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窗帘

    海洋将棕色窗帘拉开，让太阳从外头照进屋内，一片狼藉的床铺，他此刻有一点头疼。他不知道为什麽说着说着呢，就滚上床去了。

    而且另外一个当事人居然不见了，就留他一个人。

    「……」虽然这也是他自作自受，但这感觉还是不太好。

    他找出手机，传了讯息给鹰，却发现对方都没有读。

    海洋扔下了手机，把头发给绑成马尾，开始收拾起房间。

    也许时间到了，鹰就会回来了，毕竟这里可是他家。

    叮铃──吭，门响的声音，鹰走了进来。

    「你终於舍得回来了啊。」

    鹰听到海洋这略有酸溜的话，稍微惊了一会，没想到海洋经过这麽长的时间性子都有一点改变了。在鹰的心中，海洋还是最初的那个海洋，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都不能改变这个想法。

    不过自从被消除记忆後，洋流村都升级成了洋流市了，想来也是经过了百年的岁月，这麽长的一个等待，无论是谁，心境都会有所改变的吧。

    就像是海洋想要放手，却发现根本放不了，有时候感情就是这麽一回事，起初也不以为然，然而随着相处下，记忆加深了，就更加切不开。

    「我回来了。」应脱下外套，放在沙发边。「虽然我们之前有很多误会，但我想总该面对现实。」

    「有这个觉悟真好，所以你那个故事要接着写了吗？」

    海洋瞬间又变回海编辑的模样，让鹰一时又顿了一会。这心境也跳跃太快了，不过正事当前的确该这样，尤其洋流节近了。

    「我是该接着写没错，不过……」想起那本青色小鱼儿，鹰就有点头疼了，说到底那是失忆时的作品，既然恢复了记忆，情况一定会有所改变。

    「怎麽了吗？」

    「我怕我可能会发挥不好，毕竟那个作品是失忆时写成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原本想表达什麽。」失忆前後，即便是同个人，到底还是会有所不同。

    「表达……」海编辑模式的海洋陷入了沉思。

    鹰看着海洋，走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主机跟萤幕。

    微软的开机画面跑着，解开了密码来到自己的介面，鹰熟练地打开文本，在键盘上开始敲字。心无旁鹜，简直就当海洋不存在一样。

    海洋注意到了，却没有多做打扰，就去厨房弄料理。

    也许表达什麽的，光是说出来是没用的，而是要实际下去操作以後才会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麽吧。所以即便问了，也不是想要答案，只是求个慰藉。

    鹰大概是这样子吧，海洋如此想。

    不如弄些营养的食物给鹰补充一下，大脑总是需要补充养分的，就算现在的鹰已经不算普通人类了。

    ＊

    蓝色大海的窗帘内，蓝调咖啡厅中坐着三个人，外头门把上的招牌是休息中。圆桌上摆放着三杯蓝旋律特调，然而谁也没有说话。

    打工的高中少女蓝微默默观察着老板海流跟小老板海河的面孔，却发现不了任何破绽，她也不懂为什麽他们就跟那个鹰先生和海先生扯上关系了。

    就像她不过是个普通的打工仔，昨天还什麽都不知道，隔天就变成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说起来她并不常见到她的老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在那之前面试的时候，是由这个小老板海河来进行的。

    想起初次来面试时，她看着眼前一身水手服国中生的少年还想说跑错地方了，可是外头招牌明明写着招人──然後她就被录取了。

    虽然她时常觉得蛮可疑的，但眼前的金发少年海河就跟她的蓝徵弟弟一样年纪──国中生，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放下警戒心啊。

    所以她根本没想到这个老板他们居然是洋流化身。

    「那个那个，所以我们店也要参加这次的洋流节吗？」蓝微小心翼翼地询问。

    「答应了鹰，当然要参加。」海流点头说。

    「哥哥我觉得淌这浑水并不好呢。」

    「总归是洋流市的大节日，不管怎样都得去的。」

    「我看哥哥你是想见到海洋吧。」

    海流顿了一会，拿起蓝旋律啜了一口，说：「传统这件事情还是得延续下去，以往那些打破传统的人下场都不好的，你就看看那个混血女孩的双亲是怎样下场。」

    「说起来那个混血儿为什麽这麽效忠海洋？」

    「跟她双亲遇难有很大的关联性，海洋毕竟是我们洋流中的支柱，如果由他出面庇护的话，其他洋流子民也不会找麻烦。」

    「那哥哥你是怎麽看待他根本不想承认你是他的伴侣呢？」

    「不管他承不承认，只要我单方面追着，他就还会是我们洋流一族的支柱。」

    「……」

    听着老板兄弟的对话，蓝微觉得完全插不上话，就默默退出店里，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当她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总觉得心中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呼──感觉怪吓人的，那些争论感觉不是我该听的。」

