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说他喜欢花还是蛋糕
当一张张亲密下流的照片被他亲手摔在桌上时,冉辰知道自己的恋情到此结束了。楚天依还抱着他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死鸭子嘴硬,说自己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在喝醉时跟人进了酒店。 冉辰嗤笑一声,吐了口白烟:“你当我是傻子吧?咱俩多久了,我会分不清你醉没醉?” “阿辰……”楚天依红着双眼睛,哭得梨花带雨,鬓发都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的白衬衫贴在腰上,显得整个人单薄苍白,惹人怜爱。他呜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冲着冉辰的嘴唇凑过去:“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想不开,才……” “得了吧,楚天依。你安的什么心,咱俩都清楚。别逼我把话说那么明白,你比我更不想撕破脸皮。”冉辰扭头,将楚天依的脸一把推开。他在眉毛间开辟了一道深沟,懒得理会前男友装可怜的套路:“你整理整理东西,把我送你的那些有的没的都带走,别让我再见着你。” “你不能这么绝情……阿辰,我只是犯了一次错误,你怎么连机会都不给我!”楚天依泪湿衣襟,将戴着戒指的右手伸到冉辰面前,“看在我们都快结婚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他妈还知道我们订婚了!”冉辰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像一只愤怒的老虎那样一把抓住楚天依瘦弱的手腕,恶狠狠地将那只戒指撸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喉咙里发出打雷似的咕噜声,怒目圆张地瞪着楚天依大惊失色的面孔。他向被他推倒在地上的楚天依伸出手,却又愤恨地甩开了胳膊,握着拳原地踱步两圈后他似乎犹不够气,他捡起那枚戒指举在楚天依面前,当着他的面直接给扔出了窗外。 “带着你的行李,滚!”冉辰捡起一只抱枕重重砸在楚天依身侧,咆哮道。 楚天依吓得缩成一团,也不敢再哭了,只是小幅度的点着头。 冉辰看着这样的楚天依,仍然会眼里泛酸。他仰着头深呼吸了一口,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下来。他向卧室一边走一边说:“你今天先走吧,你的东西我会叫人打包好给你送去。” “阿辰,我——” “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冉辰疲惫地阖上门,将楚天依彻底隔绝在门外。 楚天依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外面传来,门板也被拍得哐哐作响,过了会儿似乎是发现冉辰真的不打算理他,这回便换成手机铃声不间断的提示音。冉辰干脆把楚天依的微信电话全拉黑,盖上被子蒙头就睡。 再次醒来时,冉辰半边脸和胳膊都睡得发麻。他脑袋晕乎乎地靠在床头,一摸米黄色的布料映入他的眼帘——那是楚天依的睡衣。他沉沉哼了声,将睡衣丢到门外,又麻利地将衣柜里楚天依的衣服艰难地一件件挑出来。他们的衣服是混杂着挂在一块儿的,拣了半天,他挠了挠头发,先去整理客厅的东西。 他先是把桌上那两只傻不拉几的陶瓷小猪扔进垃圾桶。他俩都没有剔牙的习惯,是去年楚天依心血来潮要和他买成对的东西,手滑放进购物车的。然后把成双成对的靠垫和杯子统统扔进垃圾桶,将它们踏平踩扁,直到垃圾桶里再也塞不进东西了才气喘吁吁地靠在光秃秃的沙发上。 冉辰看到茶几下的相框,那是年初去楚天依老家见父母时拍的合照。相框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却没人想着去换。他用拇指在相片里楚天依的脸上抹了抹,将相片抽出来扔进桌上那一堆艳照里。他闭上眼睛,习惯性地含住电子烟的一端。 楚天依曾经嘲笑他说电子烟是他的奶嘴,还抢他的烟抽过两口,然后咳得惊天动地。而照片里的楚天依和别的男人相拥而眠,床头的烟灰缸里都是抽到了底的烟头。 他疲惫地支着眼皮,即使刚睡过一觉,早就固定了的生物钟却让他依旧困倦。 “操。”冉辰将电子烟随手一扔,拎着垃圾袋下楼去了。 他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烟,一边猛抽一边给朋友打电话:“喂?老金,哎,是好久不见了。出去喝一顿不?……媳妇儿?我他妈哪来的媳妇儿,玩够了就扔了呗。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就说来还是不来!” 得到满意的回答,冉辰又深吸了一口烟,呛人的味道窜入气管,一下子刺激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骂了句脏话,将烟灭在地上。冉辰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他又在烟头上碾了几脚,才开车前往酒吧。 和楚天依在一起后,冉辰已经有快两年没来过这儿,店里的人却依然对他有所耳目。服务员熟稔地带他进了舞厅一侧的包厢,老金已经在里头端着酒杯等他。 俩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穿一条裤子穿着穿着也不知道是谁先越过那条线,反正当老金他妈推开门发现他俩赤身裸体地滚在被子里时已经晚了。