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寸锦村。 抚仙宗一行人来到赵锦生榻前,经过夏澜的一番救治,赵锦生终于从昏迷中转醒。 “多谢仙人救治。”见到赵锦生醒来后,王传富想跪下感谢夏澜,却被她扶住了。 “我没有治好他,只是用了些应急的法子使他清醒过来罢了。”夏澜叹了口气,“这病属实怪异,我一时也无法想出什么办法。” 赵锦生虚弱地眨了眨眼,看了一圈站在房中的人后,看向王传富:“老师,他们是谁?咳咳咳……” 王传富扶着他坐起来:“这是来咳咳咳……帮助我们村子的仙人,我们有救了。” 听完这话,赵锦生挣扎着想要下床给秦岁已等人跪下,这回是被齐鸢然揪着领子摁回了床上:“你们这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下跪,何况你病得如此厉害,好好躺着不行吗?” 夏澜接着说:“而且我们也无法保证能救你们,只能尽力而为。”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咳咳咳多谢各位仙人。”赵锦生捂着嘴咳嗽。 当晚,抚仙宗一行人在村子东南角的一间空宅子里住下了。 “这里以前是村里的绸缎商赵有发的宅子,他家大业大,村里许多人都为他家生产绸缎。然而后来村里有了疫病,刚传染开他就举家搬迁走了。”王传富提着灯笼对几人说,“咳咳咳……这是村里最大的宅子,虽说现下简陋了些,但一应基本物品都还在,还望仙人们不嫌弃,暂住在此。” 秦岁已微笑道:“这里很好,您费心了。” “对了,这位老先生,刚刚那位名叫赵锦生的年轻人为何叫你老师?”齐鸢然好奇道。 “哦,是这样的,我原本是村里的教书先生,阿生曾是我的学生。”王传富解释道。 齐鸢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若没什么事了,各位就早些歇息吧。” 待王传富离开后,六人在宅子里看了看,发现一共有五间卧房。 秦岁已看了看在场的几人,略一思忖,说道:“不如师妹们每人单独一间房,剩下的两间再由我们三个分。” “我同意!”齐鸢然第一个答应。 夏澜看了看左右:“其实我与师妹住一间也……” 话还没说完,齐鸢然就伸手拽了拽夏澜的衣袖,并给她使了个眼色。夏澜很快也反应过来,说道:“就按秦师兄说的办。” 凤吟雪皱起眉,她总觉得这两人在打什么小算盘,但若是让她跟她们中的一个住一间……那还是自己单独住好些:“我也没什么意见。” 申淮悠刚想说“不如让秦师兄单独住一间,他与边师弟同住即可”,却见齐鸢然一直朝自己挤眉弄眼,夏澜师姐也表情奇怪地看着他,结果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睡姿不雅,夜间常常打呼,若哪位师兄与我同住,怕是会被影响休息。” 齐鸢然朝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既是如此……”秦岁已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边墟,发现对方其实一直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眸清亮澄澈。 见秦岁已面露犹豫,边墟主动道:“师兄不必为难,我见那边有间柴房,我在地上多铺几层草席也是能睡的。” 齐鸢然扯了扯夏澜的衣袖,夏澜意会,忙道:“不可,现下正是春寒料峭之际,地面多阴冷,即便是修行之人,也总会有几分阴寒之气入体。” 边墟嘴边挂着无奈的笑意:“无妨,我从小便是这么过来的,早已习惯了。” 这话听得秦岁已心头一紧,他再次看向边墟,对方眼底的落寞和小心翼翼让他开始自责。 都已过了百年,怕是他太抓着过往不放了,从边墟此前没有缠着与他组队的行为来看,对方恐怕早已想通,不再纠缠自己了。 动念间,秦岁已再次查看了一下识海中的容器,上面的数字一直保持在40,没有变化。 也不知那天道意识是怎么了,已经许久没有再来找他,让他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岁已叹了口气:“罢了,边师弟与我同住吧,独你睡柴房的事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这些师兄师姐欺辱于你。” 边墟唇边的笑意稍纵即逝:“好,都听师兄的。” 简单洗漱过后,秦岁已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床前。床一侧靠墙,边墟早已在外侧躺好,一双星眸略带期待地看着秦岁已。 秦岁已面无表情:“边师弟,你往里面去。” “我晚上要起夜,睡外侧好些。”边墟诚恳道。 他这样说,秦岁已也不好强迫他睡里面,只好从他身上翻过,自己睡里侧。