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愈来愈弱。她失败了,但是她尽力了。李校长的腰身,沉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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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价,要换,早几年我兴许还乐意,现在不同了。」鹏程一面收拾工具, 一面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啊,我对我媳妇儿满意着呢。你看我媳妇儿多能干, 又拉来一个项目。你啊,一边儿嫉妒去吧!」 文若低着头,没有接话。鹏程见状,拍拍他的肩,说:「老文,还真生气啦? 大度点儿,大丈夫能屈能伸,去上面跑动跑动。你看人家吴彬,比你还迂,听说 快下来了。」 「不是快下来,是已经下来了,这一批十个正教授,有吴彬。刚发通知,姓 李的孙子通知大家,周六到他在昌平的别墅,说是庆祝庆祝,这不是他妈的恶心 我吗?」文若忿忿地说,「没想到,弄到最后,我还不如一个土鳖博士!」 鹏程吃了一惊,停下手,发了好一阵呆,才无可奈何的劝道:「文若,算了, 一人一个命,人家吴彬也没得罪你。我听徐倩唠叨说,吴彬也抹不开面子,跟你 一样,都是废物。事情是他媳妇儿出头露面跑下来的。要我说,让你们家雅琴也 出面吧。这世道,女人比男人有用。媳妇儿嘛,搁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出 去派点儿用场!」 沉默。 雅琴已经出面了。 李校长的办公室里。 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李校长身体笔直,神情严肃,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些 什么。雅琴端坐在他的对面,一身标准的外企高级白领打扮:上面是白色的衬衫 和灰色的外套,下面则是清一色,黑色的西服裙,黑色的长筒丝袜,和黑色的高 跟皮鞋。她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几年来,雅琴每年都从学校招些实习生,为公司储蓄后备力量,也为学校缓 解毕业生就业问题。这些事过去都是通过吴彬办的,主要是招商学院的学生。现 在,雅琴准备增加名额,拓宽范围,把工学院也包括进去,所以,今天她亲自来 和校长敲定细节。他们已经谈了很久,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一年实习期满,我们不能保证全部留用,但我们会 尽最大限度。」 「好的,那我就替同学们谢谢你了。」李校长放下笔,略微放松了一些,说, 「这件事我看就到这儿吧。雅琴,要是我猜得不错,你到我这儿来,除了公事, 还应该有私事,对不对?而且我还能猜到,你的私事有关你丈夫,我们工学院的 文教授,对不对?」 雅琴伸手挽了挽鬓角,微微一笑,赞叹道:「李校长真是明察秋毫。您看, 您都直接称文教授了,我们家老文是不是离正教授的标准不远了?」 「岂止不远,早就超过了!雅琴,职称的问题,我和你丈夫解释过很多次了, 我现在再向你解释一次。」李校长重新坐正身体,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文教授的问题,关键在於入校的时候,条件没有谈好。我是海归,这事我有发 言权。上飞机之前一定要把条件谈好,下了飞机再谈就被动了。当时老文如果坚 持要正教授,学校很有可能最终会让步,但是你们没有坚持。现在你们要提职称, 麻烦就来了。学校规定,正教授要求两年或两年以上博士后经历,你们家老文恰 恰没有。」 雅琴听罢,低头暗自叹息。当初和学校谈条件的时候,确实不够坚持,但当 时有特殊情况,一来自己急於让丈夫回国,二来文若处於失业状态,底气不足。 过去的事就算了,历史不能假设更不能重演。雅琴振作精神,抬起头说:「校长, 谢谢您直言不讳。既然定了规章制度就得遵守,这个道理我们懂,不过,」 雅琴停了一下,直视着李校长,「昨晚我把学校的职称制度粗略看了一下, 两年博士后可以用同等科研经历代替,是这样的吧?我们家老文,虽然没什么大 能耐,可毕竟在石油公司研发部门干过五年,折算成两年博士后应该不算问题吧?」 