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零

    穆承雨在邱凯御的安排之下，以特级技术官的身分接到了中央行政中心的派遣任务，执行任务的地点是穆承雨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他甚至没想到中央会派遣如此特殊又机密的任务给一个资讯类的技术官。

    任务地点是一座特殊军事堡垒基地。

    他的任务内容无外乎是监测反侦察系统的运作，即时进行校正及调整，而这项军事任务又尤其具有技术敏感性，穆承雨与当值的军方技术人员校正了几次参数之後，才晓得军部这次是要测试最新颖的大型军事战机，他们要求测试的过程，需要全程拥有可复原的热感式追踪全息影像，精确度要细微到分秒计算，以提供武器开发与改良用途。

    即便军机展演场地够大又够空旷，但这还是穆承雨第一次将反侦察系统用在如此庞大的动态目标物之上，而且需要及时同步高速的动态资讯，将所有参考坐标点全数记录下来，又因为被要求需要极度精准，所以光是校正数据就花了穆承雨几乎一周的准备期。

    穆承雨非常熟悉系统，浏览数据速度极快，而且可以同时接收多方面的动态讯息，他几乎全程亲力亲为，只有牵扯到比较机密的金钥，他便交由相关授权的技术兵执行，穆承雨亲自参与後才察觉到军事体系对於资讯保密做得森严而完善，光是他参与的全息影像小组，就分别有五个以上的技术兵掌握了不同的核心金钥。

    穆承雨一换档工作模式，就坏习惯得把休息放在一边，快马加鞭得将前置作业完成校正，即便如此，等到实际上阵演习军武，也是半个月以後的事情，而穆承雨初次目睹了最新研发出来的新型军机时，确实惊讶不已，没想到如今邦联已经拥有如此强大的军事科技。

    让穆承雨惊艳的，不只是这台模板的新军机跳脱了传统战斗机型态的模样，更厉害的是建造此机型的金属材料，通身呈现纯粹的白金色，连同驾驶舱从外观看起来也是同一个颜色，穆承雨站在透明的观测室里，目不转睛得监视各个侦测仪器的流动数据。

    军武实演进行了一整个白天，晚上在重组影像数据时，穆承雨跟几个进来基地认识的技术兵闲聊，赞叹了几句关於新型军机的话，提到建造的金属材质时，一位较资深的技术兵笑了笑，向他科普到：「那可不是普通的金属，而是特别开发出来的军用金属，产量极稀有，却首次大规模使用在这台军机上，可想而知造价多麽昂贵。」

    「这是什麽金属，名称是什麽？」

    那位资深的Beta技术兵略为讶异得瞅了他一眼，答道：「很少人会特别问到这个问题，不过它确实有个名字，叫錂金属。」

    全息影像重塑又花了他们技术部门一整周的时间，由於资料库太庞大，加之这次军武试机格外受到军方上级的关注，穆承雨自然是会将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到完美，然而其他有军衔的技术兵就更加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完成上级指示。

    在开高层会议时，穆承雨也被邀请进入参与，由於他负责的是全资讯技术层面，关於战机他是一窍不通，又不是内部人员，所以只是坐在後排纪录会议提出的问题，其中遇到几位高级将领提出比较刁钻的问题，当技术小组的组长回答不出来时，穆承雨便适时传递小纸条过去救急。

    接下来进入到硬体机台的环节，就不是穆承雨的领域，不过当全息影像一打开来，几乎在场所有的军官都发出一声赞叹，穆承雨则待在岗位上现场调控全息影像，先前邱大人安装在他通讯器上R三代，其实就算是阳春版的反侦察系统，早被穆承雨翻来覆去得玩了个透彻，全息影像这玩意儿他熟。

    会议桌上讨论得如火如荼，穆承雨却发现有一位非常年轻的军官，坐落在一众资深老陈的将领们之中格外的醒目，穆承雨目测他的年纪顶不超过三十，一头乌黑的短发梳理到额後看着格外精神，再往下细看，五官亦是英俊非凡，一双黑眸像是有星灿子燃烧其中，他的神情带着礼貌包装过的桀傲不逊，虽然不常发言，却坐在非常重要的席次，让穆承雨颇为费解。

    会议结束之後，穆承雨晚间同一夥同事吃饭，好奇得提了一句这位桀傲不逊的年轻军官，大家都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其中一位直接为他解惑，道：「那位军官就是咱们这次战机的飞行员，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他的飞行资历可是有8年以上，现在也顶不过二十六岁，是咱们邦联空军的明日之星，而且这次他的驾驶辅助员要比他年长十岁有。」