但不知为何,秦岁已总觉得边墟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兴奋感,但再仔细一瞧又正常得很,没有什么不对,他只好安慰自己是他过于敏感了。 或许是许久未曾下山远行,陌生的环境让秦岁已睡得不是很安稳,他做了一个梦。 周围的房屋在黑焰中燃烧,秦岁已面前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梦中的他俯身将小男孩抱起,然后在黑焰中寻找着逃离的路径。奇怪的是秦岁已的术法对这种黑焰毫无效果,黑焰越烧越旺,周围的温度也逐渐攀升。 秦岁已从梦中惊醒,发现梦中火焰的高温似乎被带到了现实中,他单衣微浸,额头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再仔细一看,根本无关什么火焰,秦岁已惊慌地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虽说春夜微凉,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还是会热。 秦岁已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窗外天色还未亮,秦岁已定然不能忍到天亮,于是他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无意识抱得更紧。 “边师弟,醒醒……边师弟……”秦岁已在他耳边唤了几声。 边墟眉头忽然轻轻皱了起来,嘟囔道:“师兄……别怕……” 师兄?这是在叫他吗?秦岁已心想,但他自认为没什么畏惧之物,这句“别怕”又是从何而来呢? 思及此,秦岁已狠了狠心用力将边墟推醒:“边师弟,快醒醒。” 这回边墟终于悠悠转醒,在睁开眼看见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双眸后,边墟慌张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两人的距离。 “师兄……”边墟心虚地看向别处,“师兄半夜做了噩梦,我叫不醒你,就擅自将师兄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师兄可有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秦岁已无奈道,“我把你吵醒了,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我叫醒你,只是因为你……抱得太紧……” 说到这里,秦岁已面上微微发热。 “……好了,这床这么大,你我各占一半,还是睡得下的,下次我若是再做噩梦了,不必像今天这般,直接将我唤醒即可。” 边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好。” 窗外夜风徐徐,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静谧适宜的环境中,困倦之意便随之席卷而来,秦岁已很快就重新睡着了。 边墟却无法入睡了,他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秦岁已的脸部的轮廓,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师兄,我不会再像百年前那般莽撞大胆了,但你想让我放弃,是决计不可能的。”边墟低声说道。 一夜过去,天色渐渐泛白,在天边出现一圈金色的轮廓时,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惊起了树林里的一群飞鸟,飞鸟在天空盘旋许久,随后往远处飞去。 齐鸢然早已穿戴整齐在院中晨练了,她虽是炼器师,却极爱武斗。她最称手的兵器是一把巨锤,据说是杜辞长老在她成年之时使用了特殊材料亲手炼制给她的。 “所有人都起了吗?”秦岁已走出来就看见齐鸢然和申淮悠在比试。 申淮悠收剑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都起了,夏师姐已经去村里了,她说想去调查一下可能导致疫病的几个源头。” “小凤师妹说去找村里的人多了解一些情况。”齐鸢然接着说。 秦岁已看了看他俩:“那你们呢?” “我们在等你们啊。”齐鸢然收起巨锤,走到秦岁已身边转来转去地打量他,“秦师兄,你昨晚睡得可好?” “尚可。”秦岁已觉得奇怪,刚想问她怎么了,这时边墟走了出来。 “师兄,早安。” 齐鸢然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这小师弟只知向师兄道早安吗?” 边墟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师姐早”,随后就径直走开了。 