「唉,雅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要是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干五年, 顶得上五十年博士后,问题是卡尔加利那个研发中心,出了加拿大谁认啊?」李 校长摇摇头,叹口气,无可奈何很惋惜的样子。 「校长,我参加工作快二十年了,我知道,这个什么学历呀经历呀,如何认 证,灵活性非常大,您说是不是?」雅琴决定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 「说得没错,这个同等经历认证,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完全在於主管部门 灵活掌握。」李校长也不再绕圈子,进入了正题。 雅琴笑了笑,让气氛稍稍缓和一点,说:「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商量嘛。您 是大人物,要是您肯帮忙,那一定有办法的。」 李校长也笑了,盯着雅琴好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回答:「我虽然有办法,但 也不能为所欲为,学校现在是集体领导,集体负责。」李校长把头往前探了探, 凑近雅琴,低声说,「你们家老文这件事,我有能力办,但我不愿意办。到底是 办,还是不办,雅琴,就看你的意思了。」 雅琴紧张地思考着,没有立刻答话。 李校长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雅琴,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办,对不 对?」李校长翻过桌上的一个相框,对着雅琴,「这是我和我爱人十来年前的合 影。你去过卡尔加利,见过我爱人,我们两家是斜对门的邻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键的时刻到了,雅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李 校长,我见过您夫人几面,点点头,没说过话,但我好像在卡尔加利没见到过您。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老街坊。」 李校长冷笑一声:「你当然没见过我,要不然也没这么多故事了。我那时候 已经回国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丈夫,姓文的,小人得志,仗着有份专业工 作,了不起了,欺负我媳妇儿没见过世面,给我带了一年的绿帽子!真是老天有 眼,这么多年了,山不转水转,你们落在我的手里!」李校长越说越激动,声音 都有些发颤。 雅琴早就料到,文若这件荒唐事,既然瞒不过自己,多半也瞒不过李校长, 如今事到临头,自知理亏,不由得出了一身虚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 是现世报啊!雅琴呆坐了好半天,泪水,夺眶而出。 她艰难地开口说:「校长,我们家确实理亏,对不起您,我给您陪罪了。」 雅琴站起来,身体一晃,差点儿跌倒。她扶着桌子定了会儿神,深深地鞠了一躬, 「校长,事情过去好久了,这些年来,文若一直郁郁寡欢,头发都花白了,虽说 他是罪有应得,可我还是求您宽恕他一次。我丈夫根子上不是坏人,他是个文人, 不懂人情世故,顺利的时候会忘乎所以,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情。文若欺负了您家 里人,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相信是事实。作为妻子,我也是受害者。我早就 该来负薪请罪,可我没脸,怕见您。今天我厚着脸皮求您放他一马,我报答您一 辈子。」 李校长毕竟是官场上的人,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摇摇头,回答说:「我相 信你是受害者,不是帮凶,但你要记住,你和我,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受害者。 姓文的本质上不是太坏的人,这我也相信。