    穆承雨不由赞叹一声，问道：「怎麽称呼这位飞行官？」

    这次换另一位Beta女孩子答道：「他叫作黎少英，军阶已是中校，今年初破格升上去的，是全邦联历年以来最年轻的中校，在军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也就小穆你不是我们圈子的人才会不认识他。」

    原本那位资深的技术兵则插话调侃道：「怎麽，看人家小夥子长的可俊俏了是不，也难为你们这些小姑娘们把人家祖宗八代都背了下来。」

    话才说完，几个女性技术兵都羞红了脸，讪讪得笑，老技术兵接续老生常谈道：「你们别瞧着黎少时常往我们基地跑，这里是空军本营，他往这里跑是工作所在，就想着近水楼台，别忘了他可是贵族的身分在先，而贵族都是最重门第的。」

    「贵族？」穆承雨听见了关键字，难怪觉得这黎少的称号有些耳熟，他又问道：「他是燕京的贵族吗？」

    老技术兵只简略得点了点头，讳言道：「他们家算是燕京的贵族没错，只不过跟湘城的军系走得很近。」

    穆承雨对於在军事基地遇到的事情感到很新鲜，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宿舍时特地用外网搜寻了关於「錂」金属的资料，却发现网路上着墨甚少，只说过这是在帝国时期采集发现的新型金属。

    会议结束後，穆承雨被要求再度使用反侦察系统参与第二次军机测试，这次除了录制全息影像之外，需要同步与军机驾驶通联，去校正机体轨迹的偏差值，以及驾驶与战机之间的操作协调误差值，根据驾驶本身在操作机体时给予的指令轨迹，跟实际在反侦察系统上读出的数值，其差异比率就是机体或是操作者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是一项需要极度专心，且非常消耗精神的任务，然而技术兵通常都是由Beta军官担任，即便受训过，精神力普遍差距Alpha军官一节，技术组长综合评估後，仍是决定交由穆承雨负责这项任务，所有系统及人员都已经在原地备妥待命，哪里想到恭候了驾驶飞行官多时，结果一来就遭到对方打脸。

    黎少英一听见负责与他在战斗中通联资讯的人是个Beta，当下就叫技术组长换人，他只要Alpha技术兵。

    面对他强人所难的临时调动，技术组长自然调不出适合的人选，黎少英便指派他的驾驶辅助员取代穆承雨的位置，负责与他通联，穆承雨自然从善如流，尽量简明得将系统操作方法告诉了辅助员，便退到外头的萤幕版去看数据，而辅助员显然很习惯黎少的脾气，和善得朝技术部门的人员微微一笑，便独自进入主控室。

    穆承雨在主控室外站了一个早上，见辅助员没有任何问题，与黎少配合良好，他便离开试飞的战斗基地回到技术部门，一直到傍晚，穆承雨以为试机早已结束，都准备回宿舍休息，这才传来消息要他立刻到战斗基地一趟，说是反侦察系统纪录的数据偏差太多，导致飞行轨迹错误，已经发生两、三次了。

    穆承雨心想不太可能，都跑了一整天了，不太可能现在才出问题，系统没有问题，那偏差值的来源就是另一方了。

    他匆匆赶到战斗基地，被焦急如焚的组长赶紧带到主控室，才发现里头不只有辅助员，另外站了好几位这次同为全息影像小组的技术兵，各个焦头烂额，找不出原因。

    穆承雨一看人机差异比率，吓了一跳，居然突破两位数，正常而言都是在1％以内的数值，3％就已经算很离谱了，而战斗基地上正在操作战机的黎少并没有要停止飞行的意思，他又再次起降飞行了一次，这次的差异比率更高，将近到20％。

    穆承雨接过通联频道，冷静而强势得要求黎中校终止飞行，黎少英一听又是换回这个Beta的声音，一个外行人还越级想对他下达指令，当下冷硬得拒绝了穆承雨的提议。

    「叫施辽过来说话，你没资格跟我说话。」黎少英要求换回他的辅助官，施辽赶紧唯唯诺诺得接通频道，同样也是劝黎少英先停下战机，再来检讨看看问题的症结点。

    「你最後几次回报给我的数值差异比率太高了，根本不可能，我很确定我的航行轨迹是正确的，你却回覆给我一个不可能的数据要我改向，这个系统哪里出问题了，现在立刻给我找出来。」黎少英按耐着忍无可忍的愠怒道。

    几个技术员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显然找了一个下午的问题，却都显示系统没有异常，穆承雨综观他们所述，直觉事有蹊跷，既不是反侦察系统的问题，飞行官本身极具经验也严正表明他的指令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只剩下机体这个可能性。

