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温水煮青蛙杀鸡再取卵

    正派道：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之，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

    魔道亦言：

    “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食色喜怒都是人的先天性情，是人情之所不能免，是人所共有的。苍天生我如此，合修魔道又如何不是顺应天道？

    ……”

    双方各执一词，咬文嚼字长篇大论，两方同时授课个顶个的声如洪钟，不仔细听光听到耳边嗡嗡，更判别不出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之乎者也听得戚叡都替台下的学生们头大。他打眼扫视过去，却都听得聚精会神，鲜有偷懒耍滑的，散漫如魔道也听得仔细。倒也没错，参加这一项的没有不是各中翘楚道心坚毅的。

    老师们在台上唾沫飞溅，学生们在台下孜孜不倦，正魔两道共处一室而不大打出手，倒颇有副天下大同的假象。

    “敢问罗道长，人之本性天生地养，贵道阐论天地常伦，却意在克欲杀性，这便是要把人性都摒弃了吗？性乃人之基础，凡人更不能无性无欲，对于贵道而言凡人已经被视为蝼蚁了吧？贵道的理论夸夸其谈实则空洞虚无，在这授业教课让学生们都学了去酸腐架子罢了！”

    魔道一方首先发难，口蜜腹剑话中带刺，直接明了地把两道最基础的矛盾“欲”和“性”挑到明面上来。实则属于诡辩，说得话其实无法成为正经论据，对于这种刁难最好的处理方式要么就是置之不理要么就是不以为是徐徐道来。

    “这位学生有失偏颇。本性善恶皆是天生如此，凡人以恶谋以善生，小善小恶此乃凡人之道，成仙成魔皆一念之间。省身克己将恶教化虚弱，学习放大心中的善在此磨练的过程中便能成仙，纵情淫欲让善恶失去平衡，将阴弊恶化便化了魔。七情六欲就是真神仙也拥有，学生虽然修习魔功却只短视欲性，日后恐怕要走上岔路，我劝你莫要着了道啊。”

    皮球又踢回魔道这边。

    “魔道所谓人性本恶，便是如此烧杀淫掠，置妇孺老幼于悲惨的血海之中吗？敢问老师，你等魔道修士打娘胎生育下来就是如此吗？所谓天性实属谬论！”戚衍腾地站起身脆生生对上坐在魔道首座的向元老魔，其目光灼灼实属嫉恶如仇。

    戚叡作壁上观，越瞧戚衍这番模样越觉得有趣。曾经修魔奉魔道为圭臬的魔种，重生一番却站在对立立场上痛骂曾经的自己。原作者生搬硬套让他转性修道，逻辑却无法自洽，为他跟主角攻的感情线徒增虐点还看哭不少读者。

    姬昱卿尚且还用情不深，要是是个有理性的，知道戚衍说出这些话的真实背景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恶心。

    “杀人淫欲本就是我等修习之道。至于说是不是打娘胎出来就这样的，魔道在座有一个算一个，你问问他们是不是要么无爹无娘，或者天生魔门，更或者是因为你们正道被逼无奈？”向老魔扶着膝盖侃侃而谈，杀人就是他们的法则，僭越就是他们的本质，死几个人死得是什么人完全无所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狠狠回视戚衍，凶兽般排山倒海的气魄让戚衍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撕碎了，却不甘心如此善罢甘休。

    “贵道辩我等无情无欲，要我看魔道才是无情无欲！连对生命的敬意都不屑一顾，又有何资本谈论欲性？”

    他继续道，坐在他旁边的姬昱卿却发现身边人早已浑身发抖，不知道是过于愤怒还是紧张害怕。姬昱卿伸出一只手搭在戚衍攥紧的拳头上，体贴入微地轻轻包裹起来，用手心温热的能量安抚他的情绪。戚衍小鹿眼圆瞪，表现得难以置信神态慌乱，一时间忘记自己之前是怎样，羞红从脖子里蔓延上来像熟透的苹果。

    “哈哈哈，小友辩得倒是无理取闹了！至于敬意，我等魔道最珍惜自己的性命！”向老魔从胸中闷闷低笑突然又大笑出声，笑得身子倒向一边，他一笑台下魔道也跟着起哄笑闹起来。肆意的口哨和笑声瞬间将秩序井然的气氛颠翻。