气人!早知如此昨日便不帮他说话了,让秦师兄和申淮悠睡一张床才好!齐鸢然气得差点跳起来锤他。 “齐师妹,不如你去找夏师妹,你在炼器上的知识或许能帮上些忙。”秦岁已寻了个理由叉开话题。 “申师弟擅长与人交际,可以去找村民们说说话,安抚他们的情绪。” “那你们呢?” “我想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邪祟的痕迹。” 齐鸢然想了像:“师兄是觉得,这病是邪秽之物带来的?” 秦岁已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各种情况都该考虑到。” 寸锦村靠近村口的地方有一口井,夏澜向村民打听了一下,这口井里的水就是大家唯一的生活用水来源。 井边生长一圈青苔,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地面,有些滑脚,夏澜小心地靠近井口处,看了看底下的情况。清澈透亮的井水安静地沉寂在底下,夏澜伸出右手,在空中虚挽了朵花,几根金色的细丝顺着手腕的肌肤飘出,在空中游动着往井水而去。 “夏师姐!”齐鸢然远远地就看见夏澜了,挥动着手臂想引起她的注意。 夏澜收回几根金丝,转头就看见齐鸢然和申淮悠朝这边跑过来。 “小心些,地滑。”夏澜提醒道,随后起身走过去。 “夏师姐,你有什么发现吗?”申淮悠问道。 夏澜摇了摇头,眉宇间染上一丝愁色:“我检查了寸锦村的饮食来源,都没发现什么问题。接下来,我想去检查一下病人,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齐鸢然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吧。” 秦岁已和齐鸢然两人分开后,先是出了村子在外围转了转。 “夜色中看得不分明,现下才终于看清。”秦岁已抬头望着村子上方。 边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便问道:“师兄,你看见了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魔气。”秦岁已说道,“不太容易看见,仔细看才能发觉。” “魔气?”边墟又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周围一切正常,“师弟愚钝,还是未能看出有什么差别。” 秦岁已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像一只做了错事的大狗一般,不由得轻笑:“大多数修行者对魔气并不敏感,往往只能觉察到大量魔气汇聚,而这里残余的只是少量,你看不见也很正常。” “师兄是在安慰我吗?”边墟抬眼看过来。 秦岁已的眼神触到他的目光后,像是被刺到一般逃开:“只是想让你打起精神调查而已。” “嗯,师兄不必解释,我都明白。”边墟低声说,语气中带上了点失落。 “……你明白什么?” 边墟笑了笑:“明白师兄对我只是师兄对师弟的照拂,若是换成其他师弟师妹也会是如此态度,我不可想得太多。” 秦岁已语塞片刻,才淡淡地说:“你明白就好。” 趁着边墟似乎在出神,秦岁已又看了看识海中的容器,上面的数字还是40。秦岁已忽然不明白该如何做才能让容器上的数字继续上升了。 村里的病人大多都躺在自己家中的榻上,只有几个病情轻些还有力气的人才会在外面活动,夏澜三人挨家挨户敲门进去问诊。 夏澜在纸上记下染病后的各种症状:“等会儿我先为你们熬一些止咳的药,看看有没有作用,至少能排除一些病因。” “谢谢仙人,要是你们没来,恐怕村里的这些人只能等死了。”村民眼中泛着泪光。 “我们定会尽力而为。”夏澜说,“最后一个问题,村里还有没染病的人吗?” “还在村子里的人都染病了咳咳咳……老人小孩都没放过……不对,好像还有一个……”村民想了想,“张家在疫病传染之前生下了个孩子,现在还没满一岁咳咳咳……那孩子好像没染上病。” 在村外调查得差不多了的秦岁已准备回村:“先回去找夏师妹吧,我想这疫病或许用常规法子治不好。” 边墟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回到村里很快就遇到了正在前往张家的夏澜三人。 “秦师兄!边师弟!”齐鸢然挥舞着手臂。 秦岁已走过去:“我们有一些发现,你们这边找到医治方法了吗?” 夏澜摇了摇头:“我给病人熬了些止咳的药,不知道能不能先缓解一些咳嗽的症状。” “这病恐怕用一般法子治不好。”秦岁已说,“我在村外看到了一些隐约的魔气,我想请夏师妹查看一下病人体内是否也有魔气。” 夏澜稍稍有些惊讶:“师兄的意思是,村民们被魔气入侵?但魔气入侵并不会传染啊?” “我也只是猜测,一切的结果还要等师妹你检查完才能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