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
一条地缝,从摩罗地下城裂到罗莎山脉,偌大的山体竟被一分为二,形成高百尺的山谷,里面烟雾森森,伸手不见五指。 山脉以东的十数个中洲城镇早成空荡荡的鬼城,骸骨遍地,断壁残垣,连半声狗叫都无,土地焦黑,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黑白无常收魂收得手软,白无常咋舌,“摩罗国君到底什么来头,在这样下去,地府又要建多座鬼城了。” “就是个祖上修过魔功的凡人,现下竟一下子毁了这么多座城,几个仙门前去征讨都有去无回,听说朝廷已经集结了大军和十八名山,不日就要齐聚此山。”,黑无常铁钩勾过一只有半截身的孤魂,“不过现下摩罗上城只有些不成器的魔军,通天的魔气都消了大半,想来国君和他的得力部下俱不在,朝廷怕是会扑空。” “上边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地府装不满咯,十殿鬼王的炼魂池要重开不成?” 黑无常白他一眼,“炼魂池重开,西天佛陀不会答应。” 两个鬼仙飘飘荡荡的,此地的魂都被收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受了魔气腐蚀,成了眼珠子赤红的魔军。 忽地一阵神息,鬼仙吓得一僵,险些就被手中阴魂逃了。一张人形符纸随风飘到跟前,一个声音说道,“有劳两位鬼仙山顶回话。” 妈呀,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黑白无常开始惊恐是不是平时偷偷吸纳阴魂的事被发现了,完蛋,一千戒鞭怕是跑不掉。两人滑稽地一边儿往上飘,一边无言对望。 尖尖的山顶上站着两个仙人,一个衣衫银线绣着龙纹,温雅俊逸,另一个手执折扇,上面画着星宿之像。 司空笑道,“许久不见两位鬼仙,不知两位可还好。” “还好还好…”,黑白无常干笑,隔着五尺不敢走过去,那个穿龙纹的,眼神冷淡,但偏生让人心生畏惧,卑微谨慎。 “星君…这,这位是?”,白无常试探地看向玄毓。 司空夸张地叹气,“这是天君啊。” 黑白无常吓得蹭地跪下了,“望天君明鉴,我们兄弟二人绝对没有偷阴魂啊,手下留情求您了——” 玄毓不悦地瞪了司空一眼,司空打了个寒颤,忙说,“哎,鬼仙大人怎么不打自招了——不对,别求了,天君懒得管你,快快起来。” “.…..你们起来。”,玄毓打住司空的胡言乱语。 两人便战战兢兢地起了,白无常话多,安稳了一下乱跳的小心脏,才问道,“不知天君有和吩咐?” “你们近日可都是在山下收魂?”,玄毓问。 “是,中州城镇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我们收都收不及,不少漏网的都被吸走做魔兵了。”,黑无常说。 白无常又道,“如果是往时,十殿阎罗肯定会出面收回阴魂,只不过如今地府都快塞满了,鬼王们乐得收少几个。” 玄毓无话,眼睛看着峡谷深处的黑暗,他本以为,烛龙定是被带到了此地,谁知一路飞过来,此前山脉那端翻涌蒸腾的魔息都不见了,又恰好碰到鬼仙收魂,才有此一问。 司空折扇挡住脸,悄声问,“天君,鬼仙常在此地收魂,说不得会看到摩罗国君的行踪。” 玄毓颔首,司空便对鬼仙道,“不知两位大人有无见到魔军异动?比如他们的国君国师什么的…” “未曾。” 玄毓忽地道,“照你们所说,阎罗殿此前应是对阴魂数量查看甚严,若是各洲各镇凡间记录的名册,与生死簿对不上,又当如何?” 黑无常想了想,“此事要问司户大人,司户大人原是朝廷司户,掌管天下臣民户籍,他死后鬼王便封了他为司户大人,核对人间户籍与生死簿,以防邪魔渗透人间。” “罢了,”,玄毓摇头,对黑白无常道,“你们下去吧,顺道替本座与阎罗说一声,令司户大人尽快整理历年对不上的,到天宫回话。” “是。”,黑白无常齐道,顺道替司户大人擦了把冷汗。 司空奇道,“天君莫不是想查国君来历?。” “不是。” 