作为领导,我允许部下犯错误,也给 他们机会改正错误。我可以放你丈夫一马,我也不用你报答我一辈子,一夜就可 以。」 雅琴身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又涌了出来。她彷佛回到了那个耻辱的夜晚,经 理办公室里,面对当时的老板杰克。不过,毕竟十年过去了,雅琴早已不是那个 风姿绰约,惹人遐想的少妇。她多少有些不敢确定,深吸一口气,稳住神,问: 「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您是说您可以宽恕我们家老文,但是?」 「我出身在农村,我们老家很穷。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守不住偷汉子,不稀 罕。乡下人实在,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得理不饶人。出了这种事儿,处理方法 很简单:谁偷了人家的婆娘,被人家发现了,没的说,把自己的婆娘送过去,让 人家睡一晚,就算两清了,以后还是乡亲,该照应还得相互照应。你明白了?」 「明白了。」雅琴跌坐在椅子上,好像要虚脱了一样,「校长,几代之前, 我们家也是农村的。您说的在理,一报还一报,可咱们毕竟是在北京,现代文明 社会,不能再搞封建的那一套,您说是吧?退一万步讲,我不瞒您,我今年已经 过了四十,说难听的早就人老珠黄。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出钱,给您找年轻漂亮 的。您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样的?北京的姑娘多得是,年轻,漂亮,专业,什么 样的都有。」 「唉,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自己说的,参加工作快二十年了,你 怎么就不知道,像我这样级别的,能缺女人吗?这是一个男人尊严的问题,也就 是现在时髦的心理健康问题,和普通的生理需求无关,你懂不懂?」 李校长摇摇头,叹口气,沉下脸,继续说,「当然,我不勉强你,你自已想 清楚,你是个聪明女人,我相信你们夫妻关系不坏,我也不想破坏你们的婚姻。 如果你不愿意,没什么,你们家老文继续做他的副教授,或者跳到别的学校去, 我找不出其它的茬,拿他也没办法。你们好好想想,再商量商量吧。」 雅琴彷佛落进了冰窖,浑身颤抖,但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校长,求您 通融通融,我做了四十年本份人,您说的那种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啪地一声,李校长拍案而起:「难道我就不是本份人?告诉你,我回国之前, 一直做的是本份人,我又得到了什么?」李校长对着雅琴,怒目而视,过了许久, 才慢慢坐下来。 雅琴还在胆颤心惊,李校长却忽然笑了:「你也别太想不开,你有钱,很好, 可是在中国,远远不够。你有钱,可我有权,在咱们中国,有权的日有钱的,天 经地义,对不对?我看你虽然是半老徐娘,可还是风韵尤存嘛,洗乾净了上床, 应该还是有搞头的。瞪着我干嘛?我告诉你,别胡说什么做了四十年本份人。你 们外资企业,我还是了解的,你们外企女职员,说白了不就是高级妓女,洋人床 上的鸡嘛?怎么,没话说了,点到痛处了吧?」 十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雅琴的眼前:经理办公室,昏黄的灯光下,一个 凄苦无奈的少妇,站在宽大的老板桌前,弯下腰,解开套裙,把连裤丝袜和内裤 褪到膝下,然后,伏在冰冷的桌上,撅起白皙的屁股,默默地等待。那少妇的老 板,一个腿毛很重的外国男人,已经脱光了下身。他手握紫黑粗长的阳具,颇具 耐心,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而那根壮硕的外国阳具,青筋暴露,直撅撅硬邦邦, 早就急不可耐,跃跃欲试。 他是在要挟我!不行!绝对不行! 李校长注视着面前的女人,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文件,摊在桌上。 「年底学校还要申报一批正教授,申请表网上下载,老文知道的。这是申报 细则,内部的,不公开,你拿去,让老文仔细看看。