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上

    这到了桌子上，两个小年轻才知道蔡女士对他们有多么大的热情。

    桌子上一共只有四个人，但摆出来的食物却有十来种，因为天气比较热的缘故，肉类并不多，反倒是蔬菜占了大头，看上去倒还是清凉开胃。

    “小棋，你要多吃点肉，这么瘦可不太行啊。”吴宇夹起一块炖烂了的鸡肉放在江棋碗里，江棋乖巧地接过，在三人紧盯着的目光下把这块肉吃下了肚。

    说实在的，这殷切的目光吓得他有点难以下咽。

    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他吃完便松了口气，觉得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吴教授似乎看他颇有胃口，如同喂养自己孩子那样又给他夹了慢慢一碗的菜，这些菜荤素搭配，倒也是十分严谨。

    就是让江棋一下子惶恐、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他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眼下根本没有胃口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

    “老师您这就有点偏心了吧？”还好这时候秦择出来发言，他看似艳羡地朝一旁的江棋看了一眼，笑着调侃，“我这学生来这么多回也没见老师给过我这样的待遇，看来在老师心里我终究是抵不过江棋啊～”

    这样的玩笑话显然秦择不是第一次和吴宇开，对方也不生气，反倒是笑骂了他一句，又起身拿着筷子给秦择夹了点菜：

    “这样总行了吧？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要比较。”

    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太太，指着面前两个孩子：“我这总不算偏心了吧？这一大一小我都照顾地好好的，别下次还来我面前叫冤！”

    秦择顺着对方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老师夹的菜，有点臊地摸了摸头：“老师说的是，这回我算是承认了，咱们老师啊，那是从不偏心！”

    之后的话题便再一次转到了秦择身上，许是要将水端平的缘故，吴宇到后面也有些吃不消了，干脆不再管孩子们吃饭这件事，江棋趁此机会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全都赶到了一边，两只圆而大的眼睛四处张望，像是生怕别人看见了什么似的。

    秦择嘴角微微上扬。

    “小秦刚刚大四毕业，小棋正好要上大四，你们两个只隔了一年对吧？”蔡念从一旁拿起她的眼镜戴上，整个人带着书卷气，她的头发黑而直，看上去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柔美。

    江棋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好好地和蔡阿姨打声招呼。

    连忙准备起身，坐在正对面的蔡念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不有这么鞠礼的呀，你的母亲是我的好朋友，你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虽然这两年小棋你在学校里，咱们见面的次数少了，但也不至于这么生分呀～”

    江棋惭愧地低下了头。

    确实如同蔡阿姨说的那样，自从他住校以来，和各位长辈见面次数便锐减为零，虽然不知二位怎么看他，但他确实对二位生分了不少。

    “说起来这也不是许久未见嘛，上次见小棋还是在这孩子放假回来的时候，那时候好呀，虽然小棋本来就比较瘦，但脸上的朝气那是看得见的，现在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像是大病一场的模样？”

    这件事也是大家都关心的。

    “这几天一直开着空调吧..我可能有点感冒了，再加上睡眠质量有点不好，可能看上去就是现在这幅模样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养几天就好了！”

    没人看出有什么端倪，只有一旁的秦择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你可真的要注意安全哇，尤其是那个空调，我跟你们讲哦，还是少开一点比较好，热一点没事的嘛，出出汗也是好事情。空调开多了就容易得空调病...你这个通风也是非常重要的哇，不光是小棋，小择你也要听知道伐？这件事关系到健康，你们可不能把它当做是小问题的哦！”

    没想到拿空调当借口会引起蔡阿姨的一通说教，这对秦择来说一定是一场无妄之灾，江棋有些抱歉地看了学长一眼，却发现学长正好也看向他，他对秦择无所谓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这没有什么很大关系。

    吴教授家的灯光是暖黄的，照得秦择脸部线条更加柔和，江棋那没有血色的脸竟然开始微微泛红。

    “要我说啊，小棋的一日三餐干脆全到我们家来解决算了，反正离得也近，过来一共没两步路，对咱们家来说不过是多添了一双碗筷，我正好帮你爸看着你，省得他在外旅游也不放心。”

    这份心意江棋理应心领，但他又觉得十分不自在。劳烦两位父母的友人照顾已经成年的自己，江棋怎么想都不太好意思。可吴老喝了几口小酒，脸涨得通红，一副正在兴头上的模样，江棋也不知怎么开这个口拒绝。

    “江棋是一个人住吗？”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一旁的秦择发问了，他为江棋满上已经喝光了的果汁，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教授，“小棋是一个人住不习惯吗？我看他确实睡眠质量不好的样子，不过比起教授，我那边空旷许多，也可以再住下一个人。小棋如果愿意的话，去我那里住也不是不可以....”

