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

    尽管心里再怎么别扭，周五下午五点高引还是准时等在了校门口。

    周一送高韵玫回学校的时候，高引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高韵玫以后说再多暧昧的话，他都会恪守自己不越过舅甥这条安全线。

    他已经琢磨出来了，高韵玫就是想看他为他们之间的暧昧纠结生气不知所措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他就越是要表现出无动于衷来，他就狠心地当一回“渣男”，任外甥有多少手段都使不出来。

    只要他再小心一些，不让自己跟高韵玫有肢体上亲密接触，那没准过一段时间，高韵玫就能知难而退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高引这些天一想起高韵玫之前的举动还是会有点惊慌失措，他生怕跟高韵玫一见面就不小心暴露出真实想法来。

    所以刚才在来学校的路上，高引还在想，要不要直接回家不管高韵玫。

    他那边到学校差不多4公里路程，有一路公交，每天都塞满了人。

    但高韵玫之前的那些举动，那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性格，高引真怕自己不过来接，高韵玫就直接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一个小时路回家。

    高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接高韵玫了。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高引才从校门口陆续出来的学生人群里看到了高韵玫。

    他穿着A中统一校服，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扎在脑后，单肩背着一个书包，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显眼，此时正神情冷淡地站在出口等前面的人群往前走。

    如果不是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和他手上戴着的Omega专属手环，说是个冷漠疏离的Alpha都有人信。

    这样的高韵玫，高引倒是没见过。

    高引第一次在现实见到高韵玫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女性校服，头发放在肩上，热情又不失乖巧地缠着他喊他舅舅。

    今天突然看到高韵玫穿着普通男生校服，他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高引回过神，抬起手想摆手示意高韵玫过来，突然看到他的身边凑过去一个男生，那男生身高比高韵玫稍矮一些，手上没戴手环，凑在高韵玫身边兴奋地说着些什么，而高韵玫则时不时摆头看他一眼，应付一句。

    高引放下了手。

    他每天三点一线，将自己的社交圈缩得很窄，已经不打算再将多余的人放进自己的那个圈子里，只想要维持好现状，也就高韵玫的到来才打破了一些。

    高引虽然很介意高韵玫对他变质的喜欢，但因为高韵玫是自己唯一的姐姐的儿子、自己的外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但他忘了，高韵玫他只是个学生。

    他会有自己的社交圈，会拥有很多的同学会认识很多新的朋友，即便没有他这个舅舅，在这座小镇上他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高引所纠结的，或许高韵玫很快就能够因为其他新事物而遗忘。

    即便他之前哭着诉说他这几年对高引的喜欢和思念，但那或许只是距离和唯一的舅舅给他带来的新鲜感。

    等高韵玫跟高引相处久了，认识到他高引本质就是个无趣古板不喜欢改变的人，还会想起曾经的心酸吗？

    高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刚想抬起头肩膀突然被人揉了一下，紧接着耳边传来问话。

    “舅舅，你在叹什么气？”

    高引抬起头，见高韵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车旁，而刚才那个在高韵玫身边说笑的男生并没有在。他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坐上来吧，咱们回家。”

    自行车轮碾过了有些不平滑的道路，车后座一阵动荡，一双手伸了过来，抱在了高引的腰间。

    高韵玫眼见高引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又松懈，他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默：“舅舅，你就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没穿女装吗？”

    这个点高引倒是没太奇怪，他之前视频见过的高韵玫，当时穿的是一身休闲男装，并不是女装。

    “你是不是突然觉得，穿裙子不太方便，还是穿回男装好，所以不穿了？”高引骑着车迎着风，胡乱地猜想。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高引这下有点好奇了：“跟舅舅说，哪错了？”

    “下午体育课有考试，穿裙子不太方便，我就换上长裤了。”高韵玫将脸贴在高引的后背上，“感觉我还是穿裙子比较好看，穿男装就很普通。”

    高引被他的后半句话逗笑了，“之前听白毛说过‘凡尔赛’这个词，你说你现在这样子算不算凡尔赛？”

    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腰间一疼。

    行车的路线顿时扭了个弯，幸好这条路没什么车，没撞到别人。

    高引迅速拐正了方向刹住车，他回头一看一晕。

    隔着他薄薄的短袖，高韵玫张口咬在了他腰间的一小块肉上。

    他刚想张口骂高韵玫又发什么疯，想起什么，他迅速回过头不看高韵玫，默念：“无动于衷、无动于衷。”

    高引还没在心里默念几秒，高韵玫突然就松开了。

    高韵玫将侧脸贴在他后背上，才说：“舅舅，你很喜欢白毛吗？”

    即使背着身，高引也能听出来高韵玫话音里的那股委屈劲。

    虽然有心让高韵玫放下对他的喜欢，但高引还是觉得拉白毛下水不厚道，他只是把白毛当作一个邻居家不着调的弟弟，“想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白毛了，你现在是个高中生，高中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别整天想那些情啊爱的。”

    高引觉得自己这转换话题的切入点不错，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学校上，多跟学校里的同学朋友相处，就能明白他这个做舅舅的已经是块心老了的枯木头了，比不上高韵玫那些鲜活的朋友。

    如高引所预料的，高韵玫果然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过了很久，高引重新踩上脚踏车，将车拐进了村大门，高韵玫才又开口：“这周我们班的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一听这话高引不淡定了，虽然他已经离开学生时代这么多年，但被叫办公室被老师质问这种事情他还是很记忆犹新的。

    他有些担心高韵玫的情况，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老师说啥了？”

    “他说，”高韵玫声音低落，“他说我的作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说话能不能不说一半，可急死他了。

    “他说我的作业是别人代抄的。”

    高引一听这话马上生气了，他捏紧了车把手就开始骂那素未谋面的老师：“这做老师的怎么能随便冤枉学生呢！你有没有老师的电话？没有的话我下周一去找他，问他是怎么当老师的，我……”

    “我的作业是别人代抄的。”高韵玫打断了他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高引听错了，他总觉得高韵玫这句话里头带着笑意，如果不是现在骑着车，那他一定得回头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在嘲笑他。

    “你这、你怎么能让别人帮你抄作业呢？”高引借机理直气壮地嘲讽回来，“你这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行为。”

    高引虽然是等高中毕业才跟赵桔合伙开店，但他学生时代就已经去赵桔家里开的摊位帮忙，每天忙到深夜回来还不忘把作业给写了，高中那段时间每天都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学校。

    “我错了舅舅，”高韵玫赶紧认错，“其实作业我基本都是自己做的，但是因为舅舅你……因为周末的时候我心太乱了忘了做，到了学校我的同桌见我写不过来就帮了我。”

    听到高韵玫提起“周末”，高引的那点嚣张火焰瞬间又被熄灭了去。

    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哦，是、是这样啊，那、那下次注意就好了，别放心上。”

    但高韵玫显然不肯放下，他说：“老师要求我这周末做的作业要有家长监督并签字，舅舅，你能不能监督监督我呢？”

    “监督？”高引单手挠了挠头，很是为难地反问。

    “如果舅舅你很忙就算了，”高韵玫语气带着失落，“我下周回去跟老师说明情况就好了。”

    高韵玫都这么说了，高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就是监督作业吗？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过分肢体接触的危险情况发生。

    高引将车停在了家门口，快下来之前答应了高韵玫的请求。

    “那好吧，就……监督你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