    身为洋流市民，蓝徵知道洋流化身代表什麽意思。

    这被写进每个洋流市民的必读洋流化身手册中，服从并尊敬守护市民的洋流化身。所以她也只能服从了，为了弟弟着想，也只能这样了。

    哪怕她刚刚听到他们讲到混血儿这件事情……

    「唉……希望没有人发现阿徵也是。」

    未来

    洋流村的未来就是洋流市，而洋流市的未来又在何方呢？

    当盛大的洋流节开跑後，来自世界各地的洋流化身齐聚一堂，虽然不乏有些其他来参观的其他区域的人民，总之就是很热闹。

    当然喧闹之下，必定就有许多的纷争，而这些纷争可能在台面上也可能在台面下，风起云涌，也只能期望能平安闭幕了。

    ＊

    蓝调咖啡厅今日做为节日店家进驻，蓝微在小摊上忙前忙後，还要回去照看弟弟蓝徵。今天的蓝徵出了地下室，跟着姊姊一起在小摊上帮忙。

    「阿徵，如果不舒服就要说一声喔。」

    「我没问题的，姊姊不用担心。」蓝徵看着操心的姊姊挥挥手，帮忙整理杯子盘子等物。其实他以前也不是都不出地下室的，只是不知道何时姊姊就以为他只能待在地下室──而他就迁就姊姊的想法，一个人在地下室。

    蓝微见状虽然感到不安还是出去忙了，总归都是在眼皮底下，应该也不会出事的吧。一个早上，来蓝调小摊的人很多，忙到蓝微都有一点怀疑自己了。

    当激昂的广播声响传来──

    「欢迎各位莅临洋流节，海汪今日在这祝福──支柱海洋大人万事休矣。」奇怪的电子音像是电波一般射入每个到来的人脑中。

    一只蓝色的海狗邪恶笑了笑，继续放送他的电波。

    「支柱不需要存在，洋流的化身即为世界的真理。」

    像是一阵波浪一样的音符，侵袭了每个的脑部，有些人承受不住，抽蓄倒下，而有些人抵抗着。洋流市的本地化身虽然不受到影响，也齐聚到一起。

    以海洋为中心，在蓝调小摊中，蓝家姊弟、鹰、海儿幸免於难，因为当魔音出动时，身为老板的海流率先放出了阻隔音波。

    「这是怎麽回事？那个海汪是哪来的啊？」。海流在施放阻隔音波，汗流浃背，他是很久没有施展洋流的法术了。

    「我看到的是一只蓝色大海狗耶。」海河举着望远镜往声音方向看去。「还是个穿着谐星装的招摇大海狗耶，这化身也太特别了吧。」

    「现在不是敬佩的时候吧，那是海汪？」海流抢过了望远镜一看，的确是一只蓝色大海狗。

    「……海汪，不是那个衣冠禽兽吗？」海儿摀着嘴说，「我怎麽记得他并不在受邀的行列中。」

    由於洋流出版社跟蓝调咖啡厅要合作的关系，所以两个摊贩是合在一起的，所以就造就了出版社的人和蓝调咖啡厅的人都在一起。

    「大概偷渡进来的。」海洋皱起好看的眉，将自身的磁场外周围百尺处扩放，试图引导那些被魔音侵袭的人们恢复神智。

    「那是谁？」鹰好奇询问。

    「当初海洋大人为了在洋流市占好位置，得罪了不少的洋流化身，这个海汪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啊──」海儿像想到什麽，冷笑了一下。「那家伙还曾经贪图过海洋大人的美貌，真是不知廉耻的家伙。」

    「……」其实鹰并不想知道海洋还招惹了谁，本来就如此美貌，多招惹谁好像又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是他的新作海鸥之声一样。

    「是说他为什麽不以人形登场，是以海狗的姿势出现呢？」海河有点好奇。

    「他之前被海洋大人断了力量了啊，所以才无法保持人形吧。」海儿回答。

    「既然被断了力量，为什麽他还能施展侵袭的海潮电波？」海流不解，他前阵子被海洋变成猫的岁月实在太长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不清楚。