还有,」 李校长掏出一张卡,丢在桌上,「我在罗马假日酒店有一套包房,一八八八 号,这是房卡。这个周六不行,在我家招待新教授们,你知道的,你丈夫有请柬。 周日吧,周日上午,咱们快一点把这事儿了了,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你在外企 那么多年,爬到这一步,没少陪洋人睡觉吧?把学来的功夫都用出来!大家都是 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搞破鞋嘛。到时候穿好一点儿,嗯,今天这 一身就不错,我喜欢良家妇女。对了,听说在你们外企,外国老板要求女职员刮 阴毛,是这样的吗?」 「李校长,请您自重。」雅琴愤怒至极,她站起来,毫不犹豫,转身向房门 走去,「我和您无话可说。」 「别急,房卡可以不拿,把申报细则拿走。」李校长的声音追上来。 雅琴拉开门,僵在那里,进退不得,心乱如麻。她的脑海里,翻腾着一个个 影像:杰克,总经理,老约翰,孟书记,还有李校长。雅琴狠狠地甩甩头,赶走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咬着牙,奔回去,一把抓过桌上的文件,转身便走, 头也不回。 呯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 李校长摇摇头,仰靠在老板椅上,想了想,伸手抓过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吴彬吴大教授吗?请你夫人接电话。」 (第二十六章) 随后的几天里,几家欢乐几家愁。袁芳每天排练生活情景剧,女教师和学生 家长,苦等着孟书记发善心,早些放她丈夫出来。雅琴和文若还是小吵不断,不 过倒也没什么大事。雅琴说了年底申报正教授的事,申报细则也给了文若。 文若翻了翻扔在桌上,说是不感兴趣。雅琴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有天晚 上,雅琴半夜醒来,看见文若开着小台灯,仔细地读着那些文件,雅琴翻身便又 睡了。徐倩家的气氛还可以,鹏程整天喜气洋洋,大着嗓门说话,徐倩不喜不忧 就是那个样子。沈芸家里最喜庆,小两口天天欢声笑语,只是沈芸有时会一个人 坐着发呆,还抱着一只衣袋,不过吴彬没有太留意这些。 周六很快就到了。 李校长的别墅在昌平新校区附近,再往北一点,就是风景秀丽的山区了。这 是一个凉爽的清晨,出得胜门向北,离开市区,秋的使者正悄悄地等待着。旭日 初升,乳白色浓雾渐渐散去,天地间赫然一片灿烂。路边的黄枦正当茂盛,微风 拂过,飘落片片金黄,蝴蝶般飞舞着。 经历了冬的孕育,春的萌发,夏的茁壮,此时,它们达到了生命的顶峰。小 河边,沟渠旁,野菊正在怒放。菜园的篱笆下,露出了褐色的泥土,还有一些干 芦苇,树枝,莎草,和枯树叶。水塘里,野鸭和大雁还在觅食,太阳升高了,激 起粼粼波光,惊动了侯鸟们,扑簌簌直冲蓝天。 日上三竿的时候,吴彬和沈芸才赶到李校长家。他们是最晚到的,因为出门 的时候,耽搁了一些。头天晚上,吴彬特别兴奋,和沈芸在床上缠绵了好一番, 弄了足足十五分钟。早上醒来,不知为什么,沈芸说是不舒服,不想出门。吴彬 劝了好一阵子,她才勉强穿好衣服。吴彬一看,不知哪里翻出来的长衣长裤,样 式又老又旧。 吴彬又是一阵劝,沈芸满脸不情愿,犹豫了好久,不知为什么,又高兴起来, 换了身新衣裙出来。吴彬再一看,眼睛一亮,只见妻子一身洁白:白色的发带, 白色的轻纱连衣裙,白色的长丝袜,还有白色的搭袢皮鞋,好像刚出校门的女大 学生。吴彬不由得满心欢喜,心想:真是官场情场双丰收,老婆这么漂亮,这么 年轻,自己差一点认不出来,带着年轻漂亮的老婆出门,太有面子了! 进到李校长的别墅里,吴彬和沈芸就满脸通红,吴彬是因为兴奋,沈芸则是 因为紧张。客厅里热闹非凡,老师们和夫人们大呼小叫,要么在打牌或看打牌, 要么在看等离子大电视。大家看见吴彬夫妇,一阵羡慕和赞美:啊呀,真是郎才 女貌,好一对金童玉女!沈芸的脸更红了,她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雅琴,只见文 若站在牌桌边上,郁郁寡欢的样子。 吴彬过去和正在打牌的李校长打过招呼,便站在人堆里一边看打牌,一边和 同事们寒暄。有些同事兴高采烈,另一些则看起来不那么自然。兴高采烈的多半 是新提升的,不那么自然的肯定是落选的。