算贡献买的。宽敞舒适的大厅里装饰略有些过时，各处雪白明亮的家具看不出使用痕迹。 “随意坐吧”路法尧说。 阮明四下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刚说到哪了？哦对，我们研究所有个专家，安娜，她好像掌握脑极芯片的技术。我查了些资料，自己也尝试过，想找她问问情况。但是自从格林所长联系我之后，我家门口就天天有宪兵守卫了，不知道哪来的。我也不想轻易把她牵扯进来。上校你好像说手里有张芯片？你是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路法尧听到安娜的名字不由露出一个笑容。这位未曾谋面的女性研究员可以算是他的老熟人了，在Reca的记忆里或者是言谈之间经常能听到她。路法尧脑海中自动勾画起安娜的面容，灰白的头发，和蔼的湛蓝的眼睛，脸上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 这时管家机器人端上了饮料小吃，两个人却光顾着说话谁也没动。“我的监测站配了一位副官，她应该是第一代基因混合人类的成果，她身上有一枚。” 阮明着急插话：“芯片是你从她身上取出来的？” 路法尧还在低低地笑，“不，我输入了相关知识照葫芦画瓢试着做了一个半成品而已。”他一摸军服上衣口袋，果然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通体漆黑的芯片。 阮明不知道为什么上校一直莫名其妙发笑，他疑惑了一瞬很快又丧失了探究兴趣。他伸手接过芯片，翻来覆去看了看：“是，是个半成品，没有装信号转换器。” 路法尧点头赞同他的看法，“的确，果然是生物专家，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我没弄清楚信号转换是怎么实现的，装上后不实现功能就拆了。” 阮明拿起芯片对着灯光又看了看，薄薄的黑色材料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式，透进了一部分灯光。“不过材料倒是对的，工艺也过得去，上校你动手能力很强啊。家有电脑吗？我连接一下试试。” “请”路法尧起身带路，阮明跟着他进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