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瑶姬慢慢地把这段时间的事都说了,悯泽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听着,等瑶姬说完了,他便想坐起来,口中说道,“我去看看。” 孙思邈尴尬道,“神君,您被娘娘禁足了,三年不得出。” 悯泽只当听不到,“总得去看一眼…娘娘把他关在哪里了?” 他执意要下床,瑶姬和药仙都拦不了,可当悯泽忍着痛走到殿门时,却被金甲天兵挡住了去路。 “让开。”,他冷道。 金甲天兵同声喊道,“请殿下回去。” 悯泽眼睛赤红,盯着天兵手上的尖枪,他虽被废了一半修为,可对付这些人还是卓卓有余。 恰在此时,瑶姬按住他的手,“神君,莫要再触怒娘娘了。” “那我能如何?”,悯泽甩开她的手,怒道,“我也不知我的事情与你何干,公主想必很得意,除去了劲敌,现下开始以天后娘娘的身份自居了?” 瑶姬闻言怒极,反手一掌扇他脸上,啪的一声,药仙与天兵俱是惊得呆住了。 悯泽深深地吸气,冷静了下来,“本座失言了,抱歉。” “神君把瑶姬当是什么人了?”,瑶姬指着他,手指气得不住地颤抖,“我若是有坏心,何必巴巴地替你家三殿下挡那一下弑神令,何必冒着被娘娘母后责罚的风险去找药仙。是,我是妒忌,可那有什么错,我做过什么了?至于神君这样夹枪带棒地埋汰吗!” 瑶姬红着眼睛,把泪意硬忍回去,“神君着急,难道瑶姬就不急?御殿里躺着的,是与我命运相连的未婚夫君,说实话,若不是看在天君的脸上,我也懒得管冰狱那个流了多少个孽种,神君又是不是快被打死了,在凤鸣山千娇万宠的,何苦在这里受神君的气?” 悯泽情急之下负气之语,一说出口便已后悔,现在更是愧疚,“是本座的错,不知公主要如何才能消气?” 瑶姬骂了一通,气顺了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方道,“神君应好好地在殿里修炼疗伤,有什么要与三殿下说的,瑶姬可以带话。” 悯泽微愣,他也不知道要对小瑜说些什么,劝他看开点?不可能的。沉吟良久,说道,“如果娘娘准许公主出入冰狱,那么,本座请求公主,多点去和他说说话,他一个人久了,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求公主开解他。” 瑶姬答应了。 泫女每日只在御殿,衣不解带地为玄毓输送灵力,好让他心脏的血洞腐蚀得慢一点。可这一切努力都是杯水车薪,四位长老真人也在轮流值守,什么阵法法术都用过了,非但没能净化附着在血肉里的魔息,反而越蚀越深,天君两肩魂火有几日忽地烧得大盛,然后慢慢地黯淡下去,他的生命在流逝。 娘娘和真人都走不开,冰狱更没人管了,瑶姬收到凤鸣山回信,说银芝不日便会回,总算放下了心。药仙留在凌虚殿,瑶姬便去讨了些丹药,再到冰狱去探望。 那人长发凌乱地缩在角落,如果不仔细地去找,都找不到人。 瑶姬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小心地走进去,推了推他,“喂,醒醒。” 推了一会没反应,瑶姬慌了,直接捉着他的肩膀摇晃,不会死掉了吧。 晃了一会,好歹晃醒了,蓝眼睛半睁着,见到是她,眼神一亮,“是你…玄毓是不是伤好了?” 瑶姬摇头,然后那双眼里的光就不见了,重新黯淡下去。 人不说话了,瑶姬只能没话找话,“我给你拿了些丹药,对你身体有好处。” 静瑜默默地接过,瑶姬这才看到他的手里一直拿着个拨浪鼓,一时语塞,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就像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琥珀茧里的昆虫,不想听人说话,自己也不愿意说话,只会手里捉着人间的小鼓,想起来了就晃两下,听一听清脆的敲击声。 他似是小声说了句话,瑶姬听不清,问道,“你说什么?”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静瑜扯了扯嘴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公主一定能做到。” “我有办法救玄毓,可是娘娘不给我救他。” 瑶姬被惊喜砸得说不出话,半饷才找回舌头,拉着他道,“是什么法子?为什么娘娘不准许呢。” 静瑜玩着那个颜色鲜艳的小鼓,时不时弄出一点咚咚的声响,瑶姬以为他要哭了,没想到他只是抽了抽冻得通红的鼻子,“是…是我偶然在丹书上见到的法子…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一面吗?” 瑶姬踟躇道,“我可以偷偷放你出去,但进不了御殿,娘娘和真人一直都在里面。” “这样啊,”,静瑜失望地轻轻叹气,“那就算了,你能带我去瑶池的炼丹房吗,书上说的好复杂,我要亲自动手才放心。” 瑶姬本想答应,可直觉地觉得不对,“如果只是丹书上的法子,为什么娘娘会不允许?” 静瑜终于放下他的小鼓,仰头问道,“娘娘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瑶姬后退一步,“那你直接告诉我是哪一卷的丹书,我去和娘娘说。” 静瑜忽地厉声喊道,“玄毓都要死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肯救他!” 瑶姬吓得一顿,眼前的人面容凄厉,偏偏皮肤白得像只厉鬼,没有一丝血色,身上都是他自己流出来的血,怀里抱着喜庆可爱的拨浪鼓。 “疯了…你疯了…不要着急,我马上找药仙给你看。” “瑶姬…”,静瑜收回了狠戾,捂住脸哀哀地哭了起来,好像刚刚厉鬼一样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真的能救他,你帮我出去吧,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会再缠着玄毓,我把他让给你,好不好。” 