沈芸平时不喜欢社交,也不怎么认识 人,她拉着丈夫的衣角,把客厅的摆设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虽然刻意躲闪,沈芸和李校长还是不经意地四目相对了。沈芸低下头,心跳 得非常厉害,她读到了李校长眼神中的赞许和满意。吴彬没有意识到沈芸的不同 寻常,以为妻子只是见到人多害羞。 沈芸有些慌乱,觉得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她想了想,便松开丈夫的衣角, 穿过客厅,出后门,到花园里去了。花园里,百花凋零,只剩下秋菊,还在热烈 地绽放:火红,淡粉,金黄,还有墨绿和浅紫。无边的落木,萧萧而下,地上铺 满了残枝败叶,它们来自於泥土,最终又归於泥土。零星的几株沙果树,叶子还 是绿的,红通通的小沙果,挂满了枝头。沈芸伸手摘下一个,放在嘴里,初尝下 来有点甜味,仔细一嚼,又苦又涩。 回廊下,摆了一溜儿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看那边,长桌的尽头,伦琴皇 后和雅琴正谈论着什么。伦琴皇后穿着碎花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跟皮鞋,花枝招 展,春风得意的样子,而雅琴却一身平素:白色的长袖衬衣,紮在灰色的过膝长 裙里,脚上也是白色的高跟皮鞋,神色安静,略带严肃。沈芸赶紧走过去打招呼。 伦琴皇后拉着沈芸的手,故作吃惊地说:「啊嚘,没想到,吴彬吴大教授的 女儿这么大了!快,我有个侄子,刚上研究生,小姑娘,给阿姨做侄媳妇好吗?」 伦琴皇后其实比沈芸大不了几岁,长得很耐看,情商极高,跟谁都是自来熟。 沈芸一下子羞红了脸。 雅琴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小沈,你可真是,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不长大, 不像我们,快成黄脸婆了。」 沈芸心里很高兴,抬起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什 么时候开饭呀?要不要我帮忙?」 「小姑娘,你会干什么呀?谁不知道你在家是饭来张口?」伦琴皇后笑着说, 「等着吧,一会儿饭馆儿送菜来,现在谁家请客还自己做饭啊?」 沈芸没了话题,一转念,傻乎乎地问:「这房子真好,咦,怎么没看见校长 夫人?」 沈芸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过,伦琴皇后倒不太在意:「噢,她最近身体不 太好,住在城里娘家的老宅里,这儿我张罗。小姑娘,我跟你雅琴阿姨还有几句 话没说完,你先进去打牌,一会儿我带你上楼看看,好不好?」 看着沈芸消失在房门后面,伦琴皇后和雅琴转回头。 「刚才说到哪儿啦?对了,学历。我早先在国内,就是北医高级护理专业, 大本,后来跟我老公出国一看,我们北医的校友全都自称医学博士,我也就没客 气。美国医学院没有本科呀,出来就是医学博士,我们就钻了这个空子。」伦琴 皇后对着雅琴说,「我在我老公学校的医学院放射科干了几年技术员,就算是博 士后吧,带了几件仪器回来,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专家。雅琴,你是见过世面的人, 不会笑话我吧?」 「我笑话你干嘛?我原来是英语系本科,在职读了个工商行政管理硕士,其 实就是公司出钱给我买了块招牌。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学历呀?」雅琴 笑着回答。 「雅琴姐,我也叫你声姐吧,你是明白人儿,能理解我。学校里的人都瞧不 起我,说我整天傍着李校长。天地良心,我傍上去的时候,他可才是院长。再说, 我老公你也看见了,没什么用,是个废物,我一个女人,专业上又不行,不找个 靠山行吗?」 「是啊,女人在职场,太难了。」雅琴由衷地感叹。 「雅琴姐,我多句嘴,你回头劝劝你们家文老师。他时不常就冒出几句怪话, 说学校里几个老海归,包括李校长,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才回的国。你说,这话 虽然是实话,可让人听了多不舒服,如今谁愿意听实话?」 「我回头说他,我一定说他,文若就是一张嘴没把门的。」