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 “时逢庚子,鬼珠将现,帝君遂诛” 不夜宫在滔天巨浪前,渺小如蝼蚁,妄论更渺小的,尘埃似的凡人。 那一双双眼睛,含着恐惧绝望,看着千尺水墙里伸出数不尽的枯骨鬼手,在水雾间张开狰狞五指,形成另一道长在海浪表面的,攒动蠕动的虫涌。 没了鬼珠镇压,苦海里封印万年的混沌鬼气追随着鬼魅阴气,自海底崖缝泄出,往不夜宫翻涌而来。 天君独自站在云端之上,冷眼看着,宫殿被瞬间倾覆,宫城处数万人被拖进水里,蚕食殆尽。幸亏明姬不在此城,否则也是难办。 鬼珠不能落到混沌邪气手里,需得诛杀被附身的那凡人,剖胸开腹,挖出珠子,重新镇在苦海之下。 身穿华服的女子与鬼气相融,早早地逃到山巅,她的小腹处聚起蓝光,脸带金质面具,与云霄上的仙人冷冷对望。 一个怀孕的妖女。 天君手中凝起长剑,当空一劈。 空气间静了一秒,紧接着,方圆百里的空气都似被抽走,尽数积压在这一道没有厚道的弧线,雷霆万钧地往山崖击去。 被附身的凡女不躲不避,她嘴唇微勾,摘下面具。 无悲无喜的面容瞬间碎裂,硬生生收回一击之力,汹涌的压力倒流,自剑尖穿透到心口。 对了,天君怎会喜爱凡女,不过是鬼珠利用龙神一脉本性,勾得他忘了天道。 可这一剑,再难劈下。 万年碑泛起慈柔光芒,深刻的字符变幻—— “时逢庚子,天地翻覆,众生皆灭,帝君三子灭世” 铜镜晦暗,只能找出轮廓,看不清面容。 静瑜低头系着繁琐的腰带,腮边红晕未消。神君似是对他上了瘾,每日拥着他在塌上欢好,待到静瑜累极睡下,才和衣盘坐,聚起灵力修复经脉损伤。 云幛翻涌不休,玄毓知那是外侧有人闯宫,不耐地拖了数日,等到伤势全好,才穿回月白长袍,到瑶池仙宫请罪。 静瑜不想他走,口中咕哝着什么腰带乱了,把玄毓系好的腰带散开,又重新系好,如此几次,玄毓笑了起来,捏住他的小脸,低声道,“小瑜这是在作甚?”。 “神君,娘娘会责罚你么?”,静瑜忧心忡忡的,他挨过罚,知晓那是什么滋味,神君才受了雷火,哪能再挨鞭。 相较天君的无情,天后尚且有几分慈母心,责罚是不会了,恐怕只会逼着他处置静瑜。 “小瑜不必担忧,你且谨记,不要离开凌霄殿一步,就无人能奈你何。”,玄毓说毕,又觉得好笑,静瑜哪里离得开。 望着玄毓消失在云幛里,静瑜没回殿内,像往日一样,拿了几本书,乖乖地坐在玉阶上等。玄毓不在,殿内和殿外其实没什么区别。 刚出得云幛,就听得天门传来沉闷鼓声,玄毓敛神,那是鸣冤鼓,若有仙者心怀不满,有事上奏天听,便击打此鼓。 云幛外,玄武、紫微星君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到玄毓,均松了一口气。 “谁在击鼓?”,玄毓问道。 “是南海红晶宫的屠荆。”,玄武星君苦笑,“李守月入魔,赤逍命屠荆天门击鼓,至今已足足七日。” 紫微星君道,“吾与玄武此行,是奉天后之命,请殿下到瑶池仙殿觐见。” 玄毓眼神微冷,此事难以善了,只说道,“天鼓扰人,你们二人止住屠荆,本座自会去瑶池殿。” 瑶池殿一改以往的仙乐阵阵,反而一片肃穆,天后端坐莲驾之上,烛龙则立于殿中,剑拔弩张。 “玄毓,你来了。”,天后见是他来,脸色稍缓,淡淡说道。 “是。”,玄毓垂眸道。 “傅静瑜,是否在凌霄殿?” 玄毓一顿,思索片刻,方道,“玄毓知娘娘是疑心静瑜,只不过,那些事,都与静瑜无关。” 赤逍怒极反笑,“玄毓,袒护也不是这样袒护的,你是被雷火劈傻了不成。” 玄毓双目坦然,与他对望道,“本座搜寻过他的经脉,不过一灵力全无的仙奴,娘娘当日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至于那些异象,人间如今鬼魅横行,加之苦海异动,赤君不去苦海调查,为何苦苦咬着静瑜不放。” “太子殿下好会颠倒黑白,对了,人间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与太子殿下上那妖孽的床也罢了,为何就连天君也——” “闭嘴!”,天后厉声道。 