瑶姬也快被他弄疯了,玄毓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我不要你让,天君又不是一件物品,可以送来送去的。如果你的法子没问题,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静瑜还是在哭,手指揪紧长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我活着就是害人…直接把我炼了,救玄毓不好吗…他死了,我也不活了——不,我,我早就不想活了…”,他小心地把拨浪鼓放在心口的位置,泣不成声,“瑶姬…公主,只有把我练成丹药,就可以拔除玄毓身上的魔息,他就能好…真的,信我这次吧…” 瑶姬听懂了,咬牙道,“胡说八道,你真是疯了。”,她逃也似地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冰狱,该死的,银芝回来了没有,她也要被逼疯了。 这就是娘娘不答应他的原因吗。 谁能答应。 瑶姬跑回殿内,惊魂甫定。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答应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尖笑着,那是她的心魔,她必须战胜它。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在犹豫什么? 把他炼了,从此以后,天君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 瑶姬尖叫着扯下床帏,“滚开,滚出去!”,她赤着脚又跑到殿外,夜风一吹,脸上湿凉,竟已满脸是泪。 她连着几天不敢离开瑶池,生怕一出去,就忍不住跑去冰狱,把静瑜偷偷带出来杀掉。母后说过,仙人都是慈悲的,就像她的哥哥齐光,尽管说话很难听,但从来不会做坏事。又比如她的父王德尊,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风流地纳了满宫姬妾。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魔,仙人更甚,因为灵力强大,一旦行差踏错,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她的心魔要她犯罪,用傅静瑜的命去换天君的命,而且这事不难办,只要把他带到瑶池就行了,剩下的,他会自己去完成。 “不行的,不要再想了。”,瑶姬用被子裹着头,眼睛紧闭,“这是个陷阱…对,是个陷阱!就算天君醒了,也会与我恩断义绝,在我身上加诸仇恨,万不可中计。” 令人安心的事,银芝回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依赖银芝,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只要银芝细说一通,就能迎刃而解。 银芝带来了凤鸣山的金丹,是凤凰一脉的古神留下的,有起死回生之效,“凤栖娘娘说,可以试试金丹,这原本也是公主的嫁妆。”,银芝拿出金珠子一样的金丹,又去看瑶姬脸色,“公主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啊?我无事。”,瑶姬揉了揉脸蛋,高兴起来,“太好了,有了这枚丹药,说不定能救天君,我马上拿去给娘娘。” 御殿一派愁云惨雾,就连红鸢婠鹂都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这些年轻貌美的仙姬,大都是有些喜欢天君的,不过从不说出口罢了。此刻见到瑶姬前来,红鸢好说话地让她稍等,转身到殿内通传。 没一会她就出来了,只说娘娘有请。 再次见到天君,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瑶姬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男人,不敢再走进一步,生怕再近点,就会看到他身上可怖的伤口,心碎而死。 泫女眼尾泛红,依旧保持着端庄,“不管金丹有没有用都好,都替本座多谢你母后。” “这是瑶姬与凤鸣山应该做的。”,瑶姬让银芝端着金丹走过去,泫女接了,手指团着圆圆的金丹,鼻子发酸。 太乙真人劝道,“娘娘,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快试试吧。” 泫女小心地托起玄毓没有知觉的头颅,微微在他牙关上一捏,将金丹塞到微张的嘴里。 他的身上瞬间笼了曾金色的柔光,凤髓之精飞速地修复经脉筋骨,可当金光蔓延到胸口时,却被更为邪恶的力量抵挡在外,血肉中的黑丝在刺激下似是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扭动触须,扭成一股更大的黑线,直扑泫女面门。 “娘娘当心!”,太乙一甩拂尘,将黑雾击退回玄毓的身体内。 泫女再也忍不住,抽泣道,“没用…凤髓金丹也没用,真人,本座应该怎么办。” 瑶姬一步步走到榻边,双膝跪在泫女身前,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几日前去了冰狱,三殿下说——” “闭嘴!”,泫女喝道。 见瑶姬满目惨然,泫女缓了口气,沉声道,“不要理他,总会有别的办法。” 四真人之一的混元真人开口了,“可是三殿下说出了拔除魔息之法?” 泫女不搭理,只对银芝说,“把你家娘娘带回去,不要再去冰狱了。” 银芝忙应一声是,低头搀起瑶姬,瑶姬还不想走,银芝小声哄道,“公主,我们回去吧,有什么回去再说,好么。”,瑶姬眼里含着两汪眼泪,欲言又止,终是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