他不愿说,司空也不好继续问,扇柄指向迷雾深处,“小神愿去地下城查探一番。” 玄毓沉吟,“连赤逍都折了,你去岂不是送死?龙宫底下的赤焰魂火依旧烧得旺盛,赤逍应是无大碍。” “不知妖人眼下藏匿在何处,殿下有龙神之威,魔气无法异化他,至于屠荆…就难说了。” 两人不再逗留,转而飞到海边废墟,地上泥石松乱,尽管没有任何妖异气息,也足以证明曾有人来挖掘一番,为了掩人耳目,走时还隐藏了行踪。 玄毓有个荒诞的想法,正如当日国师算卦,要得到宁州城主的独子,静瑜死后,也要派人到河床里挖,如今又来不夜宫废墟,是不是…是不是静瑜第一世死后,被天君葬在此处。 妖人的障眼法又如何,他照样能破。 寒影剑自天而降,他执过剑柄,反手将剑身插到地上。 金光自剑身而起,符文渐起,乱石杂土蒸起一丝丝烟雾,影影倬倬的人影慢慢多了起来,黑乎乎的人影,几十个分做一队,躬身将乱石碎堆挖出一个个大坑。 司空嫌弃地后退几步,生怕被鬼影触到,“这群东西到底在挖什么。” 他们找到了,忽地四下散开,可惜此法只能看到灵体留下的行迹,并不能见到事物。 紧接着,一灵体微光的人影走近,在巨坑上一番比划,司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在破阵吧?” 玄毓点头,“那日悯泽与赤逍都感到有武神破阵,必定就是此刻。” 事情逐渐串起,国君与赤逍下落不明,摩罗城空,会否,是在寻静瑜别世的尸首? 那妖人如此厉害,会不会就是取得了静瑜第一世的缘故。 这些猜测,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即便是静瑜自己,也不可以。 司空满头雾水,但见玄毓神色,便知他已有定夺。 他沉思许久,方令司空到南海去,看着龙宫底下的赤焰魂火。 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不夜宫底下埋的是不是灵筠也未可知,只恨太清天君滴水不漏,除了消散前一番交待,再没留下关于灵筠的只言片语。 算着时间,他到凡间也大半日了,静瑜最近精神愈发的差了,便是看少一刻,都难以安心。 只是,蟠桃宴近,各名山大川的仙家陆续的来了,少不得都要觐见他,才回到天宫,红鸢就急急地寻了他,“回天君,凤鸣山来人了。” 他已经走到瑶池,心下挂念得很,因笑道,“那便请凤栖娘娘与北海龙王先行歇下。” 红鸢也是为难,“娘娘正在御殿里,方命我来寻天君的。” 那是凤凰一族,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玄毓无法,“你且去回,本座片刻即来,便说本座才与星君下界办事,暂且再等。” 打发了红鸢,玄毓烦躁不已,他本应静心,只一想到瑶姬与凤鸣山,他就难以静下心来,平白生出戾气。 他不在,静瑜便在门槛上坐着等,头困得一点一点。 玄毓看到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连那丝烦躁戾气都散得个一干二净。 “不是说过不要再在外面等,怎么就是不听。”,玄毓趁他未清醒,猛地把他打横抱起来,还掂了两下。 静瑜半梦半醒突然双脚离地,吓了一跳,抱怨道,“神君好会欺负人,早晚有一日要被你吓疯。” “说什么胡话,我又没吓你。” 两人说了会亲昵话,玄毓不舍得把他放下,就在前院的椅上坐下,把他揽在大腿上。 玄毓抱着他亲了一会,方说道,“这几日庶务繁多,我恐怕不能时时来看你,我会允了悯泽越过禁制,有人陪着,你也不会太闷。” 静瑜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清浅,“好啊。” 耽误了许久,把凤凰一族晾着说不过去,静瑜看出他的为难,乖顺道,“你若是有事,便去吧,我不要紧的。” 玄毓默念,你怎么会是不要紧的呢,没什么比你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