赤逍懊恼自己失言,惹怒天后,当下不敢再出声。 泫女按压一下眉心,把那阵孽火压下,才说道,“玄毓,你便与赤君到苦海一查,至于傅静瑜——” “他的事,不劳任何人费心。”,玄毓淡然道。 “好,很好,”,泫女深深吸气,连连冷笑,“太子自己心中有数就行。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那妖孽若再作异,休怪本座亲自动手。” 此一去,不知多日才能回,玄毓不舍凌霄殿里的人,离开瑶池殿,便匆匆飞回凌霄殿。 云幛破开,见到抱膝坐在玉阶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的静瑜,心中蓦地一松。轻飘飘降到他身边,道,“玉阶寒凉,不宜久坐。” “神君?”,静瑜半梦半醒间被惊醒,手忙脚乱地站起,拉着他的手道,“娘娘怪罪你了么,悬鞭打到身上很痛,我给你拿了丹药。” “谢谢。”,玄毓也不解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似能融化一切霜雪。 猛地抱住他亲吻,在微凉唇瓣上辗转,像含吮着软绵绵甜丝丝的糕点。亲够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我要到凡间一趟,多日难归。” 静瑜悄悄鼓起脸颊,“啊,那要多久。” 手上被放了一枚白脂软玉,小小的一块,触手生温,“若有急事,便紧握灵玉,喊我的名字。” 想了想,手中现出红绳,穿过白玉,挂到静瑜颈上。 小瑜和白玉真是相配,玄毓看得喜欢,依着他微肿的下唇,爱不释手。 海面有微微波涛,水下黑暗诡谲,不知潜藏多少混沌邪恶。玄毓并不惧怕,直直跃入水中,往深处沉去。 有了天宫太子,哪还用得着武神令。赤逍把令牌给屠荆拿着,再有异动就唤天上武神,保住重建中的红晶宫。 玄毓掌心燃起一点灯火,把两人周身十数米照得明亮。 赤逍看着他衣袂在水中飘动的模样,神色内敛,不见悲喜,谁能想到这般人物,未来的天君,为了一个妖孽行下诸多荒唐之事。 “把人留在凌霄殿,你就不怕?”,赤逍飘到他面前,嘲讽道。 玄毓神色不动,凤目修敛,“那是凌霄殿。” 他的凌霄殿,天君也别想闯入,更能保护好里面的人。 鬼迷心窍,神志不清。赤逍暗骂,可天后都奈何不了太子,他又能如何。 他们落在苦海旋涡状沟壑其中一道悬臂边缘,此地本就深过四海百尺,妖气浮动,再往下,不知是何光景。 黑暗中似有无数妖魔注视,迫于天神威压,不敢再往前一步。 玄毓觉得古怪,要说混沌邪气泄出,苦海却远比西域罗莎山脉平静,沿海诸城少被侵扰,就算名门仙山众多,镇得住妖邪,也不至于。 “走。” 悬臂崖壁与珊瑚骨林不同,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陡峭地往下,坚硬石壁上是一层层的侵蚀纹,看起来,是被水流长期冲刷而成。 下的太深,半点天光也无,无边无际的寂寥里,只有玄毓掌心灯火。 海水越来越急,竟在卷着他们顺悬臂冲刷,卷到漩涡中央。 赤逍修为比不上玄毓,自觉不妥,可玄毓面不改色,放松了灵力控制,任由自身随着海水冲往更深处。 赤逍暗暗叫苦,怎么忘了这太子的性子,只得苦着脸跟上。 灯火照亮悬臂最底,一堆一堆的黑色骸骨,以各种姿势紧贴着岩石,它们被海水磨灭大半,看不出原本形态,但看骨骼大小,和扭曲的状态,不似常人。 越到深处,海水越是急速,到了后来,竟比毓川瀑布从天而降的水流还要快,玄毓稳住心神,灯火逼退水间沉重的阴森邪气,催动灵力,灯火更盛,刀锋似的海水一触到暖光,便径自消融。 突然间,玄毓察觉深处黑暗中隐约的熟悉气息,“那日在毓川上,你说苦海第一重镇压可能有异,是这样么?” 听到玄毓自己说毓川两个字,赤逍觉得好玩,不过这时机不适合嘲讽,只说到,“是,若毓川无碍,那只能是古神禁咒出了差错,我是这样想的。” 气息越来越强,清正之气与九天神威相交,此间阴气反倒开始散去。 天君的天罡阵法,怎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