    “你！”戚衍气急，捏拳向前迈出一步。姬昱卿也跟着起身，跟戚衍站在一边为他壮势。

    瞬间便有魔道的站出来跟他对峙，这一对峙便无法罢休，哗啦啦一片大家全都站起来了，左右正魔两方瞬间杀气腾腾剑拔弩张。

    但讲师一列还暂且不能动，穆秀初已经快忍不下去了，她实在想上去撕烂向元那副嘴脸。

    “嗯……小友真是经不起敲打，老夫这是在同你开玩笑呢。”向元笑意依旧不改，慢悠悠躺倚在地上一手支撑这头，让冠冕上的珠帘也一同碰撞摇动。

    “讲台乃是老师传道授业公平公正的纯净之地，向宗主在讲台上姿态不端跟学生开玩笑？这像话吗？”穆秀初牙尖嘴利地讥讽，骂人的腹稿都打了三百页。

    向元老魔讪讪一笑不以为意，“穆长老说得对，但老夫又不是劳什子老师，不屑得装出你们那种虚假的作派。”

    穆秀初语塞，余素婕及时拉住她，双目对视摇了摇头。

    “在座各位还有什么要来问老夫的？”向元老魔这么说，扫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到戚叡身上，“老师们有问题自然也可以交流。”

    又看他？大叔，我身上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你，我马上改好吧？

    戚叡挑挑眉依旧装作若无其事，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我要问！”

    沉默中少女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平地响起。

    向元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少女，瞬间表情僵固愣在那里。

    少女穿着桃花色衣裙，样貌昳丽旖旎多姿，她睫羽纤长开阖时如同扑扇舞动蝶翅。只是这样一位貌美少女眼神中充满着愤怒、痛苦、仇恨还有挣扎。

    向元收拢起挑衅，重新坐起身来，郑重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洛桃。”

    洛桃……

    “你来自何派？”

    “飘渺门！”

    难怪，难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你要问什么？”

    “向宗主蔑视天地摒弃情谊，烧杀淫掠狼心狗肺也是这般对待我母亲的吗！”洛桃前进一步，胸中仇恨熊熊燃烧，愤怒和悲伤给予她勇气让她鼎力起来跟眼前这狗贼当面对峙。

    “你说什么？”向元皱眉愣住。

    “向宗主，”洛桃深吸一口气，“向元老魔屠杀了我母亲和亲属一族！”

    “什么！？”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向元更加惊诧百思不得其解。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洛桃发誓此生定要斩下你的头颅，以慰母亲在天之灵！”洛桃情绪激昂，抽出腰间细剑遥指台上。

    逢有人动作便能激起千层浪，气氛激化到了极点。

    从没有人敢在天下英雄会上直接对魔首拔剑，更没有人敢当场发誓杀了他！以两道如今互相制衡对峙的情况，没有人能轻易打破，但敢如此就是因为背后势力有恃无恐！

    向元老魔阴云密布，噌地对向林殊邈一方，“林盟主倒是好算计，原来跟这等着我进坑呢！”

    林殊邈带领众人起身，气势恢宏地对峙上向元，“虚衍魔尊谬赞了，我浩荡盟尽力待客之道，如此情形属于意料之外了。”

    “还装！”

    向元老魔钩爪鹰式飞扑而来，吹起气浪砰地一同撞上林殊邈身前防御招架的护盾法器。

    正魔两道一并混乱起来，各自手持武器朝对面杀去，所谓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个顶个都杀红了眼。

    “虚衍魔尊，我来助你！”话音一落蛊丝缠谷主冥馨月素手一招铺天盖地的蛊虫毒物扑面而来，紫烟四散凡染上毒烟者血肉溶化腐烂，承受嗜心之痛。

    穆秀初毫不怯场甩出乾坤袋，口袋大开一阵巨风鼓吹出来，风力强劲折断蛊虫翅膀吹散毒烟。

    冥馨月见不能起效，迎面招呼上去，玉梭闪刺肉眼难视诡异多端。罗子箐指甩火符灭杀毒虫，转身一记雷暴符呼到冥馨月脸上，烟尘中失了方向。穆秀初伺机凭空御剑，九柄飞剑绕成一圈凭心而动飞杀向冥馨月。

    站在林殊邈向元之后，余素婕翻手调出一座繁纹雕重的洪钟。

    “铛！！！”

    钟声响起，震颤得在场所有人同时失神。

    却只是瞬间向元老魔就挣脱出来，灵力暴动轰上林殊邈门面。林殊邈弓步拧腰侧身闪避，堪堪躲过。这一击轰在墙上，连连贯穿几座建筑，最终将远方的树丛夷为平地。

    两人招招到肉，攻速应接不暇，空听到天上阵阵惊雷滚滚，气势迫人。

    对掌一式，二人分推开来。林殊邈腰间红光一闪，一根形如蜂刺却长比短刀的法器绕着周身旋转嗡嗡低鸣。向元老魔也挽动手腕捏着一柄银黑冷枪侧身而立。两者触势复又缠斗在一起。

    戚叡抄着手站在地面淡然仰望上方打得火热，有胆子大的挥舞着法器冲上来，都被他一掌推开。转动稍显生涩的关节，抽出腰间佩剑。戚叡对留在地面防护的余素婕点点头，抬头时却对上施相虚紧迫的眼神。