雅琴生气了,有 些失去控制,「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用,到现在连个正教授也不是,整天就会给 老婆孩子脸色看。」 「唉,男人都这样,我老公是苦头吃太多了,实在没办法才醒悟的。其实李 校长很看中文老师的,昨天晚上在床上,老李跟我说,雅琴姐,别笑话我,老李 在床上说,年末就把文老师提正,」伦琴皇后压低声音凑近雅琴说,「还有,上 面准备任命文老师做工学院副院长,国家最近抓产研结合,咱们学校除了文老师, 谁都没有大公司研发经历,这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吹出来的。」 雅琴心里一动,没有作声,等着伦琴皇后继续说下去。 「其实老李人还是不错的,讲好的事情总能兑现,也没有什么怪癖,性虐待 什么的绝对没有,就是喜欢从后面弄,没办法,小时候在农村尽看牲口配种来着, 要是女人主动一点撅起屁股,老李会很高兴的,还有,」伦琴皇后上下打量着雅 琴,「你这身打扮不错,老李喜欢良家妇女,裙子稍微长了一点儿,要是,」 「停一下,停一下,」雅琴打断伦琴皇后,「您跟我说这些干嘛?您和李校 长生活上的琐碎事儿,没必要跟我说。」 「是吗?」伦琴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雅琴,「我怎么觉着对你可能有用?好 吧,不说了,我去里面照看一下吴教授的小夫人,她今天可是个重要的角儿。」 说罢,伦琴皇后转身便走。雅琴正琢磨伦琴皇后的话,那女人又折回来,从衣兜 里掏出一个摺叠的信封,塞在雅琴手里,说:「差点儿忘了,老李说上次你去他 办公室,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雅琴低头打开来,抖了抖,掉出一张房卡,还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 写着:罗马假日酒店,一八八八号,明天上午十点。雅琴顿时明白过来,脸红一 阵白一阵,抬腿去追伦琴皇后,那女人已经没影儿了。 客厅里,吴彬和文若正谈论着什么。沈芸安静地站在吴彬的身边,挽着丈夫 的臂弯。李校长就坐在对面,沈芸忐忑不安,禁不住偷偷望了对面一眼,正好李 校长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沈芸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暗暗后悔:真不 该穿这身衣服来。这是沈芸和李校长之间的一个秘密。 那天下午在校长办公室,李校长最后送给沈芸一只衣袋,里面装的就是这套 白色的衣裙。几天前李校长还专门打电话,嘱咐沈芸今天一定要穿来,搞得沈芸 一直心神不定。沈芸知道,这套白色的衣裙,是李校长的初恋情人,另一个叫小 芸儿的女孩儿,当年经常穿的。沈芸也知道,李校长对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他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小芸儿的替身。沈芸当然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不能当 也当不了另一个女孩儿的替身。 今天早晨,沈芸非常犹豫,要不要来李校长家,她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但 又说不清楚。李校长显然不是什么坏人,对自己有些好感,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一个男人,能够对二十年前的初恋念念不忘,肯定是重感情的好男人。 最终,沈芸不仅来了,还按要求乖乖地穿上了那身衣服,为什么,谁也说不 清。沈芸从小没有妈妈,又不讨父亲喜欢,内心非常渴望那种长辈的爱。虽然沈 芸一直叫吴彬哥哥,但他只是小哥哥不是大哥哥。李校长就不同了:成熟,稳重, 事业有成,方方面面都能安排好,比老学究文若,大男孩鹏程,莽夫程教练,还 有白面书生吴彬,都要高明许多,况且,他还有一桩不幸的婚姻。 沈芸正胡思乱想着,伦琴皇后挤了进来,上来拉住沈芸,说:「小姑娘,走, 我带你上楼各处看看,其他太太们都去过了,下次你买房,就照着这个标准。」 沈芸吓了一跳,本能地抬头看丈夫。伦琴皇后於是转向吴彬,问:「吴大教 授,把你的小夫人借来用一会儿,舍得不舍得?」 「舍得,舍得。」