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安德兰森

    ——船长室。

    这里的画风与飞船透着科技感的没有温度的极简风格完全不同。

    地毯上的暗红花纹同深夜的森林、有毒的花朵一样森然；窗户旁边的黑色帘布透着雾一样的质感，倾泻而下；过于宽阔的舱室中央，放置着几张配套的沙发和一张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长桌，桌子上装饰着不知品种的花束，白色的瑰丽花瓣，浓绿的纤细枝条，插在一个线条极具美感的透明瓶子里；灯光是烛火一样的暖黄色，让整个房间都变得迷幻而暧昧，也让深处那张华美大床显得更柔软，更让人昏昏欲睡。

    精致华贵得像是一个贵族的居室。

    一只修长的手将帘布拉开，然而窗外一片漆黑，对舱室的光影关系造不成一点儿影响。

    安德兰森沉默地注视着那一成不变到让人窒息的黑暗与星石。他下意识摩挲左手拇指上的古朴铜色戒指，大半张脸藏在帘布的阴影里。

    安德兰森金色的卷发缠绵在脖颈、胸前和后背；长睫下是蔚蓝澄澈的眼眸，鼻梁高挺，唇色淡红；他穿着一件竖领的白色束腰长袍，上面绣着金色纹样，缀着华贵的金色饰品；他戴着弯月形状的银白耳饰，在浓密的金色长发间半遮半掩。

    他外表星星一样耀眼，舱室再华丽的饰品都沦落为陪衬。

    “安德……”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像是往平静的水面投进了一枚石子。

    安德兰森的瞳孔细微地缩了一下，他很快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漂亮蓝蝴蝶叫他下意识想到童话故事里古老城堡的烛影与蛛丝。他立即低头，尊敬谦卑道：“王……”

    蝴蝶慢悠悠地飞向安德兰森，翅翼闪着梦幻的蓝光。

    它的身体是呈半透明，看上去随时会因为一阵风，或者稍大的响声而消散。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蓝蝴蝶完成它的使命，在船长安德兰森的面前，消失了。

    画面又安静、凝固得像一幅油画。

    安德兰森很快收敛了思绪，给他能干的下属——航海士唐科，下达了紧急指令。

    ——

    虽然那个倒霉雌虫爬都爬不起来、口吐血沫的样子看上去无比凄惨。但柳泱知道以雌虫蟑螂般的生命力，可能不到两天，他就又活蹦乱跳，接着在某次醉酒后拉上无辜的路人，口水泛滥成灾，前言不搭后语地进行单方面“交谈”。

    况且那只雌虫死了又怎么样，柳泱冷漠地想，不说杀虫的不是他，一只C级雌虫的死也根本掀不出什么风浪。

    他们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因此柳泱按照原计划跟着唐科来食堂吃饭。登记处随时都有工作的星盗在，他们并不需要太着急。

    所谓食堂，其实不过敷衍了几张桌子、凳子，加上厨房，整个场地还没唐科的休息室大。

    但是在一个明面上只有雌虫的飞船上设立食堂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并奇怪的事。

    称得上多余。

    对雌虫来说，他们更习惯于食用方便低廉的营养剂。用高昂的食材和各种调料烹饪的食物几乎是雄虫的专利。如果要雌虫通过吃饭补充能量，那么他们所需的饭菜得是雄虫的六倍。雌虫普遍没有多强的口腹之欲，他们更愿意把这笔数目不小的钱攒起来，用于购买雄虫信息素。

    如之前喝醉的雌虫所言，船长的确是个神秘且古怪的家伙。

    柳泱的目光不知不觉间飘到十几米开外，圆头圆脑的粉色机器人上。

    他在飞船上看到好几个这样的机器人。粗短的四肢、同脑袋一样圆滚滚的身体并不利于做出复杂的动作，除了可爱毫无特点，似乎只是简单的清洁型机器人。

    柳泱目光松散地关注着机器人的一举一动，他漫不经心的想，在这样一艘充满嗜杀星盗的船上使用这种看上去过于粉嫩少女心的机器人，可能也是那个神奇的船长的注意。

    送餐机器人很快将食物送了上来。全是柳泱偏好的口味。

    虫族的饭菜与地球相比，花样少，处理方式明显更加粗糙，且外观上由于食材的原因，色彩更明艳。

    柳泱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对唐科强烈的目光视若无睹。

    整个食堂只有他们两只虫，一只闷头吃，另一只也不闲着紧盯猛看。

    但是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道让人汗毛耸立的刺耳声音响起。

    唐科锁着眉掏出终端。

    船长找他，还是不能违抗的紧急指令。

    柳泱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唐科没有立即回答，沉着脸思考一阵，才慢吞吞地说：“船长要见我……要不你先回去，咱们下次再……”柳泱带着怒火的目光望向他。唐科卡了一瞬，讪笑道：“开个玩笑。”他神色正经起来，站起身，取下左手无名指的蓝宝石戒指。他弯腰捧起柳泱放在餐桌上的右手，在柳泱不知所以的眼神下亲吻了他的指背。

    “别动，雄……柳泱，”唐科握紧他往回抽的手，“你要亲自去处理你的身份问题了，先戴上这个……它会替我保护你，”由于戒指的尺寸稍大，他只好将其戴在柳泱的大拇指上。

    等他给自己戴好戒指，柳泱迅速收回手，抿紧了唇。

    唐科浑不在意地直起身，又安抚他道：“放心，我已经事先打理好了。”他叫来柳泱之前观摩好一会儿的粉红机器人，手指在机器人脑后操作几下，之后对柳泱道：“它会带你去登记处……现在，你可以继续享用你的食物。”

    柳泱低头看了眼右手拇指上的戒指，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唐科这时候突然凑近柳泱，“叭”得一口亲在他脸上，在他发作前躲开，表情满足愉悦。“好了宝贝儿，我必须得走了。”

    柳泱嫌弃地擦拭脸上的口水，没有理会他。

    唐科挑了下眉，正欲转身，又想到什么般补充道：“一定要把戒指随身携带，最好不要取下来。”

    柳泱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唐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

    柳泱舔了下唇，高举起手盯着上面的蓝宝石看，又沿着戒指轮廓摩挲，他皱起眉，并没有发现与普通的观赏戒指有什么不同。

    他扭头看一眼旁边杵着的机器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往嘴里塞了饭菜，食不知味地咀嚼、吞咽。

    在他慢腾腾地为填饱自己作斗争时，眼角余光瞄到来了只雌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