其实他俩也没谈到非你不可的地步,分开半个月就能各找各的伴儿去了。可两家家长不这么觉得,后来老金给送出了国,冉辰则差点给他爸打断了腿。再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后,老金抱着他老婆,冉辰搂着他媳妇儿,没有一丝丝前任相见的尴尬。 “唷,老冉你真来了啊?”老金一脸英气,浓眉大眼的,鬓角茂盛却不杂乱,头发干净利落地梳到头顶。他给冉辰倒了杯酒,调侃道:“咋的,真失恋了?” “屁话真他妈多,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冉辰一口干了,用杯角在桌上磕了下,“今天我请,你随便喝,小姐随便叫。” “操,你别害我。”老金面带菜色地摆摆手,“一会儿回去还得你给我闻闻,要是沾味儿了给你嫂子发现,你明天宿醉都别醒了,接着陪我喝吧。” “傻逼。”冉辰给他逗得直乐,又两三杯下肚,眼前的灯光有些模糊了才打着嗝问,“哎,你说这人……咋就变那么快呢?” “啊?”老金给他又续上酒,自个儿捧着那杯没动过的酒说,“人不会变,就是一起呆久了,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冉辰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一声道:“你就不会说点儿好的。” “我说你眼神行不行啊?”老金扒拉着他的眼皮,“嗤,认得我这么多年了都没瞅出来老子就是狗嘴里……呸,人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眼睛的确是白长了。” “少他妈拐弯抹角说老子眼神差。”冉辰仰着头哈哈笑了两声,推了老金一把,“哎,你跟你家里那口子现在过得咋样?好不好?” “小秋啊……”老金眼神有一瞬的迷离,随即笑得眼角都皱了起来,一张大好英气的帅脸笑得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青年的照片,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抱着白色大狗微笑着望向镜头,一对漂亮的杏眼弯弯。老金自豪地将手机凑到冉辰眼前:“你看,我老婆漂亮吧?” 不等冉辰回答,老金便开始自言自语:“小秋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没有比他更好的!我下班回家他都会在客厅等我,再晚都会给我留灯。” “这有啥?要是乐意,晚上回家开一百盏灯恭迎我退朝都行。”冉辰下意识回了句。 “操,你个单身汉给我闭嘴!你那点烂桃花也配跟我老婆比?”老金呸了一声,“讲真,你就是没遇到好的。要是你能遇到我老婆那么好的,还能不谈个轰天动地的恋爱?对了,我跟你说我老婆……” 冉辰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估计就得第二十六次听老金讲他和他老婆是怎么从相识到相爱,再到同居结婚的详细无比的过程了。点了支烟叼在嘴里,摆摆手说:“打住,我尿急,先去趟厕所一会儿回来再说昂。” 出了门,他靠在墙上看着舞厅上裸露大片肌肤悦动的男女们,半撑着眼皮吐了口烟:“真没劲儿。”将才吸了一半的烟灭了,他坐到吧台前。 酒保熟路地凑过来:“冉总,怎么有空来了?” “嗯,就闲着呗。”冉辰点了点吧台的桌子,轻佻地问,“最近有啥好的没?” “您是说……”酒保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心神领会地笑道,“最近年轻人来得挺多的,这条路上的大学生也不少,干净。” 冉辰无趣地“嗯”了一声,酒保问他:“怎么想着来这儿散心了?” “不想来真的,还是这样来得轻松呗。来杯马丁尼,谢谢。”冉辰靠在吧台柜上,扫视着餐桌区围坐一团的年轻小孩们,他们正在玩骰子游戏,败者被灌了一嘴的冰块和酒水。他失望地撇了撇嘴,而就在他回头时,吧台另一端的一抹白色吸引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细小的灰尘在金黄色的头顶灯下就像一片片沾了金粉的羽毛漂浮在空中,踏着云端而来的天使身上套了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踩着一双磨破了的白色运动鞋。鸦羽般的长发被扎了一小撮在脑后,其余则些许凌乱地披在肩头。墨黑色的瞳仁盯着手里的笔记本,铅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穿越嘈杂的人声和乐声,在冉辰心尖上挠痒痒。 “……几个不?”酒保的声音打断了冉辰发呆,他迷惑地回过头。酒保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笑着问:“看上了?” “他是谁?”冉辰问,“叫什么名字?在哪读书?” “什么?”这回轮到酒保纳闷了。 “你说他是喜欢花还是蛋糕?他会不会喜欢读莎士比亚的书?我没读过,怎么办,我现在开始读来得及吗?”冉辰的问题如同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打出来,他的眼神落到酒保胸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简朴的衬衫长裤。他眯了眯眼睛,一把将酒保胸前的领结扯了下来系在自己脖子上,又对着吧台上的玻璃杯理了理头发,这才向那个青年大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