    头突然抬起来，江棋看向秦择的眼里像是有星星。

    一是和三餐都要麻烦吴叔叔一家相比，江棋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如果对方是秦择的话他也可以参与日常的一些事情，总不至于一直当占便宜的人。

    二是他的私心，他喜欢秦择。而且这件事是秦择自己提出来的，江棋没有暗示过什么，这是秦择自愿的，只要他现在点头，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住进秦择的家里。

    他当然是毫无纠结地选择了后者。

    “真的可以吗？”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问道。

    “那是自然咯。”对方摸了摸他略微带着自然卷的黑发，笑得温柔。

    吴宇在这件事上倒是没什么纠结，反正谁照顾都是照顾，比起折腾他们两个老年人，跟着秦择却是是一个省力的办法，他认同地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

    “这是我觉得可行是可行，但得让小棋你爸妈知道，你得让他们放下心来啊，别一声不吭就离开，倒是你父亲非得骂死我不可！”

    雀跃的心情那还顾得上这个，江棋自然是欣然接受。对他来说一切就像是梦一样不真实，虚假到连他离开吴宇的家时还是恍惚的。

    夜晚的风对比起穿着单薄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威力的。秦择顺手将自己带来的外套披在江棋身上，捏了捏他还在傻笑的脸。

    脸上没有什么肉，秦择眉头微微皱起来。

    “傻笑什么呢？刚刚在里面的话你是真心说的吧？”他和江棋并肩走在路上，“既然那话是真话，那么请问我们小学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

    最好当然是今天晚上就走！

    江棋心里欢呼，振奋，他没有说话，反倒是直接拉着秦择往前走，用行动作出了自己最好的答复。

    一路上攥着秦择衬衫的袖子，江棋很快就带着对方来到了自家门前。他脸上是带着笑的，心里是甜蜜的，对未来是向往的。他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蝴蝶，就要朝远处飞去。可在家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被狠狠地束缚着，永世不得超脱——他还有一个如影随至的变态。

    他知道秦择，也可能有秦择的联系方式，这一步要是他迈出去了，秦择会有什么危险吗？他的照片会不会被那个家伙公之于众呢？

    单单是这样的想法就让他不寒而栗起来。

    不行..这样不行..

    至少秦择不应该被卷入这件事情来。

    像是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江棋变得失落起来，他的手紧紧抓着大门，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下面的眼睛，秦择看见的只是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师兄，对不起。我....我改变主意了，我就在自己家里待着，哪里都不想去了。”

    他的声音语气是往下走的，态度急剧的转变让秦择是在想不通上一秒还在为此事飘飘然的家伙下一秒会悲观成这样。不能接受地扶住面前人的肩膀，他让江棋抬头看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变就变？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作为你的朋友，我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

    是啊，朋友。就因为学长只是他的朋友，他就更没有资格把学长牵扯进这件事情里。

    “我....我还是不太习惯和别人住一块，刚刚在吴叔叔家觉得没什么，现在回到了自己家里...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

    “你在说谎。”

    秦择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肯定，“如果你真的这样觉得，你又怎么会每天不安到觉都睡不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你又为什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说呢？”

    江棋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有办法在学长坚毅的目光面前说假话。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他强迫江棋抬头，看着对方诚恳地询问，“还是说，这就是你一直做噩梦的源头呢？”

    “到我那边是我和你一同决定的，我有权知道你变卦的真正原因。”

    江棋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消极的，被人一步步推下悬崖的人，他不会选择挣扎，而是觉得死了就死了吧。可面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拉住他的绳子，无论他怎么挣扎，对方就是死死地缠在他的身上，非要让他看看活着的希望。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看看呢？

    “那个男人他还在跟着我。”说出这句话就花费了他巨大的力气，眼角还噙着泪水，他耻辱地开口，“他一直跟踪到了我的家里。”

    “这是我的家，可它又不是。它变得不像之前那么安全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下面。”

    “你是说...那个男人在你家装了监控？”

    江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也太可恶了！”秦择骂道，“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拆掉呢？是不方便吗？不如我现在来帮你！”

    “不....不行的。”江棋哭着，“要是那家伙看见了，他只会变本加利的..他手上有我的..照片，我没有办法采取措施。”

    双手握成拳气愤地撞在墙上，秦择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这实在是...”

    “学长你还是不要管我比较好。”江棋眼泪开始往下掉，“没有用的，没有人救得了我..那个男人不知道有什么本事，他既然能找到我这那就可以找到你那里，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我不想让我连累你！”

    “你真的觉得现在的我还不会被连累吗？”秦择情绪稳定了一点，他抹去江棋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他目光坚定，看向屋内。

    “我倒是觉得我早就被他盯上了。”