    戚叡挑眉，抬高下巴以神色示意：别来捣乱。

    拂袖转身飞了上去。

    施相虚眼珠子跟着他的身影移动，待离远了，复又将目光放到刚才引起纠纷的主角身上。眸光倒映着粉衣洛桃与一位黑白相间的男子带走。

    他抬起手来，指头够了够后面。

    毒姬苏粉黛走上前来，俯首道，“尊主。”

    “跟上洛桃。”

    “诺！”

    施相虚望向天空，指尖一张符咒燃烧，顷刻间隐去他的身影。

    向元老魔对上林殊邈还算得上气定神闲，他一个半步大乘的打一个合体大圆满虽然算不上秒杀也能按着头血虐，但林殊邈是个皮糙肉厚的，看着粗壮身法却十分灵动，打起来十分胶着。

    他想要尽快解决掉这里的问题，不知道这些自诩正派的傻狗们跟洛桃灌输了什么。什么杀母什么不共戴天，根本没有的事！都是他们对洛桃洗了脑！他向元是对不起娘子，却从未干过这种事！洛桃是他的女儿啊！第一次见面怎么是以这种形式！正派，正派！全都杀了！

    手中长枪挥舞，抽在林殊邈身上好像打在龟壳上，又被捉住空档被飞来的蜂刺捉弄。向元老魔咬牙切齿，不计后果地提枪突刺，逼得林殊邈连连后退。

    林殊邈交臂挟住枪头往后生拉，借着惯性将枪头惯下去，一脚踩上去。向元挑枪把林殊邈全力挑起来，显露出浑身空门。向元老魔张手后拉立身成弓，灵力疯狂灌输缠绕着枪身带着天地失色的威力，振臂离弦，对准还在滞空的林殊邈长枪投射而出，如火炮般声势惊人震耳欲聋。

    突然一面折光水镜凭空出现，长枪贯入其中瞬间扭转方向对着向元老魔反射出来。

    向元大惊失色急忙闪避，只是此招牵扯范围颇大，虽然没有正面接招依旧被吹退甚远，半边身子绞杀的衣裳破烂鲜血淋漓。

    还未稳下身来，一柄剑从身后刺杀过来，向元交臂拆抵，却不知何处袭来一记蓄满功力的掌法。出其不意地将其从天上推落下去，重重砸在地上。于此同时剑与蜂刺一并刺落下来。

    “轰！！！”

    炸起千层尘烟，向元伏地吐血大口喘气，烟尘微微散去却看到眼前一张桃花人面，还有一位黑白相间的男子站在她身旁。

    向元瞳孔急剧收缩，脸色如土目眦尽裂，猛然嘶吼咆哮，“竖子尔敢！”

    他要以洛桃威胁自己！果然他们全都知道了！该死！洛桃，我的女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一柄细剑贯胸刺透，穿透心脏浑身冰凉。

    向元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只伸向自己的纤弱白皙的手，掌心死死攥紧细剑，他神态恍惚却依旧在洛桃的眼睛中看到了大仇得报的喜悦。

    “桃……”他张张嘴说不出话。

    洛桃抽出细剑，鲜血喷溅。又对着肩膀上挑剑尖，锋利的剑刃卸下一条胳膊，露出皮肤下缠绕着的深黄色和鲜红色肌理，粉白色骨头硬生生齐平砍断，血水如柱浇灌而下。

    洛桃还不觉得解恨，她转而对上膝盖骨，一刀齐砍下去，伴随着分割血肉和碎骨令人牙酸的肢解声，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最后，剑尖对上向元迷茫无神的眼睛。

    “娘，女儿为你报仇了！”

    听到女儿哽咽的哭声，向元突然惊醒，他还不能死！

    气息滚动，一股惊世骇俗的威力压迫过来。那是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

    容渊立刻上前拉住洛桃飞身后退。

    气势灌入腹中元婴，小人形皮肤龟裂脱壳般缓缓显露出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如羊脂玉般温润光滑的皮肤。

    天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隐隐有龙吟穿过天穹传递到耳畔。大乘期的晋升劫云，第一道雷劫蓄势待发。

    却在这时，一道黛青色身影闪到半残的向元老魔身后。他头上悬着莲花玉盏，手上戴着五指尖锐的铁手套，从后而入一掌贯透一手捏碎心脏，同时指间戒指中落下一座微缩的金光钟，从上而下封扣在向元的新元婴上，一根尖刺贯入元婴脑中将元神尽数绞杀。

    再掏出手来，一具饱含生机却失去神气的元婴躺在他染血的手中。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没有人反应得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瞬间魔头向元就这么殒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桃的笑声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