    「他现在是藉助海潮之石的力量在施展的，只要把他的海潮之石抢过来就行了。」海洋表示，看了下大家，继续说：「你们有人要去吗？」

    「我可以去。」海儿马上宣示。「虽然我只是个混血儿，不过我还是有一半的血统力量。」

    海洋见状点点头，随後鹰表示：「我已经不算人了，应该也可以帮上忙吧？」

    「你就跟我一起去洋流塔执行唱祭。」海洋指示。

    鹰点头，这洋流节的大祭典就是由身为支柱的海洋进行歌曲唱祭，庇佑整个洋流市的存在。虽然发生了海汪作乱的事件，但唱祭是一定要执行的。

    海流看着他们决定好了，表示：「那我跟海河跟海儿一起去拿海朝之石。」

    海河没有表示什麽，倒是海儿有点不满说：「哼哼，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吧。」

    「一个混血儿可不要太自满，谁知道海汪那个纯种还会布下多少埋伏。」海河说。

    「混血又怎麽样，我可是直属效忠海洋大人的左右手呢！」海儿很不满海河的语气，哪怕他说的再对。

    「行了你们别吵，就这样子决定。」海洋让他们禁声，随後看向蓝家弟弟说：「蓝徵你是不是画了一幅献祭的图？」

    「是的，需要现在交给你吗？」蓝徵从姊姊蓝微後探出头来。

    海洋看着他手上被覆盖着的蓝色画板，不急着回答，反而是对海儿他们说：「你们去拿回海潮之石，阻止海汪。」

    「需要把海汪绑回来吗？」海儿其实对那个调戏了海洋的海汪没有好感，尤其那家伙以前人形时都仗着自己身材好，都衣着曝露乱勾引人。

    「只要能解除这次危机，都随便你们处理。」

    「好的好的，海洋大人，我会好好干的！」

    送走了海儿他们後，鹰看着海洋走到蓝徵身旁，没有取下那块蓝色的画布。

    「这块画有魔力的波动，你是不是有接触到海汪？」

    听到海洋的质疑，蓝微率先跳出来说：「海先生，虽然我不清楚那个海汪是怎样的人，但我知道我弟弟是不会随便接触陌生人的。」

    「我现在不是问你，我是在问蓝徵。」

    蓝微咬咬嘴唇，正想再多说什麽，被蓝徵挥手阻拦下。

    「姊，让我跟海先生说吧。」

    见到弟弟眼神的坚定，蓝微败下阵来了。

    愿望

    自有意识以来，蓝徵就有记忆了。

    他来自於大海，辽阔的大海，与他姊姊不同的是──他隐瞒了这件事情，因为他喜欢姊姊照顾他的样子。

    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他接管了这具名为蓝徵的身体，还多了一个姐姐蓝微。他们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是──微小与徵兆，姊姊是普通的人类，虽然并不厉害又普通，但对於蓝徵来说，他是微小又有力量的女孩。

    至於他被赋予徵兆的名字，也许就是应证他的到来吧。

    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发现在跟这个名为蓝微的大女孩在奔跑，似乎有人追赶在後方，看不出是谁，只是一味的被牵着跑。

    气喘呼呼，终究还是没逃过後方追逐的人，他跟大女孩被人分了开来。

    啪──很大一声的巴掌声，大女孩的脸肿红起来。

    「还敢跑啊！」

    「再不跑难道等被打死嘛！」大女孩也不干示弱回击。

    啪啪啪──的声响不断传来传去，当视线再次模糊的时候，是两人的被关在仓库之中，大女孩伤痕累累。他想要对她说些什麽，却发现对方醒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阿徵别怕，姊姊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不属於他的心脏震动了一会，像是与原本的主人所连结了感应一样。──既然接收了这具身体，是否也连同原身的情感也一并接了过来呢……这他不能肯定，但似乎现状是这样子。

    他原本生在大海，没有名字，就自然地继承下这具身体的名字──蓝徵。

    那段过去的岁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在那之後蓝微还是想了很多办法对抗那些所谓的大人

    ──而杂种是对他的称呼，虽然他不知道这具身体和蓝微的生身父母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群有着面具的大人。

    这些人似乎很怕被他们发现是谁，都戴上蓝色纹路的假面，虽然会给他们食物；但更多时候是对着他们不友善拳打脚踢的，等到有人需要看他们的时候，就会把他们打扮精心地推出来。

    然後有一天，他们被一对夫妻看上了，过上了一段看起来幸福美满的生活。

    ──不过那都是表面上，杂种这称号似乎还存在他身上，那些养父母在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有些毛骨悚然，所以他叛逆了。

    做了无数无数惹怒他们的事情，後来蓝微为了他跟他们撕破了脸面，最终不知道是达成了什麽约定──他们搬出来住了。

    而那地下室，就是他想忏悔自己的罪刑，然而他没有想过有一日出去看夕阳时，会遇到一个曾经在大海中的熟人──海汪。

    当时遇上他的时候，他彷佛就像是不认识了他了一样，向着他说：「少年，你有什麽愿望吗？」

    在夕阳底下，透红色将他们的残影拉成长条，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麽。

    无声的唇形微动，他想到了这具身体的姊姊蓝微。

    ──如果要以蓝徵的身分活下去，那就要连同蓝微一起照顾。

    海一望无际，蕴含着所有的可能，而他就出自这里。

    这微小的徵兆也能成为一种新的预言。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