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起雾的时候，森林里总是很安静。虫鸣、不知名魔兽的吼叫、皮短靴和草叶摩擦的声音……仿佛全都被粘稠浓密的雾气吸走了。洛尔西眨了眨眼，睫毛上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汇集到一起，沿着眼眶缓缓流下来。

    他随了母亲的美貌，黑发碧眼，纤细得不像是在以勇猛闻名得卡伦斯家族出身。这为他得逃亡路增加了一些想不到的小困难——总有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黏在他的身上，仿佛试图透过兜帽和长袍舔舐藏在底下的细白皮肤。

    放在以往，这样放肆的注视是万万不会出现的，他厌恶这种意味不明的打量，会有强壮的侍卫挥动鞭子驱赶不长眼的人。然而“帝国叛徒的弟弟“——他听过路人是这样谈论他的，这个身份只能令他紧一紧兜袍，默默加快脚步。

    现在这个诡异的森林里兜帽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洛尔西戴着它只是为了不让露水打湿头发。现在兜帽随着他爬进树洞的动作被蹭掉了，一把乌黑卷曲的头发流了出来，吸饱了雾水，沉甸甸地黏在他的背上。

    哥哥现在还活着吗？洛尔西漫无目的地想着。

    一个月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哥哥一早出了门，到晚上也没有回来。他睡到半夜被嘈杂的人声惊醒，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冲进来不管不顾把一件黑袍兜头给他套上，拉起他就直往外走。

    城堡里到处是冲天的火光和惨叫，借着火光，他看到自己最喜欢的那片玫瑰园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群看不清面目的人，他们脚下有几个不断挣扎的黑影。洛尔西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刚想让那群无礼的人离开他的玫瑰园，一个火球闪过去，正好照亮黑影头上一片闪光，洛尔西还没来得及辨认，银光划过，挣扎不停的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动了。

    周围的空气因火魔法变得微烫，洛尔西却打了个冷战，黑影的脸正对着他，他辨认出黑影是家里的园丁。晚餐是他还看见园丁在挑选用来装饰餐桌的红玫瑰。而现在那张脸上现在满是惊恐，明明离得很远，洛尔西却清楚的看到了园丁棕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瞳仁急剧扩散开来——那是死人的眼睛。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下来，流到园丁身下的液体里，流过地上被无情碾碎的玫瑰花瓣，越流越快，像一条黑色的静默的蛇向他爬过来。洛尔西想离开这里，老管家还在用力拉着他向城堡后门跑，他却感觉自己根本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血水流到他的脚下，就像一条真正的蛇那样，用冰冷粘腻的身子缓缓沿着脚踝攀上来——

    洛尔西打了个激灵，从噩梦般的回忆里醒过来，兔子魔兽还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刚收的越来越紧的怀抱勒死了，已经不动了。

    洛尔西觉得有些冷，他想紧一紧身上的袍子。出来的太匆忙，黑袍下他只穿了一条单薄的丝绸睡衣，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洛尔西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瞬间施了冰魔法——

    他动不了了！

    而刚刚有东西顺着小腿爬上来也不是回忆中的幻觉，他觉得腿上湿凉一片，似乎是什么细而长的，带着冰冷黏液的东西滑过，它正绕过细骨伶仃的脚踝，绕过透着薄粉的膝弯，一路向着黑袍的更里层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