吴彬忙不迭地回答,还自以为很幽默,「借去用吧,慢慢 用,不着急还的。」 伦琴皇后把沈芸拽出人堆,还不忘回头对文若风风火火地说了一句:「文老 师,别愁眉苦脸的,你是内定的下一批正教授博导,我不开玩笑,你太太在后花 园等你,让你去赏菊赋诗。」 大家都笑起来,文若摇摇头,也笑了。 沈芸依依不舍地走上楼梯,忽然心中一阵哀伤,她幽怨地回过头,看到的是 丈夫鼓励的目光,还有李校长高深莫测的眼神。 北京通常刮北风或西北风,城北的昌平,怀柔和密云污染最少,交通也还算 方便,所以新贵们往往把别墅买在这里。伦琴皇后拉着沈芸,一个房间一个房间 地参观,不厌其烦地介绍,好像她是这里的女主人。沈芸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又是羡慕又是憧憬,渐渐地忘记了其它事情。到了房子西南角的主卧室,沈芸再 也走不动了。 朝南和朝西的两面,几乎没有墙壁,从上到下一水儿落地玻璃窗。将近中午, 南面灿烂的阳光直射进来,暖洋洋地春意盎然。再看西面,巍峨的群山几乎就在 眼前,苍翠之间点缀着金黄和深褐。 沈芸情不自禁地说:「当有钱人多好啊,我们家是二十年的老楼房,还是朝 北的单元。」 伦琴皇后挽住沈芸,说:「小妹妹,这些你很快都会有的,吴老师如今是大 教授,博士硕士想招多少招多少,多一个就多一份补贴,要是招在职生,油水更 大,还有,」 伦琴皇后贴近沈芸,小声说,「以前吴老师办工商行政管理班,后来给我们 家那位要去了,记得不?我们家那个废物太没用,越办越差,大公司有钱的老板 都不愿意来。你知道吧,李校长说了,下学期还给你们家吴老师,那可是肥差, 你就等着数钱吧,小心手抽筋。」 伦琴皇后说得天花乱坠,沈芸听得稀里糊涂。 「真的?那您不生气?」沈芸天真地问。 「我的傻妹妹,我生什么气呀?这种肥缺,干三年就行了。」伦琴皇后搂着 沈芸,故意压低声音,「我们家啊,捞够啦。」 沈芸知道伦琴皇后讲话不是很靠谱,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陶醉了。 「这儿通轻轨,房价太贵了,听说远一点儿的密云还没太涨。」沈芸开始自 言自语。 「说得太对了,我们家刚在那边买房,我还没敢跟大家说呢,怕招人嫉妒, 下礼拜我带你去认认门儿。我们家旁边正准备开发新的高尚别墅区,还有红头阿 三把门,说是能直接看到水库。」伦琴皇后说得云山雾罩,又话中有话,「小妹 妹,你好福气啊,这么年轻就能过上好日子,跟对人喽。」 沈芸没有答话,站在秋日的阳光下面,暖洋洋的,做着白日梦。 伦琴皇后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继续热情地说:「密云那边买房的事儿就包 给我,有了豪宅,家具也不能马虎,好马配金鞍嘛,你看这张床,够不够档次? 躺上去,试试!」 沈芸像是被催了眠,被伦琴皇后指引着,爬上房间正中的软床,糊里糊涂地 躺了下来。 伦琴皇后看着床上宛若少女般的少妇,心里充满嫉妒,她的嘴角,露出一丝 不易察觉的冷笑。 「小妹妹,闭上眼睛,对,闭上眼睛,想像一下,你和吴老师的幸福生活, 过几年,你们会有一双儿女,想像一下,他们就躺在你的边上,左边是女儿,右 边是儿子,对,就这样,我下楼给你拿一个冰激淋,躺着别动,等我回来。」 楼下,牌局正激烈。 李校长一面出牌,一面不时往楼梯处瞟一眼,终於,他看见伦琴皇后露出头, 向他使了个眼色。李校长笑呵呵地放下牌,站起来爽朗地说:「今天手太臭了, 原来平常你们是故意让着我的,现在职称到手,用不着我了,就痛下杀手!」 大家都笑起来。 李校长让开座位,转头对吴彬说:「我得去放放水,洗洗手,吴教授,替我 扛几圈儿!」吴彬还想推辞,被众人不由分说按在了椅子上。吴彬看到李校长走 上楼梯,心里空荡荡的,他压住心绪,认真地打起牌来。 后花园里有一条曲折的小径,两旁不知名的树木,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文若和雅琴,踩着秋叶,慢慢地走着。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文若先开了口:「雅琴,刚才那个伦琴皇后,当着 大家的面,说我是内定的下一批正教授博导,没头没脑的,我当然没在意。」 「嗯,她也跟我说了,还说让你去工学院主抓产研结合。」雅琴平静地回答。 「真的?那可是我的强项。」文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