    穆承雨灵机一动，询问施辽道：「这台战机的主程式是半AI吗？」

    「是，现在新研发的战机都以AI主程式为主流，这台紫晶龙仲裁者（战斗机的名称）使用的是当前西方最先进的AI系统，是全邦联独一无二的战斗机，也只有黎少有办法驾驭它。」（战机的名称很中二……是以龙去命名的，其他还有黄玉龙，翡翠龙，蓝宝龙）

    「AI系统跟驾驶者有做神经绑定吗？」

    「有。」施辽没预料到穆承雨会问到如此深入的问题，他抹了抹额间的冷汗，踟蹰道：「没有一定能力精神誉值的Alpha是会被主程式拒绝登入舱门。」

    「黎中校是第几次驾驶这台战机？」

    「很多次了，从未发生过差异比率这麽高的事件。」

    「除了AI主系统是最新的之外，这台战机跟其他战机还有什麽差异？」

    「最大的差异就是机体本身使用的材质，是非常特殊且稀有的金属，不只抗性高，协调能力好，安定性远远高於其他地球表面的金属元素，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项无法被取代的特性。」施辽对上穆承雨好奇的眼神，咽了口水，道：「它是所有金属之中，软硬体之间的相容性最高的一种。」

    穆承雨听到了关键的资讯，与他刚刚所推测无差：问题是出在机体与主程式的相容性，同步比率一定下降了！

    穆承雨赶紧告诉了施辽他的推测，施辽吃了一惊，软硬体掉相容性对正在操作战机的驾驶员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他正要再次联系黎少英的时候，他担忧的事情却已经发生了。

    战机再一次严重偏离航道，差异比率瞬间飙至40％，全倚赖驾驶充满经验得力挽狂澜，硬是将战机拉回来，黎少英暗想不妙，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完全掌控他的战机，他果断勒令主控室打开战斗基地的天窗，他想至少要将失控的战机拉离基地，减少失事的人员伤亡。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悬崖勒马回来的航行轨迹已经不足以让他毫无障碍的飞出基地的天窗，肯定会在飞出去之前撞到基地的建筑物，战机的AI主程式迅速计算出不同航行轨迹会造成的伤害，黎少英临场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这时，不过几秒钟近乎窒息的空白，黎少英突然听见一道清晰而乾净的声音，不偏不倚得传进他的脑海。

    「停止加速，然後熄火，你必须在天窗下缘折返，重复一次，你必须在天窗下缘折返！」

    战机主程式闻言，立刻计算出新航线轨迹，以及预计造成伤害的范围，扩大到黎少英的眼帘前，黎少英顿时松开手动操纵杆，下达熄火指令。

    穆承雨早在发现是软硬体相容性下降的问题之後，他立刻调出整个早上演练过程的全息影像数据，模拟出这台战机的大数据特性，并利用反侦察系统预演出机甲在失控後，最大范围可能会波及的空间距离。

    战斗基地外都是相对空旷的区域，而进入战斗基地的人大致都聚集在控制舱，穆承雨算出了波及范围最小的那道航线时，他接通了战机驾驶舱的频道，并叫施辽带着所有人离开主控室，而他独自一人留守在主控室，站在反侦察系统的数据萤幕之前。

    「砰————」

    施辽才刚带着技术人员离开主控室，自动阀门阖上的瞬间，一震巨响瞬间从主控室引爆了开来，战斗基地随即发起红色警报，示意在场人员基地本身遭受破坏，请尽速疏散。

    而坐在战机驾驶舱的黎少英，在穆承雨的指示之下，千钧一发得将机体拉了回来，他深晓此番坠落回去，势必会冲撞到建筑物，但如果依照穆承雨以反侦察系统推算出来的路径，可以将冲撞受损的区域降至最小，并且是往基地外空阔无人的方向冲撞，即便真的最坏的情况撞出了基地，也不会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穆承雨给的新航行轨迹，其首先冲撞的区域，就是穆承雨所在的主控室，然而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的瞬间，等他撞击到基地建筑物，再急速迫降之後，一切都来不及反悔了。

    迫降成功，已进入熄火冷却模式，请提出伤害评估报告，中校。主程式的机械音不疾不徐得从驾驶舱中传了出来，唤醒了呆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军官。

    黎少英没有回应他的战机主程式，而是匆匆跳出驾驶舱门，扯开头盔便拔腿往控制舱的方向奔去，触目却只看到一大片要求疏散的红色警报圈，而主控室的黑色透明窗口，此时已经启动了自动冷却系统，冒出浓烈的喷雾及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