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赢了，我还是爱你
冉辰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林钰刚被从急救室退出来。他躺在床上，一条腿被吊起来，刚消了针眼的手臂上又插上了管子，身子单薄的就像一片羽毛似的。阳光落在冷色调的室内，冉辰一直觉得好得了的病，一天到晚被这种蓝绿白色调的环境围绕着也得加重。 林钰断了条腿，手也骨折了，被送过来的时候胳膊都整个翻过去了。现在只是因为麻醉睡着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反倒是身体本身状态不好，明显是睡眠不够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机能后退。医生以为冉辰是他的监护人，指着检查单义正严词地数落了他一顿。 “你是他监护人，他身体什么状况你心里没个数吗？赚钱重要，但孩子的身体心理状况也得关注啊，怎么做家长的……”医生一边点着本子上的字，一边关照。 冉辰本来还在点头哈腰地“承认错误”，听到这儿，疑惑地抬起头：“心理状况？”他虽然隐约觉得林钰可能需要心理咨询，却没想到他手上会和这有关。毕竟他道听途说，只知道林钰是从楼上摔下来。 “听说是给同学从楼上推下来的。”医生的一句话就让冉辰浑身如浸冰窖，他继续说，“从二楼窗户直接摔下去的，幸亏他摔得好，正巧落在绿化带上，还有灌木丛做缓冲才没出大事儿。有些人摔一跤都能跌死，他算命大的。后来还是他自己打电话叫的救护车，不然继续在那儿后果不堪设想。不是我说，校园霸凌你们这些做家长的不去解决，谁来保护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说着啧啧两声，绕过冉辰离开。 冉辰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去前台缴了费。又回到病房前时，他有些紧张，心脏快冲破胸腔，呼吸急促。他怕林钰醒了，不仅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分开，一听说林钰出了事儿就巴巴地来看他，实在是没什么骨气。更重要的是自责，只不过一会儿不见，林钰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差点丢了命。 他一想到医生说的“摔得不好，命都没了”就心慌，浑身发冷。 所幸林钰还睡着，冉辰站在床边俯视着。林钰鼻翼微微翕张，嘴唇微翘，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不过也是，他脸上多了好几道划痕，白皙的胳膊上裹着纱布，黄褐色的药水混着血水往外渗，散发着浓烈的碘伏味儿。 冉辰抿着嘴唇，勾起手指在林钰睫毛上刮了刮。他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烧得胸腔闷痛，烟堵住了他的咽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咳嗽了几声，嘶鸣着闭上了眼睛。 “要是我没离开……”他握拳在太阳穴挤压着，沉声呜鸣。 他又贪婪地扫过林钰的脸庞才转身离开。 － 到大学时，张主任又大汗淋漓地等在门口。这回他的脸色比上次见又差了几个度，用手帕擦着额头却还是止不住地汗如瀑下，油光闪亮的面颊发青，仓皇地带着冉辰从人群中走出。一路上他像驱赶鸟雀似的挥手赶走围观的学生，迈着大步前往一栋偏僻的教学楼。 人群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处楼下，正上方二楼的窗户开着，教学楼大门被拉了禁止入内的黄黑警告条。他掠过人群看到草地上沾了不少血，灌木塌了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张主任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心情变化，对着那群学生严厉道：“行了行了，不去上课在这里看什么看！”那些学生该拍照的拍照，这才不情不愿地散了开来。 人群散开后，冉辰在看清草地上是什么情况。不只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能清晰地看到血液被蹭开的痕迹，林钰蹭躺在那里，挣扎着拿起手机，忍耐着疼痛拨通急救电话，然后独自在这蜷缩着等待救助。 冉辰咬破了嘴唇，眼里情绪翻涌。张主任以为他等不及了，赶紧带着他进楼。到了二楼走廊，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正在调查现场。他看到了个略有些面熟的女生肩上披着一层薄毯，在女警察的细声安慰里瑟瑟发抖。 “警官，这位是冉先生。”张主任介绍道，“冉总，这两位是负责这次事故的警官。” 冉辰简单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心里有了个数。看两名警察和张主任熟稔的态度，估计是有些关系的。于是他也不客套：“我和这位同学有过一面之缘，请问可不可以和她单独谈谈？” 女警官有些犹豫，男警官却点点头，给他俩一个独处的机会。 冉辰盯着这个外貌不扬的女孩看了会儿，开口：“朱雅，人是你推的吧。” 朱雅低着头微微颤抖，听他这么说急忙摇头：“没有，我、我只是碰巧来这里，他就掉下去了！肯定是别人推的！” “这教学楼那么偏，你来这儿做什么？”冉辰问。 “来、来上课……”朱雅支支吾吾，硬着头皮提高音量，“我虽然的确没什么课，但、我、我来蹭课不行吗？！” “我听张主任说这校舍准备翻新，应该没课吧。”冉辰平淡地戳穿她的谎言。 “我……我要去的是另一栋楼，正好经过这里。”朱雅眼神飘忽。 “凑巧、经过。”冉辰瞥了眼外面，“这里离其他校舍可不算近，你详细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经过的。” 朱雅哑口无言，低下头。冉辰淡漠道：“这里有监控，想好了再说。” 朱雅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她崩溃地哭诉：“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又怎么样！”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漏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冉辰敏锐地发现云绕在她整个人上的气势变得尖锐，眼神坚定地瞪着他。 她擦干眼泪，声音坚实：“林钰就是个贱人，他陷害吴磊，害得他要被退学，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让这个恶魔无法再害人罢了！”她说的话云里雾里，逻辑迷糊不堪，却仿佛深信自己说的是真理。她歇斯底里地抓住冉辰尖叫：“我无法容忍他了，所以我把他推下去了！” 冉辰被她唐突的转变吓到，他想要甩开，却惊愕地发现她的手劲大得惊人。他盯着朱雅狰狞的面目，她又开始哭：“是我推的，和吴磊没有一点关系！求求你，别再惩罚他了！他已经快被退学了，要退就退我吧！” 冉辰把朱雅一把推开，他听到两个警官赶来的脚步声，怜悯且厌恶地又瞟了朱雅一眼。她跪在地上，涕泪俱下。冉辰转过头对张主任说：“处分就交给校方决定吧。”他有个不好的猜想。 朱雅被安置后，冉辰和其余三人一起去了监控室。一路上两个警官在得知他是林钰的监护人后，对他解释了现场。现场积灰严重，只发现了两个人的脚印，朱雅和林钰的。而窗台上一大块灰被蹭掉了，窗门有损伤痕迹，是典型的争执痕迹。如果不出意外，林钰基本就是是在争执中被朱雅不慎推下去的。 可是冉辰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总感觉哪里不对。 到监控室时，那段时间的监控已经被调了出来。录像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林钰独自伫立在正好能被监控拍摄到的地方。他突然抬头，看向一侧的走廊，朱雅走了出来，一把推在他肩上。林钰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抬头看向朱雅。 冉辰的心脏都揪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两人说了几句话，朱雅情绪愈发激动，上前要抓林钰的衣领。林钰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后退，直到他被逼到了窗台前，无处可逃。朱雅突然沉默了，他俩就这么僵持了将近五分钟，就在所有人都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她突然暴起，猛地袭向林钰。她把林钰压在窗台上，两人争执了不到五秒，林钰就被推下了窗台。 他是头朝下的，掉下去前脚在窗台上勾了一瞬，最终还是挣扎着掉了下去。 朱雅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站在窗台前捂着嘴。她原地左顾右盼，逃离了画面，可是过了会儿她又回来了，在窗台前来回踱步。 冉辰浑身冰冷，脑海里循环播放着林钰被推下去的那一段画面。直到女警官拍了拍他的肩，才回过神来。女警官问他：“你没事吧？” 冉辰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他匆匆告别几人，径直驱车赶回医院。林钰还在睡，看着就像一个纯洁善良的天使。 冉辰坐在床边，想要拿烟，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他以拳抵在额角，恨恨钻研，紧闭双眸咬牙切齿。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可恨的，他在怀疑林钰，事实上在看到那段录像前，他猜测是林钰自己跳楼，把他拉回身边的同时还能排除朱雅。而在看那段路像时，他也遏制不住自己地试图去寻找其中的破绽，用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看到两人争论时，他以为是林钰在激怒朱雅；看到林钰被逼到窗台边时，他以为林钰会自己掉下去；直到他看到林钰被推下窗台，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医生的那句“他命大才没死”。他浑身冰冷，为自己的恶毒揣测感到羞耻。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林钰柔软的手，让它软软地嵌合在自己手心里。事已至此，他还是无法确认他的猜想到底对不对，但是他知道这些不重要，他更怕林钰的消失。短短两个月内他似乎动了真情，仅仅是看到一段录像带都会将他的心脏挤入绞肉机似的作痛。 “小钰，对不起……”冉辰俯下身，悄悄在林钰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他垂着眼帘，轻柔却又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赢了。我还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